第十八章:凉州狼

  马蹄巷。

  洛长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窗子,窗外是和往常一样赖床的天,唯一于往常不同的是李七汐,没有睡在床上,而是趴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流着口水,睡得正香。

  洛长安有些懵,我为何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就像那个女疯子说的一样,应该被她刨开肌肤、碾碎骨肉,彻底死在那条漆黑的巷子里。

  难道一切都是梦吗?

  洛长安尝试动了一下,浑水顿时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竟痛的洛长安一时难以呼吸,洛长安苦笑,看来不是梦,虽不知为何,但看来确实捡回一条小命!

  洛长安在自己胸口和腹部摸了摸,有些惊讶,断掉的骨头奇迹般的好了,就连手心和腹部的贯穿伤也已经结痂。

  洛长安忍着身体的剧痛,撑起身体,像往常一样静静的坐在床边,等待天亮,洛长安想起醒来之前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又是那个黑影,也许是那天夜里被自己一拳打散的缘故,黑影身体形状有些模糊,有些部位甚至还有些虚,梦里的黑影一见到洛长安便警惕的低吼,似乎越吼越不甘心,后来黑影手中又变化出一把匕首,追着洛长安便是一顿乱砍,洛长安有些汗颜,这家伙居然还记仇

  天色渐渐亮起来,洛长安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老李端了半盆温水走进房间。

  老李一进房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洛长安,连忙把木盆放到桌上,正想去扶洛长安躺回床上,一扭头看见了趴在桌上还在酣睡的李七汐,老李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李七汐头上:“你不是说你看着他吗?还让我和你洛伯伯放心?”

  被拍醒的李七汐擦掉嘴角的口水,揉揉脑袋抱怨道:“那我不也得睡觉吗?”

  “你还睡觉?”

  眼见老李揪着李七汐耳朵一顿数落,洛长安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李爹,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李七汐连忙挣脱,抢着说道:“哦,我知道,是昨天早上,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把你送回来的,说是看到你这路边晕倒了!”

  洛长安皱起眉头:“满脸胡渣的大叔?昨天早上?”

  李七汐连忙解释道:“对啊,昨天早上,到现在为止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期间可都是我在照顾你,至于那个大叔,你就不用想了,他说他也不认识你,你肯定也不认识他!”

  老李看着洛长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连忙说道:“对对对,看我这记性,长安啊,睡了这么及,肯定饿了吧,李爹去给你煮点白粥。”

  一边说着,老李已经小跑出了房间,老李怕自己再不走,孩子们就要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了,唉,人老了,眼皮子薄了,见不得孩子们受一点儿苦。

  待老李走后,洛长安站起身来,李七汐想要过来扶着,被洛长安拒绝了,洛长安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有强烈的酸痛感,但正常走路和活动没什么问题了。

  洛长安想到那晚腹部被贯穿,现在虽然结痂了,但因该还没有洗掉血迹,刚好李爹端进来的水盆还在桌上。

  于是洛长安对着李七汐说道:“李七汐,你也出去一下吧,躺了这么久,身上黏糊糊的,我想擦洗一下。”

  没想到李七汐直接一脚关上房门,大方的说道:“你现在行动不方便,还是我帮你洗吧。”

  洛长安瞪大双眼:“不不必了吧,我自己可以!你毕竟是个女孩子”

  李七汐满脸无所谓:“这有什么,小时候我们还在一个盆里洗过呢,你什么我没见过?”

  洛长安有些汗颜:“那都是小时候”

  李七汐已经撸起袖子,抓过洛长安床头架子上的布帕,看着洛长安说道:“不是啊,昨天你昏迷的时候也是我帮你洗的啊!”

  洛长安脸上由白转青,嘴角抽了一下问道:“那应该只是擦了擦脸吧!”

  李七汐得意的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当然是全身都洗啦!”

  洛长安突然感觉无比心累,连受伤差点死掉都没有这么累,为什么李爹和老洛都没有拦住她

  洛长安不想再说话了,抢过水盆一脚把李七汐踹出房间,锁死房门!

  白马县主道。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背着一个竹箱,竹箱上支一方麻布用以遮阳,男人正是与周远卜过卦的莫青书。

  莫青书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似乎心情不错。

  若是陆鸣在此一定能听出,男人哼的竟是娘亲常唱的那首歌谣。

  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名叫阿风,阿风拿着一支紫竹狼毫的笔在玩耍,男孩一边走一边把紫竹笔当作宝剑肆意挥舞,口中还唰唰唰的念念有词,殊不知脸上已经成了一只大花猫。

  阿风玩累了,突然昂头冒着鼻涕泡的向莫青书问道:“先生,我们去哪啊?”

  “嘘!”莫青书向阿风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阿风又忘了吗?在白马县不可叫我先生,这里只有一位先生。”

  莫青书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说道:“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都走了,天将雨,我们也该离开了,去更西边的地方,去白骨长城会一会我那老友,顺便见一见这世间最悲壮的大漠黄沙,看一看最狂傲的金戈铁马!”

  白马县某客栈。

  烈云庭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阵略带潮湿的风吹在烈云庭脸上,烈云庭手里拿着一封信,是小二送早点时送来的,说是一位少侠让交给烈公子的,烈云庭看了看,信封没有署名。

  云舒在烈云庭身后收拾行李,烈云庭准备带云舒回烈阳山庄了。

  云舒有些抱怨,本来还可以在白马县多停留一些时日的,至少也该等这场眼见就要来的大雨下过了再动身才是上策。

  可烈云庭担心云舒受上次包子铺事故的影响,坚持要尽早动身,昨日便一路打听去了县衙见了洛先生,做完了这件最重要的事,便可以立即回烈阳山庄了。

  云舒一再向烈云庭强调自己的身体好的很,至少也该向洛长安和李七汐道个别吧,云舒觉得这两个人还是挺有趣的,可烈云庭这次一点也没有宠着云舒,云舒只好极不情愿的收拾行李去了。

  烈云庭隔着信封摸了摸,脸色有些难看。

  烈云庭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两缕发丝。

  信纸上写着几行狼毫小楷,笔迹端正工整,写道:云庭兄,齐小姐天性顽劣,误伤洛公子在先,在下与齐小姐既有萍水之交,心生愧疚,故罚之,拟向云庭兄赔罪。

  落款:付昭平。

  烈云庭倒出信封里的两缕发丝,两缕发丝各自打了一个结。

  在北凉边军才有个习俗:凉州男儿,死沙场葬沙场,青丝系结还故乡。

  凉州人,见青丝结如见尸骨!

  两缕,一缕齐思静,一缕齐复

  烈云庭将信封捏成一团,低声自言自语道:“付昭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白马县外。

  西去几十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凉黄土,回头,是逐渐肥沃的赤离王朝领土,往西,再百里之后便是赤离西境,无论是出白虎关入雷州,还是过雁门关入云州,皆只有茫茫无际的大漠了,而在大漠里有一条累累白骨铸就的万里长城,白骨长城年年有烽火,古往今来多少西行客,有去无回者不下五成,更别说驻扎白骨长城千余年的大漠飞云骑!

  在这片位于白马县和西域边境之间的荒凉黄土上,只有连绵不绝的荒山。

  此时一位年轻男子孤身走马行于山脊之上,此人正是付昭平。

  付昭平嘴里叼着根野草,双腿盘坐于马背之上,任由座下骏马信步而走,对于以结交江湖儿女为目的的付昭平来说,待烽火渐熄的时候抵达白骨长城最为合适,所以付昭平丝毫不着急。

  付昭平出生于凉州边军,父亲是一个小小的伍长,付昭平从小就与那些行伍莽夫为伍,连名字都是一个军中校尉起的。

  付昭平六岁会骑马,八岁会杀敌,小时候每次付昭平带回一颗胡人的头颅,父亲就会把他高举在头顶,让付昭平骑在脖子上带着他在大营里跑上一圈,父亲还会自豪的冲着所有人大喊:“这是我儿子,看到没,这就是我儿子,我付老三的儿子!”,仿佛有个天生会杀人的儿子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付昭平的母亲是父亲从草原上抢回来的女子,就连父亲也不在乎她,她只能苟活在全是男人的营帐里,每天给那些莽夫们喂马,连逃跑都不会,他们都叫她女蛮子,还让付昭平也这么叫她。

  于是付昭平在自己十岁生日那天把她杀了,顺便也杀了那个叫做付老三的蠢男人。

  然后逃离了凉州边军。

  付昭平盘坐在马背上,一边擦着刀上的血迹,一边哼着一段歌谣。

  血迹是齐思静和齐复的,齐复还是小看了付昭平,自恃八重山八重楼双修,不把付昭平放在眼里,殊不知他也是个双修,并且很不巧都比齐复高上一境,九重山九重楼,单论战力,他付昭平才是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付昭平唱的歌谣是凉州军里传唱最广的一曲小调。

  “蝶儿飞,黄花黄,几年柳枝折成环?谁家小娘阡陌里,绵绵思情郎。

  大风起,云飞扬,黄毛小儿长成狼,谁家男儿在边关,金戈铁马把名扬。

  大雪苍茫赐我被,草原广袤为吾床。

  他日斩得胡寇首,回乡敬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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