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决战黑白双煞

  哐!哐!哐!

  几个车厢的顶盖同时被掀开,箱壁如莲花盛开般落下,千百道金光刺向四面八方,扎得人目眩神迷,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似潮水般翻涌而出,馋得人心惊肉跳。

  “谁把这两个家伙杀死,这些财宝全归他!”黑胖子粗重的嗓音揭开了谜底,原来这就是黑白双煞的绝招,万能的金钱!

  “哼,有几个臭钱算什么本事。”丫头很是不屑。

  但她错了,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本事。

  就在黑胖子发出悬赏的那一刻,一直在围观的人们如梦初醒,仿佛受到了神明的感召,瞬间变身为虎(www.shuxie8.com)狼之师,伴着轰的一声巨响,排山倒海地向我和丫头扑来。重赏之下无人不疯,与他们同时走火入魔的还有那上百名官兵,一下就把组织纪律性抛之脑后,也顾不上什么阵法和形象了,张牙舞爪地冲向猎物。连刚才被我教训过的那些人贩子和保镖也全然忘掉了不幸的遭遇,无视腿脚一瘸一拐,任由伤口噗噗冒血,兀自奋勇向前。所有人的眼神都无比坚定,无比清澈,清澈地可以倒映出那一箱箱金银珠宝的模样。

  我甚至看见不少骑在擎天猪上的朋友也坐立不安、蠢蠢欲动了,要不是人道盟帮规严厉,恐怕他们早已加入这夺金大军。鲁天赐不愧是领袖人物,神色自若,目不斜视,恪守刚才的承诺,两不相帮。

  于是我麻烦大了。头一回面对成千上万的对手,这阵势就算叫大侠沙仁或者我师父来,也是凶多吉少。当人们开始冲锋的时候,我就条件反射地用“探罪之眼”看了下,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做过的坏事不过是些贪小便宜、搬弄是非、偷鸡摸狗、口角斗殴之类的,最严重的也只是卖过自家孩子,这些虽然都很令我厌恶,却还不至于要用脱杀技去对付。

  当然,当危险迫在眉睫时,我的脱杀技也能发挥威力,尤其是当丫头身陷险境时。我使出浑身解数,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壮汉掀飞、撂倒。我尽量让他们落在柔软的地方,比如人群中、泥潭里、沙堆上,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这种束手束脚的对抗令我首尾难顾,衣服被扯出好几道口子,脸上和手上也多处见红。

  在第一波的进攻者中还有许多妇女,可打女人显然有失大侠风范,我只好采取非杀伤性的干扰方式,用脱杀技击飞她们的发簪、弄脏她们的脸蛋、吹乱她们的头发……这在兵法上叫“攻敌之不得不救”,换作平时,这些情况对她们而言都是致命的。可万万没想到,她们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既不整理头发,也不洗脸补妆,就这么披头散发、妆容惨淡地嗷嗷冲杀过来。

  在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攻势之下,我的防线危如累卵,于是,当那个驼背老婆婆也裹在人潮中颤颤巍巍地冲过来时,我终于因为不忍心出手,被她一下扑倒在地。

  老婆婆以狮子搏兔之势将我制服,神勇地骑在我身上,用两只膝盖分别压住我的双臂,同时用枯瘦的双手精准地扼住我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掐得我喘不过气来。虽然呼吸不畅,却并不危险,因为我练过运气之法和忍抑之术,就算她这样掐上半个时辰,我也没事。

  老婆婆志在必得,眼中闪着光,嘴角垂着涎,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劝降道:“小伙子,别挣扎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助人为乐,就当做个善事,帮我圆了这发财梦吧。”

  她的言语如此真诚而富有说服力,本就不多的牙齿伴着小嘴的开合,还掉了一颗下来,落进我的嘴里,释放出岁月的沧桑气息和隔夜菜的奇异味道,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深深地触动了我的灵魂。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家,为了心中的梦想,放弃天伦之乐,不顾个人安危,与身怀绝技的年轻人以命相搏,打得对方五体投地,打得自己满地找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鲁天赐并没有我如此近距离的切身体会,只知道看上去我就要被掐死了,忍不住高声提醒道:“傻小子发什么愣!她们都已经疯啦,还不出手想死吗?!”

  其实眼下我不是发愣,也不是不好意思动手打女人,而是双手被老婆婆压住了,根本出不了招。而且她的口水和牙齿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如果再不脱身,恐怕我很快就会被口水淹死或者被牙齿噎死。

  幸好,有人比我更在意我的生死,就在老婆婆下一颗牙齿摇摇欲坠的危急关头,十几名壮硕的中年妇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身后包抄过来。十几颗肉弹几乎同时射向老婆婆,砰!啪!轰!我的呼吸瞬间通畅了。

  但我还是躺在地上,因为马上就有新的大山压了下来,而且不止一座。她们就像看见打折商品似的,完全不顾淑女形象和商品的感受,恶狗抢食般一哄而上,几十双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剪过指甲的肥掌劈头盖脸砸过来,虐得我情不自禁怀念起老婆婆来。

  “我的!我的!贱人!滚一边去!信不信我弄死你!”……为了能获得独家杀死我的机会,她们自己先互杀了起来,撕嘴巴、咬耳朵、插眼睛,无所不用其极。这一切就发生在我方圆一米之内,她们一边想尽办法要杀死彼此一边忙里偷闲要杀死我,一时间,肉掌、大腿和屁股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在风暴中心左躲右闪,心惊肉跳。

  仰望着这群为我争得如此惨烈的女人,我竟莫名地想起了造访青虚观的那个美人团当初她们咋就对我没这份热情呢?想到这儿,不禁悲从中来,心神一乱,更难招架,我整个脑袋已经被她们的屁股和肉掌糊得密不透风了,眼看就要被排山倒海的压力碾爆。

  “咚!咚!咚咚!”,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将我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只见那帮妇女个个捂着脑袋东倒西歪,一个劲地“哎哟哎哟”,丫头的倩影挡在我和太阳之间,一手一只夜壶,舞动如风,众人一时近不得身。光晕笼在丫头娇小的身躯上,勾勒出玲珑的线条,宛如神仙下凡。就在我出神的一瞬,一大波进攻者又蜂拥而至,扑向丫头。他们很有默(www.19mh.com)契地自动分成上下两排,一排弯腰直击下三路,一排跃起飞袭上三路,看上去就像一只饥饿的血盆大口,劈头盖脸地想要一口吞下丫头。

  这次我没有犹豫,出手如电,在这血盆大口准备合拢之际,硬生生将它击碎。几十个贪婪的家伙天女散花般落到各个角落,但他们爬起来拍拍屁股,马上又精神抖擞地投入了战斗。

  “脱杀技不是用来玩的!手下留情只会害死自己!”鲁天赐的吼声穿过人潮震入耳膜,有几分焦急,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他的话不无道理,巨额的赏金已经令这些人丧失了理智,他们现在一心要取我和丫头的性命,坐下来调解是不可能的,击倒或打伤也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冲锋,似乎杀死他们是唯一的选择。这并非难事,经过这么多次实战锤炼,我对脱杀技的运用已至炉火纯青,想要达到什么效果都能如愿以偿,同时对付千百个目标也不成问题。只是,我杀过苍蝇,杀过恐猫,杀过龙虫,却从没杀过人。我见过人杀人,在那个中元夜,那座山谷里,一个女孩将另一个女孩推入万丈深渊,那是个永远无法忘却的噩梦。眼前这些陌生人与我素不相识,眨眼间便似不共戴天,我实在不能理解,亲手剥夺别人的生命到底需要多大的欲念和决心?

  恍惚间,下山时师父对我说的话又在耳畔响起,“杀只是千万种选择之一,形随意动,念由心生,或杀或伤,或止或乱,结果皆取决于你内心的想法和选择”。

  于是,我做出了选择,我无法选择让他们不杀我,但我可以选择不杀他们。不仅不杀,甚至连碰都不用去碰他们,我之前一直没想到,问题的解决原来可以如此简单。他们同我无冤无仇,之所以如此玩命完全是因为那几车赏金,要是没了赏金,他们立马就能恢复常态,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随便哪一条提溜出来都能和你侃上三天三夜,看见别人虐待动物都会口诛笔伐,不小心踩死只蚂蚁简直如丧考妣。

  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我集中注意力,对着那几车黄灿灿、白花花的赏金狠狠地发出一招脱杀绝技!只见那些金银珠宝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纷纷脱离地心引力飘上半空。它们自动排出整齐的阵列,首尾相连,井然有序地朝天边飞去,仿佛架起一道光芒四射的七彩天桥。

  “好美啊!”丫头看得如痴如醉,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抵抗的夜壶。当然,也不需要抵抗了,因为所有的进攻者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上一秒,他们还在为自己杀死我和丫头之后的美丽人生进行着幸福的规划,这一刻,豪宅良田、香车宝马、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孜孜不倦的追求,近在咫尺的梦想,竟这样不翼而飞了!怎能善罢甘休?反应快的人早已拔腿去追,动作慢的也不笨,先操起地上的石块朝跑在前面的人砸去,尽可能地减少竞争对手,紧接着奋起直追。一眨眼工夫,他们就全跑得无影无踪了,整个场地只剩一地狼藉,仿佛通宵狂欢后的夜市。我的计划是让那些财宝飞越群山,落到刚才人道盟消灭丐帮“灭心舵”的那个山谷里,应该够他们追一阵子了。

  危机转瞬平息,黑白双煞也看出形势不妙,转身想溜。这次我懒得和他们理论,随手发了两招,就把两个家伙丢进了一只刚才用来装金银珠宝的车厢里,合上四壁,锁住四角,对鲁天赐一拱手,道:“有劳前辈。”

  鲁天赐问:“丢海里吗?”

  我说:“我和丫头还有事情要办,这两个败类巧取豪夺,作恶多端,还暗害了按察副使沈大人,烦劳您找人把他们押送去京城,交给刑部按律处置。”

  “呵,书生意气,”鲁天赐意味深长地笑笑,“押人简单,处置就另当别论了,不由你我说了算。你刚才这一招不愧是神来之笔,可你要记住,不是每次都能有这样皆大欢喜的选择的,妇人之仁终究会害了你。”

  我点点头,也不争辩,毕竟我与鲁天赐在人生经历和江湖地位上都是天差地别,师父教过我要换位思考,若是我处在鲁天赐的位置,也许看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自会不同。那些金银财宝令人无不动心,特别是最后飞向山谷时,以擎天猪的制空权无疑是唾手可得,但这群黑衣人竟没有一个出手,鲁天赐的厉害可见一斑。

  更厉害的是,他居然连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都猜到了,在我开口请求之前,主动送了我们一只擎天猪,把丫头兴奋坏了。女人都这毛病,看到名贵奢侈品就容易失态。

  我感激地对鲁天赐说:“这荒蛋岛环境古怪,靠我们两双脚恐怕这辈子都未必能走出太平州。”

  鲁天赐抬手一指:“向南飞半个时辰可到州府弧淖城,再往南七百里会看见一条江,过了江,就是智虚国。后面的路会越来越艰险,二位多加小心。”

  说罢,他打了个手势,身后四个黑衣人就驾着擎天猪朝装着黑白双煞的车厢飞去。只见这些擎天猪悬停在半空,发出“嘭嘭”数响,由圆环组成的四肢便似手风琴的风箱一样层层拉开,一路下坠直达车厢顶壁。啪啪啪啪,车厢被十六只圆盘牢牢吸住,稳稳升空,飞向远方。鲁天赐带着大部队紧随其后,扬长而去。

  丫头望着鲁天赐的背影感慨道:“大人物就是忙,每次都来去匆匆,下一次见面又不知何时何地了。”

  “勿忘初心,自当殊途同归。”鲁天赐的声音扶摇直上,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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