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战九州桶业

  幸福来得太突然,如此背景深厚、财大气粗的商业巨头竟会关注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愿为青虚观投资,而且他们提出的附加条件也并不苛刻,只要求在青虚观里盖一座小型桶具制造厂,同时在青虚观的外墙上打一句广告词:

  我们不生产屎尿,我们只是肠道的搬运工。

  对于这样一块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师父竟然婉言谢绝了,难道他的算术只学到个位数吗?不知道三十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九州桶业”的总管郭赧才也看不懂我师父的不识抬举,决定换一种更直接的交流方式。数月后的一天深夜,数百名黑衣人潜入莫愁峰,人人怀抱一只黑色马桶,里面盛着当今世上最臭的屎。

  为了实施这次袭击,他们做了精心的准备,首先定制了统一规格、保鲜效果最好的马桶,然后组织了为期三个月的强化训练,重点科目就是让他们抱着满满一桶屎快速登山,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准备袭击物。为此,郭赧才特地请教了最著名的生物学家,生物学家告诉他,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只要让一个人连续几个月只吃一种东西,那么最后他拉出来的屎就是他所吃的东西的味道,不含一丝杂质,也不会有任何其它的味道,非常纯粹,非常地道。于是,他们吃了三个月的屎。

  就这样,这些黑衣人捧着自己屙出的奇臭无比的纯粹的屎,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青虚观。几个月的训练真不是白费的,我和师兄们都睡得死死的,巡更的人也被他们轻松地用屎熏倒。黑衣人们登堂入室,势如破竹,迅速占据了道观内每一处战略要地,每一根立柱旁、每一块匾额下、每一尊神像前,包括院子里的老樟树下,都有黑衣人把守,连我们的卧榻边,也站上了一排黑衣人。他们各就各位,高举马桶,瞄准目标。只听一声哨响,黑衣人们同时娴熟地将手中的马桶盖掀开,调转桶口,一坨坨又黑又臭的屎立刻奔腾而出。

  “无上天尊,道在屎溺!”黑暗中响起一声沉吟。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直透心窝,将我和师兄们都唤醒过来。紧接着,一道红芒闪过,像一只飞速奔跑的精灵,蹿过每一间屋子,最后嗖地射向天空,炸成一朵莲花。青虚观里的每一盏烛台都被它点起,屋内也亮如白昼。

  我们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悬在半空的屎,千姿百态的屎。它们倒挂在一只只马桶的下方,像一串串钟乳石,视线逆流而上,只见那些马桶和那些黑衣人也全部定在当场,动弹不得,仿佛一尊尊石像。

  师父略显臃肿的身影堵在门口,周身隐隐闪着金光,笑吟吟地望着我们。我这才知道刚才自己躲过了怎样的一劫,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却臭得险些晕过去。原来那些屎虽然被锁在半空,可气味没被定住。

  师父粗袖轻抬,单手在空中画了个八卦印,口中一字一字念道:“道法自然。”

  只见那八卦印呈波浪状漾开,化成无数道绿光,填满了整间屋子。令人作呕的臭味顿时不知所踪,更不可思议的是,一朵朵五颜六色的小花竟从那一坨坨屎的下端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师父一挥衣袖,这些插着鲜花的屎纷纷飘向屋外,在院子里排列整齐后,与地上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天色不早,回去洗洗睡了罢,顺便告诉你们郭总管,道可道,非肠道,你们那个什么肠道搬运工的广告真心不适合我们青虚观。”我们被这美丽的花园深深吸引住,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把那些黑衣人的定身咒给解了,并大度地放他们离去。黑衣人们已经领教过师父的法力,也不敢再有什么想法,点头哈腰,落荒而逃。

  经过这件事后,有赞助意向的另外几家大商号也都知难而退了。不过,财运并未就此断绝,由于我的事迹,师父被朝廷授予“师道楷模”的称号,获赏一百两银子。《太平州志》将他收录其中,称他为当代著名教育家、思想家、宗教改革家,赞他不食俸禄、不媚世俗、不拘传统,一边勤勤恳恳教育下一代,一边自力更生发展农牧业这并非凭空捏造,青虚观里确实种了几亩菜、养了几只老母鸡。

  代表朝廷前来赐赏的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毛过晏,轻车简从,不惊不扰,看上去很低调的样子。宣读完嘉奖令,毛大人在大殿中踱步四顾,时而仰望断纹褪色的壁画,时而注视脱漆破相的神像,时而轻嗅霉迹斑驳的立柱,末了,长叹一声,沉入座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盛着一百两赏银的托盘,用一种充满怜惜与暧昧的眼神看着师父,幽幽地问道:

  “这些,够么?”

  师父微微欠身:“不够。”

  毛大人嘴角泛起会心的笑意:“依你看,该给多少?”

  师父摊开五指:“这个数如何?”

  毛大人脸色微变:“不妥吧?”

  师父苦着脸抖抖衣襟:“贫道贫道,贫穷得只剩这一身道袍了。”

  毛大人大笑:“哈哈,姑念你逗趣,便宜这一回。”

  师父真会做买卖,几句话就把一百两赏银变成了五百两,白捡四百两,令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后只见毛大人端起桌上的一百两银子,又从师父手中接过四百两银票,扬长而去。

  众人顿时傻眼。师父却一抹额头渗出的汗珠:“呼!大难不死。”

  “师父您糊涂了吧,他拿了我们的银子耶。”四师兄的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

  “你懂什么,”师父解释道,“刚才毛大人问‘够么’,意思是说这一百两孝敬他够么,我当然说不够,然后他让我报价,我说五百两,他显然不满意,我只好哭穷咯,把他逗开心了,才算侥幸过关。”

  “岂有此理!”五师兄大怒(www.ibxx.com),捋起袖子就要往外冲。

  师父一把揪住他:“此理不在拳脚。”

  五师兄反问:“那我们就自认倒霉?”

  师父答非所问:“你们可曾听说过‘五仁教’这门派?”

  我们都摇头,二师兄说:“‘五毒教’倒是听过。”

  “那是在他们得罪这位毛大人之后的新名号,”师父幽幽道,“当年‘五仁教’以仁爱之道闻名江湖,奉行仁义、仁孝、仁信、仁德、仁明,故称五仁。因其多行善举,朝廷就派这个毛大人登门嘉奖。谁都知道毛大人每次干这差事,都会向获赏者索取至少888两‘谢恩礼’,可‘五仁教’教主施五仁血气方刚,拒不缴纳‘谢恩礼’。结果从那以后,当地官府隔三差五地组织公差去参观学习,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住他们的,愣是把‘五仁教’给吃得鸡犬不留家徒四壁。后来,‘五仁教’又因独门补药‘五仁散’被检测出重金属超标而遭到查封,并获制毒、藏毒、运毒、贩毒、投毒五项重罪,从此戴上了‘五毒教’的帽子。这一切只是毛大人动动嘴皮的功夫,所以,咱只用五百两银子就化险为夷,其实是赚了三百多两了,应该庆幸才对。”

  四师兄倒吸一口冷气:“这毛大人什么来头?”

  师父说:“他掌管着天下最权威的品鉴机构‘月蛋评’,负责在每月十五这一天对当世的人和物进行点评,辩人之善恶,判物之优劣。评价结果通过鸡蛋来体现,双黄蛋代表最好的,臭鸡蛋就是垫底了。各地官府皆以此为据,赏罚臧否。所以无论谁,只要上了‘月蛋评’,或身价百倍,或身败名裂。那些开黑店的、卖假药的、贪赃枉法的,为了不被‘月蛋评’盯上,卑辞厚币不惜血本。还有更多的人一掷千金,只求毛大人赐一只双黄蛋。”

  我感慨道:“多亏师父您机灵,否则我们这‘肾虚观’恐怕就要重蹈‘五仁教’的覆辙,被毛大人整成‘嘘嘘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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