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5)

  李亦杰不知她正沉浸在回忆之中,看她眼中似乎显出几分柔和的光芒,连忙趁热打铁,道:“喜欢么,雪儿?这是我为了你的生日,特地练就的剑法,就叫它做‘慕雪剑法’,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要以无形剑气将这些树叶摆成特定形状,可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但不论如何,总算还是给我练成了。本来,这句祝福是该写在纸上,送来给你。但你知道,我不大会写字。假如请人代笔,又难免显得心意不诚。是陆贤兄说,用这特定的树叶来写字,别人就不会再来笑话你的字丑。可是……可是在我看来,仍然是很丑,总之,只要雪儿你能明白,我已经是尽了全力的就好。当能体会,我对你的一片赤诚。以后,我答应你,我定会努力练武念书,文武并进,做一位名副其实的武林盟主。”

  南宫雪望着树叶,依旧不语。陆黔早已按耐不住,笑道:“雪儿,你知道李兄懒惰。他为这套剑法,也实在是起早贪黑,不眠不休了。这份心意,你要是还不感动,简直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要感动了。”另一边李亦杰也正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渴望能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南宫雪终于抬眼望向李亦杰,淡淡的道:“不错,多谢你了。但是感动归感动,并不代表我就要为报恩而嫁给你。”李亦杰的笑容瞬间垮下,随即强作欢颜,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简单的生日祝福,仅此而已。”南宫雪道:“好,你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两位是否可以离开了呢?”陆黔皱眉道:“你当真如此无情?李兄为了你,如此低声下气,你竟然连请我们进去坐坐都不肯?”南宫雪道:“原公子不在,我本就不该擅自招待男宾。既为女子,就应恪守妇道。”陆黔冷笑道:“妇道,是守在心里的,不是表面上强充来的。”南宫雪道:“多谢你提醒。我却是觉得,李大人身为武林盟主,你也是朝廷命官,两人应该多花些心思,为百姓办事,为民间谋福,而不必将心思都花在这些讨我欢心的细枝末节上。”

  李亦杰道:“只有你感到开心,我才有信念去做一切的事。否则……你的影子,总在我面前打转。”南宫雪不置可否,道:“是你心思不专,怎怨得着我?陆大人,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那些树叶,都扫掉了罢。世上有许多事,一旦错过,便是永远的错过了。凭借人力,永远都不可能再挽回。”

  李亦杰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时失意总难免,如今我甘愿为自己当初的错付出十倍,乃至于百倍的代价。只是……我不愿错过你。”说着急忙奔出。正是这一脚,同时带起一阵强风。南宫雪还没答话,地上的树叶就有少许被风卷起。稍后即使重新落地,也早已彻底毁了排布规律。南宫雪怔怔看着,许久才道:“一切都是天意。瞧,你给我的爱,正是如此肤浅,风一吹,就已彻底消散,又来同我谈什么永恒呢?”说着头也不回的进了府。李亦杰木立在原地,喃喃道:“难道……果真都是天意?我与雪儿,是注定无法结合?”

  陆黔道:“别丧气,我才不信什么天意。值得相信的,唯有我们自己,人定胜天!她说树叶垒起的堡垒易于消散,你就给她一个足以长久保留的,看她还有什么话说?不过,雪儿的确是变了……”她待自己冷漠,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但如今对李亦杰,竟也能如此漠不关心,竟隐约有种极为残忍之感。要在往常,情敌失利,他自是要大肆庆贺一番。

  日复一日,这天竟已到了大婚前夕。南宫雪正在房中试穿嫁衣,内穿红绢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挂碧玻镜,肩披霞帔,肩上挎子孙袋,手臂缠“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揽镜自照,端的是千娇百媚,却唯独是眉眼间少了几分欢喜。一声悠悠叹息,在桌边坐下,缓缓描眉,将脸上一层胭脂更加重了些,以掩憔悴。正染着红唇,忽在铜镜中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背后,静静看着自己,外观极是落寞。

  南宫雪轻叹一声,转过身,道:“你又来干么?”此时话里的排斥已不如前几次强烈,甚至隐隐透出些期望来。

  李亦杰看着面前的她,美丽得光彩照人,竟令自己有些不敢直视。讷讷道:“明日你便要正式嫁与原公子为妻。今晚,我是——来做最后一次祝福。”

  南宫雪微一皱眉,脸上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怒意,随即平复,道:“哦?为什么不说,是最后一次的争取?”

  李亦杰道:“如果你定要这样说,那也不是不行。有些话,我怕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鼓起勇气,取出几个卷轴,道:“这些日子我心绪烦闷,唯有解酒浇愁。我知道,我绝没有权利破坏你的幸福,可是眼睁睁的看你出嫁,又是我一手将你推入旁人怀里,却又让我如何甘心?我提起笔,想随便写几个字,可我的脑中,连番闪现的都是你。开心时的样子,生气时的样子,以及对我撒娇时的模样,各有特色,却都不失可爱。于是我就将它们都画了下来。如果你说,以铺在地上的树叶来象征爱情不牢靠,那么如今我便将它画在纸上。即使纸会发黄,会破败,可那一个个鲜明的形象,却永远不会消散。等到连一片纸屑都不剩的时候,还有我的心,它还在为你跳动。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不会停止,对你的爱,也一辈子都不会止歇。”

  南宫雪眼望铜镜,继续着涂脂抹粉的动作,淡淡的道:“不要动不动尽说些‘一辈子’之类的话,那些都太遥远了。只有幼稚的小孩子之间,才喜欢彼此间空泛的山盟海誓。可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单凭冲动行事的年纪了。”李亦杰急道:“不,如果幼稚便能继续爱你,我宁愿幼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对韵儿,那不过是一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我真正爱的却是你,只有你一个啊!不要在我刚刚明了自己心意的时候就离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长久以来,我已经适应了你在我身边,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你,我的生活会变成怎样的一团糟?”

  南宫雪尖声道:“‘适应’!就是这个词!对我,你不过是适应而已。可我是一个有感情,会独立思想的人,不是你生命的附属品,没有义务时刻跟随在你的身旁,听候差遣!习惯是可以随时改变的,它与生命不同,与空气、与阳光都不同,当我离开你以后,你可以随时再去适应新的东西,去接受新的女孩子。只希望……那时的你,可以更成熟一些,能够懂得珍惜她,别再错过……一份本应属于你的感情。”

  李亦杰心头剧震,脱口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我担心七煞魔头迁怒于我,便会对你不利,这全是为了保护你!想来从那时开始,虽然我还不自知,却已经在深深爱着你了。能够将旁人的安危置于自身之上,那个人对他来说,就一定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说话,但我一直以为,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只要他们彼此明白就好,却从来没有想过,应该主动说出来,女孩子是需要哄的……”南宫雪打断道:“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需要哄。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我,那我请问一句,你准备怎样负担这份爱?那些年轻识浅的姑娘,喜爱与情人长久的待在一起,听他说甜言蜜语,却不知那些都是不可靠的。而对于较为成熟的女孩子,她所要的,是一份真正的归宿。”

  南宫雪既已将话挑明到了这份上,李亦杰便再迟钝,此时也听出她言外之意,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等到咱们打败七煞魔头以后,等到朝廷中的争权问题告一段落,等到武林真正恢复平静,我……我……我就娶你……”最后四字,他是强撑着说出,双颊早已涨得通红。

  南宫雪霍然站起回身,双眼兴奋地放着光芒,道:“那你现在就娶我!既然还有人生活在武林中,就永远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平静!安详与否,由心而定。我不需要一份天长地久的承诺,只要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如果你能做到,我——我就嫁给你!你的答案呢?”

  李亦杰大惊失色,从没想到南宫雪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南宫雪见他迟疑,面容当即再度转寒,随即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仍然只是说说而已,从来就没打算要负责任么?玩弄女人感情的男人,这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李亦杰心知若是再失去这次机会,只怕就真正的错过了南宫雪,绝难挽回。当下将心一横,抬臂将她揽在怀里,低下头吻住她冰凉的嘴唇。南宫雪身子微微一颤,本能企图推拒,最终缓慢放松下来,双手勾住了他脖子,被动地迎合着。两人唇齿厮靡,一阵热吻过后,各是一阵气喘吁吁,双目互视,眼神中燃烧着火一般的热情,尚有少许意犹未尽。李亦杰轻声道:“这,就是我的答案。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接吻。好,我娶你,我一定娶你。我不敢说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但我,却一定会是最幸福的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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