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笑登极乐重现世

  在这个世上,莫说人心难测,就连天气也常常变幻莫测: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而天翻云覆,浓密的乌云骤然聚在一起,将太阳遮挡住了:刮起阵阵狂风,似要把这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全部卷走。已而又是天降大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掉了下来,犹如天边倾洒下来一瓢瓢清水。

  “道临兄,你看这连绵起伏的山脉,绵长亘古,此起彼伏,一望无际,直接与天边相连。给人的感觉是无穷无尽的,这不就是‘道’吗?‘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一位黄袍道人用一只手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同时另一只手捋了捋胡须,默默微笑着。他身旁一位绿衫的中年男子,却表现地相对冷漠一些,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面部肌肉,闭口不答。

  穿黄袍的道人仍旧面带微笑,向绿衫男子说道:“哎呀,道临兄你不要闷闷不乐了。庄云这孩子机灵的很,不会有事儿的。”绿衫男子这才微微舒展眉头,以一种低沉的声音简明地说道:“但愿如此罢。”微微迟疑之后接着说道:“枣亭兄,我们今天到终南山来干什么?”

  黄袍道人笑了笑道:“难得你有三年的假期。这些年来,你在朝廷官居要职,每天废寝忘食,日理万机,难得回来几次,重游故乡的终南山……”青衫男子凝重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微笑,说道:“是啊……如此掐指算算,尔来已经有二十五年了。唉,岁月不待人!想当年,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常常喜欢到这终南山上全真教牛鼻子管辖的果园里偷吃果子,呵呵……”转而看见黄袍道人脸上闪过的一丝愠色,随即消失,连忙改口赔礼道:“我忘记了,忘记枣亭兄你已经出家了。”黄袍道人报之以微笑说道:“罢了,这些都是小事儿。道临兄无心之言,怎么能怪罪?”

  绿衫男子说道:“枣亭兄,何不趁着这缓缓升起的皎月,何不到‘云水亭’赏月饮酒呢?”黄袍男子附和道:“嗯嗯,好啊好啊。我们已有很长时间没共同饮酒了。”转而望向天边缓缓升起的朦胧的皎月,捻须说道:“不知道临兄可知那‘云水亭’的来历否?”青袍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枣亭兄在欺我无知吗?这‘云水亭’取名来自于重阳祖师的弟子、南无派的创立者——长真真人谭处端的著作《云水集》。”微微一笑,捻须道:“枣亭兄不会认为我平日闲暇时什么都不做吧?”黄袍道人爽朗大笑道:“怎么会,怎么会。道临兄多虑了。唉唉,时间不早了,还好我随身携带着一壶江西麻姑酒。”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壶酒,都过壶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满意足道:“好啊,这才是美酒的味道!”

  绿衫男子好奇地问道:“枣亭兄你可真是神通广大,你是怎么从陕西搞到江西麻姑酒的?”黄袍道人笑道:“嗯……上次我到江西去讲学,过路的一位年轻人恭敬地来向我请教,临行前他赠送了我三壶江西麻姑,嗯……就是这个味儿……”说着又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在美味的酒香中。

  绿衫男子微微笑道:“行了枣亭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罢!”拉着黄袍道人的手,迈步沿着山路向山顶走去。

  没一会儿,一个建造华丽的小亭子出现在绿衫男子和黄袍道人眼前黄袍道人微微埋怨道:”哎呀,道临兄。你走的那么急干什么。哎呀呀,酒都洒出来了,唉唉太可惜了。”说着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闻了闻沾满了雨水和酒水的衣襟。

  绿衫男子微微一笑,随即昂起头来,向着身旁一撮灌木丛厉声喊道:“什么人?出来!”黄袍道人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灌木丛中一股脑儿地涌出几个人。当头的一个人冷笑说道:“朱先生好耳力,大雨之间还能听到如此细微的声音。黄某在此算是服了。”说着向绿衫男子抱拳作揖。

  绿衫男子冷笑道:“哼,你们也不必假惺惺了。说,你们鬼鬼祟祟地藏在灌木丛里干什么?”姓黄的说道:“啊哈,朱先生不必动怒。我们大当家近来想念两位先生得紧,想让先生上山去坐坐,喝杯茶,吃个包,小叙一番。”黄袍道人怒道:“滚你的‘想念得紧’,你们荡良山有什么好人?”绿衫男子也是冷冷地回应道:“就算事实当真如此,也请云洲兄弟转告赵当家,就说朱某有事抽不开身,没空儿去。”

  黄云洲呵呵一笑,抽出随身的柳叶刀,换了一副脸色道:“朱先生、林先生,若二位当真不肯赏脸,黄某也只好率众弟兄们与二位兵刃相见了!”黄袍道人仰天长啸一声,死死盯住黄云洲道:“你倒是来啊!怕你不成?”从两靴之中各抽出一柄匕首。匕首现世,在月光的反射下和细雨的洗涤下,恍似两泓秋水,隐隐散发着一阵寒气。一看就是一对绝世兵刃。

  黄云洲心下一凛,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用眼神示意部下上前进攻。两旁的人纷纷抽出携带兵刃冲上前去。黄袍道人怒喝一声,灵敏地绕道一人身旁,右手匕首对准那人心脏位置捅下。刃入皮肉,悄无声息,那人还未感觉到痛楚,就已命丧黄泉,瘫在地上,软软缩成一团。

  其余人见了如此惨状,纷纷后退,一个个都紧握兵刃,伺机而动。绿衫男子也是静静地在一旁观望,微微冷笑。黄袍道人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寻找可下手的破绽。两方就这样僵持着。皎洁的月光轻轻泻在死者平静的脸上,显得分外可怖。

  雨,渐渐小了。

  黄袍道人一句“嘿”打破了这良久的寂静,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向黄云洲。黄云洲慌忙挥刀格挡,将刀竖在胸前。黄袍道人脸上倏忽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电光火石之间,黄袍道人右脚尖踢在黄云洲手腕上,径直掼了出去,右边的匕首随手一挥,左手竖直劈了下去。“咣当”几声,两柄断剑跌在地上,然后是两具尸首:一具脸上犹带着一道竖直的血痕,另一具脖颈只见仍流出汩汩鲜血。

  黄云洲也半跪在地上,紧抓着右腕,脸上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神情。原来右腕已经骨折。

  绿衫男子这才开口说话道:“云洲兄弟,我还是奉劝你回去吧。莫在此丢了性命!”黄袍道人也是“呵呵”一笑,向绿衫男子说道:“道临兄,贫道既已出家,早已规定:一天不得杀超过三个人。如果他们坚持作死的话,贫道只好请你代劳了。嘿嘿……”谈笑之间,仿佛黄云洲等人已是必死之人。

  黄云洲终于强忍住了痛楚,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荡良山的子弟,怎么能够如此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回去?尽管我们打不过你,但我们拼上性命也要与你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改换用左手持刀,向黄袍道人劈面砍去。

  黄袍男子侧身一避,微笑着一带而过,随后轻轻捂住了耳朵,暗运真气。绿衫男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翠绿的玉箫,缓缓放在唇边,一口真气缓缓吐出……

  雨过天晴,太阳缓缓从天边爬了上来,在云雾迷蒙的山涧上形成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两位身着道袍的小道士欢快地走上山来,今天他们的工作是看守打扫云水亭。其中一位小道兴奋的表情凝固在一瞬间:遍地是尸首,大多死者普遍面带微笑,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有其中一位右手手腕断裂。还有其余三位,身上带有明显的致命伤痕……

  两位小道吓得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奔下山去,去找现任全真教掌门——羽清真人。

  羽清真人听到后也是大惊失色:竟然有一群人趁着月色,逃过守夜道人的法眼,上山来打斗行凶!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些死者的惨状。羽清连忙带着师兄羽真、师弟羽林、羽虚一同前往云水亭。

  羽真真人这几年来足不出观,年复一年只是阅读武学通史,钻研各家门派的武功与它们的破绽,希望发扬光大全真教的武学。羽真检查了一下死者们的伤势,就坐在一旁不住思考。羽虚最沉不住气,先问道:“师兄,你可查出什么端倪了吗?”羽真回答道:“这些人好像都是来自离终南山不远的荡良山的。我刚刚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三个人……”手指指着有伤痕的三人,“他们是被失传已久的神兵——‘雪冰螳螂’所杀,这‘雪冰螳螂’是一对儿匕首,杀人只在弹指之间。死者身上只有伤痕,死是不会有任何苦楚。”顿了顿,又接着道:“其余那些人的死法就更奇怪了。他们好像都是沉浸在幸福中然后突然猝死的,你看,他们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能以这种方式杀人的只有:《笑登极乐曲》。”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其余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笑登极乐曲》他们都是听师傅说过的。当年师傅也曾对他们讲过此曲的可怕之处——能让人在幸福与快乐中猝然奔黄泉。羽林仍旧记得师傅讲述《笑登极乐曲》时的难以掩饰的害怕神情,以及他手中和眉间渗出的密密的汗水。

  羽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笑登极乐曲》不是早就绝迹江湖了吗?”羽真仰起头来,缓缓说道:“是,但……那只是传说罢……”话音刚落,羽林就指向云水亭内桌上的一个空酒壶。羽真急急奔去,发现酒壶下压着一张字条。

  只见字条上写道:

  空山扰清静,只因儿时性。

  太乙依旧清,云水寻常萦。

  行路喜盈盈,不敢惊幽月。

  枣亭入亭早,道临如临道。

  天有情亦老,人生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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