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1)

  平庄主在旁听得哭笑不得,道:“瑜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南宫姑娘可不欠咱们家什么。”平若瑜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栽进平庄主怀里,手指紧紧拽住他衣袖,哭道:“爹爹,爹爹,女儿不想与您分开啊……今日一别,又不知几时再能相见……您便要将我留在这处险恶之地,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任人欺辱,自生自灭……”平庄主拍了拍她瘦弱的背脊,微笑道:“越说越不成话了。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爹爹怎舍得丢下我的瑜儿,一去不回?”平若瑜咬了咬嘴唇,将嘴凑在他耳边,低身道:“方才我在七煞圣君面前,也曾替你求过情来着。他说看在耀华哥哥面上,可以饶咱们不死。到时你们万一说僵,你只管说自己是耀华哥哥的义父,他就不敢对你怎样啦……”平庄主哑然失笑,道:“我倒没瞧出来,那小鬼还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男子汉生于世间,理应独来独往,万事不求人。而今你不仅劝我仰仗于小辈,更要我这位岳父大人,委决于自家女婿之下,传扬出去,却要我的颜面往哪里搁去?”见平若瑜还想辩驳,温言宽慰道:“你放心,爹爹不必借任何人的名头,也能活着回来见你。”

  平若瑜点点头,不胜依依地从父亲怀里钻了出来。转身走出几步,忽听南宫雪在背后叫道:“平小姐,留步!”平若瑜缓慢转过头,冷笑道:“怎么,南宫姑娘,你已经是胜者了,这又是安心奚落我来了?”

  南宫雪轻声道:“不,你记好,我不会搭理一个无知小女人的争风吃醋,但我却可以接受一位孝女的托付。你的请求,我记住了。”平若瑜怔怔注视她半晌,表情终于由极致的敌意,逐渐转化为一个扩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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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亦杰与原庄主站在海涘之畔,阵阵冷风席卷而至,时不时还有几个冰冷的浪花扑面撞来,海鸟鸣叫,在这昏昏沉沉的“海天一色”之下,更添几分阴沉。李亦杰轻叹道:“在这种天气出海,只怕不祥。”原庄主哼了一声,道:“起初同七煞魔头作对,便是不祥。怎么,你还能就此放弃?”李亦杰全然是本能反应,当即脱口叫道:“当然不能!”原庄主又是冷哼两声,不再多言。李亦杰正奇原庄主怎地突然阴阳怪气起来,遂想他儿子现今安危难料,心情糟糕些,也在情理之中。然而给他一人胡思乱想,竟然渐次想岔了路,越想越觉不祥。用力一击掌,道:“坏了!”

  原庄主转过半边视线,看去极不耐烦。李亦杰尴尬道:“有关于原兄弟的事……凡是他曾涉足之所,好比那客栈和民居,可能见着他的人都给杀得一个不剩,似乎是……有人极力想藏起他,或者帮他掩饰身份。但另一方面,七煞魔头常带着他抛头露面,同时依据咱们起先推断,他是定要让所有人都认得原兄弟,才有可能造害到他声名狼藉……”原庄主白了他一眼,道:“几时学会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亦杰迟疑着组织语句,道:“我的意思是,也许围绕原兄弟身边,包含有两股势力。目的截然相反,却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心狠手辣之辈。而我想起,雪儿也看过你那筒纸卷,换句话说,她知道原兄弟受人操纵之事。再说得直白些,她也极有可能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是啊!怎地我一早却没想到?不成,我得回去保护她,再不济也要将她带到我身边来!原伯父,请恕晚辈暂别几日!”说着直跃而起,竟就要寻觅来路赶回。

  原庄主一掌探出,按上他肩头,皱眉道:“亦杰,我瞧你是关心则乱,所思过多。若说武林纷争之中,若还有一处清净之地,也便是皇宫了。南宫姑娘既然正在宫中,就算韵贵妃未必真心照料于她,可也没有哪个刺客胆敢如此大胆,公然闯宫,来行刺一个歇宿之客。冒那么大的风险,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所为的目标,却是小得微不足道……实在太划不来。何况咱们此去,虽然不知敌方意图如何,多半要同他正面为敌,南宫姑娘在你身边,你又要分心照料,反而于己不利……再说,茫茫大海,什么事能说得准?到时错过了一艘船,还不知几时再能等到下一艘?”李亦杰此时也逐渐冷静下来,叹道:“好罢,那咱们就一鼓作气,尽早解决了七煞魔头,我就回宫去接雪儿,跟她再也不分开了。”原庄主听他畅想来日欢愉,想到阿茵给自己亲手杀死,缓慢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就感心脏传来阵阵剧痛。再想到阿茵留下的唯一骨血在敌人手上,神志尽失,随时可能根据命令,来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动手。抬手按住胸口,忍住翻涌而起的鲜血。

  没等多久,果然有一艘小船驶到岸边靠拢。这倒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小”船,仅以几块破旧木板搭成,一根桅杆千疮百孔,挂着一面撕破半边的旗子,看来只令人怀疑,这小船只怕稍经半点风浪,就将被震裂成数段。李亦杰抓了抓头皮,干笑道:“还以为他的船会有多气派,却原来……咳,原伯父,您说,该不会……七煞魔头想让咱们搭乘这艘破船,半道上就在海里淹死?”

  原庄主仔细审视着小船,沉声道:“不,七煞小子要引我们到他的地盘,可说也是费过了一番心力,绝不会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会让作为他心腹大患之人,死得那般窝囊。走罢。”说着当先跨上。李亦杰也不好示意胆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而几乎是在他脚根刚一落上船板,那船夫一声吆喝,便拨开了桨,划起船来。

  这几日天气一如既往,海上风浪不断。李亦杰倚着桅杆,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海水,黑沉沉的天空,心情没来由的格外沉郁,似乎自己的未来也便是如此茫然无着。那小船倒也古怪,连经巨浪拍打,桅杆几度摇摇晃晃,李亦杰甚至迫不得已,总想去筹办后路。但最后总如奇迹降临,破旧的桅杆依旧坚挺。闲暇时李亦杰与原庄主坐在船尾,望着船夫在船头划桨,只因小船上便仅有这般巴掌大的一块田地。看他身影,倒确是在用心划船,不似有意弄甚古怪。但一个船夫,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江冽尘要将他随意牺牲掉,也不是做不出来。这几日总之是提心吊胆。

  终有一天,小船靠上了坚实的土地,抵达的果然是大海中一处不知名的岛屿。此地却非荒岛,两人刚一着陆,便见岛上涌来大群居民,都是竞相出海避难者。见到竟有人此时前来,无异于送死。善心者便来比划着手势,劝两人大难临头,速速退去。因双方语言不通,直比划过许久,李亦杰连猜带蒙,总算稍解其意。又向原庄主咿咿呀呀的解释起来。原来这海岛上有座活火山,海拔极高,当地人称作“冒纳罗亚”,往年爆发之时,喷溅出的熔岩也给周边村子带来不小损害。而近来据一位先知预言,就在几日内,火山又将再次爆发。因此众人纷纷远走避难,这座海岛转眼便再不见人烟。

  李亦杰四处打量,此时海岛上除极度荒凉外,一切仍是风平浪静。远远望去,能看到一座高不见顶的山脉。正费力将连日来的线索拼凑整合,原庄主忽然走上前来,面色沉重,道:“亦杰,那七煞小子究竟做何打算,我想……我已经大致有数了。”李亦杰闻言一喜,道:“当真?愿闻其详!”原庄主道:“我早年同阿茵游历中原,曾听人提起过一个传说——”将七煞至宝的由来之说复述一遍,又道:“只怕七煞小子是想效仿传说中那位堕落成魔的天神,他认为这冒纳罗亚火山便是传说中的那处‘与天相接’的山脉,并打算在火山爆发之时,跃入岩浆,指望着能借此超脱凡胎,化身为魔。”李亦杰失笑道:“这怎么可能?连小孩子也该知道,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火山爆发时,岩浆内温度可比常人体温高过数百倍了,任何东西一旦投入,都得烧成灰烬,又怎么可能当真以此成魔?若说凡人成魔,本来就是痴心妄想。那他寻咱们来又做什么?”

  原庄主道:“只因此事突破世间禁忌,要想成功,还须得进行供奉。便是向天神进献禁品,此前同本人牵绊越深,效果也就越显著。他寻咱们来,八成是想要我们和翼儿都做他的祭品。”李亦杰冷笑道:“做祭品?做他的春秋大梦!那种丧心病狂之事,咱们又怎能容他得逞?就在这荒岛上了结多年恩怨便了。正邪两道,此番只有获胜一方,再能重归故土,免得再给中原带来战乱频繁。不过他若是自行跳进岩浆寻死,那也好得很,省却了咱们不少力气,我可并不贪图一个‘亲手杀死世间第一魔头’的虚名……索性去鼓励他跳。”原庄主淡淡道:“也不要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仪式开始前,必然先要处决祭品。是以等他跳之前,先是咱们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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