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心，碎
在巨大的深坑中，一个人影轻轻甩手，一滩血夹杂着几块烧焦的碎肉落在地上。周围的土地没有丁点烧焦的痕迹，因为造成这样的破坏的并不是天怒地雷，这是撕裂空间的杰作。
所有傀儡都已经破坏。这场赌局已经结束。卓阳彻已经输了。
接着么……
阮绪想要走出坑，但是双腿早已经失去知觉。刚才的爆炸他只能够勉强护住上身，保护重要的身体器官，小腿早就被高温烧灼得焦脆。
要想移动还得等十多分钟……
阮绪吃力地调动体内尚未平缓下来的灵力，他用手指凌空划出一个简单的符号，漆黑的灵力灌入这简易的符咒，一对风之翼顿时在阮绪背上展开。
控制这一点也不熟悉的风翼，阮绪一摇一晃地飞了起来。
……
与此同时，在广场上，老吴与离释之间的人质交换已经结束。现场一片沉寂。本来就紧张无比的气氛愈发压抑。现场仅剩的离释成员，实力能够抵挡老吴的只有陆地，妫铭。卓阳彻在阮绪跟着郁笑离开后立刻带着欧冴子离开此地。如果没有变数发生的话，一切都应该这样结束。离释带着人质离开，而老吴则确保那些上流人士的安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就这样完结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妖力从远处急速赶来，而先前那股强大的法力也紧随而来。
老吴不由眉头一皱。那妖力必然是夏远，那法力……
所谓法力，多为仙人之流拥有，可以说是一种特化的阴阳之力，但是作为能量更为玄妙。
能够修炼出法力的人，整个法术界寥寥无几。除了那些超脱尘世的仙人，也只有一两个体质特殊的人才能够修炼出法力。要知道一般人只能够修炼灵力，就连修炼阴阳之力的人也是百中无一。
会是谁呢？虽然那人与夏远敌对，但是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危及人质的事。
在老吴担心的同时，夏远以及那名追逐着他的人已经双双落到地面。
原本一直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风度翩翩的夏远此刻衣衫褴褛，身上到处是各种各样的伤口。有烧伤，冻伤，甚至还有毒素侵染的黑色刃伤。
另一边，那人白发飘逸，一双水灵的眼眸只映照着夏远的身影。她身着一袭古朴的长袍，淡蓝的纹路展示着古时的美感，流萤般的外裙及地，宛如飘逸的仙女。
“白芷……？”老吴一愣，脱口而出道。
白芷没有开口，只是稍微改变姿势，眨眼之间就朝着夏远奔去。
她身为法家之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她不是应该备战争夺天命么……这些疑惑没有人能够解答。
面对奔来的白芷，夏远面露苦笑，他右手指向交换完毕的人质儿童，离释下属纷纷举枪瞄准。
白芷的动作停下了，她轻轻跃起，在空中一个轻灵的转身，简单地止住了冲势。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飘逸，结合着她那绝世的容颜，令许多旁观者都看得痴了。只是离释下属面无表情，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全然没有被她吸引。
“……”
白芷抬起手，用手势表达道：你变了。
“小箬，你真的能下手杀了我吗？”全然不在意白芷的手势，夏远只是单纯地，像是长辈一般柔声问道。
白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手势表达：我会的。只要你违背了我的法。
“呵呵……哈哈哈哈……”夏远不由得放声大笑出来，他明白，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当然，这一切他早已料到。不过若是有人问他是否后悔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回答。
——“我……从未后悔过。”——
……
阮绪飞行了一段距离，在半空中，他瞥见了在一片空地，被古怪法阵禁锢着的扈江璃以及司马栾。因为夜已深，司马栾在扈江璃的怀中甜甜睡去。而扈江璃则坐在地上，五种元素能量依序流动，将她牢牢锁住。
阮绪立刻降落，他方才落地，一直维持着的风翼立时散去，他用自身的灵力为自己裹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
见到扈江璃，阮绪连问候也不打，只是简短地说出了眼下的状况。
“卓阳彻已经输了赌约。”
“是吗？那很好。”扈江璃想要站起来，但是她刚想有所动作，原本宁静的五行之力立刻暴乱起来，引得她体内的阴阳之力一起暴走，她舌尖一甜，从内脏涌上来一口鲜血。她强行把口中的血咽了回去。
扈江璃并不想被外人注意到她的虚弱，但是她的异常瞒不过阮绪的眼睛。尤其是现在，阮绪的眼睛能够看清能量的流动，绝对不可能忽略扈江璃的异样。
阮绪走到法阵边缘，这个阵法的特性他已经大致看出，这是只进不出的封印阵。从五行力量的流动催动阴阳之力来看，想必是郁笑的杰作。
虽说郁笑已经死去，但这阵法仍然运行着。
要想破解这个阵法，阮绪得精确地用自己的灵力引导五行之力逆向流动，让阵法彻底失效。尽管知道该如何破阵，阮绪却没有立刻动手。他注意到，在另一边，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给自己施加了隐身的法术，正在监视着这里。
“卓阳彻，你已经输了。”
“那又如何？”卓阳彻解除了隐身术，他脸上没有丝毫失败的失落，反倒是趾高气昂地看向阮绪。
而本打算隐身靠近阮绪进行偷袭的欧冴子也解除了隐身。
这个隐身术法乃是郁笑留下的最后一张符咒，他们已经没有机会隐身了。
阮绪没有废话，他头也不回，无数漆黑的触手从他的影子里伸出，袭向卓阳彻。在千钧一发之际，卓阳彻高喊道：
“杀了我，扈江璃就必死无疑！”
本该撕裂卓阳彻的触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阮绪之所以停手，是因为他一直在分析着禁锢住扈江璃和司马栾的法阵，就在刚才，他发现了一个潜藏着的阴阳术，如果卓阳彻所言非虚，那么那个术法就是在卓阳彻死后，破坏周围一切的毁灭术法。
见阮绪停手，卓阳彻脸上的笑意更浓，然而……
“那又如何？”阮绪重复卓阳彻的话语，本来停止的黑色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长，擦过卓阳彻的身体。仅仅是擦过而已，卓阳彻的身体留下了无数道血痕，虽然伤口很浅，但是当伤口数量超过一定限度时，同样会造成难以言喻的痛楚。
可是卓阳彻硬是咬牙撑住，没有喊痛。这一点倒让阮绪刮目相看。
“呵呵……”卓阳彻干笑道，“你赢了赌局又如何？论结果，我仍然是胜利者。”
“只要结束这一切就好。”
说罢，阮绪用手指在空中书写起龙飞凤舞的文字，黑色的影子仿佛墨彩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在空中定型凝固。
——“敕令九幽鬼王俯首”——
阴冷的气息从地底涌出，哪怕卓阳彻硬撑着不肯示弱，他仍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你……这不是道士会用的……”
卓阳彻显然是见识过这个符咒，他惊叹道。
无视着对方的惊讶，阮绪继续书写同样的符文。
这是叛离正统的道士才会使用的禁咒，阮绪本就没有以道家人士自居，所谓的道家之子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无法对他的行动造成任何束缚。
此咒以灵力贯通幽冥与人间，引出九幽鬼王的力量，因为是极其高端的空间法术，阮绪只有在完全业化时才能有足够的灵力使用这个咒术。
说起这个咒术被列为禁咒的原因倒也可笑。因为一位鬼王与法术界在古时曾发生过激战，因此只要是正统法术界人士都不会借用鬼王的力量。就力量本质而言，鬼王们的力量只不过是偏向阴之力的法力而已。虽说一开始阮绪与它们有过过节，不过在他看来，这些异界的家伙不过是一群寂寞的老家伙罢了。
——“解除封印么……老四，你的专长。”——
——“好歹让我看一眼啊……哦？女人和小鬼！阮绪，你小子已经结婚生子了！？太不厚道了，也不烧张纸通知……”——
即使是完全压抑住自己的感情，阮绪也稍稍感觉有些头疼。
“闭嘴。”
——“哦哦哦，差点看错了，那小妮子还是雏儿呢。你小子居然没对她下手？太假了。你还是阮绪么？哦哦哦，别生气，我马上解除封印。”——
所有人都感觉脚底一凉，来自异界阴冷法力形成了一个术法，无形之中的力量将本来有序运转的五行之力顿时打散，五行之力再也无法生生不息地运转，立刻恢复原来无序的流动，朝着周围散去。
“……”
卓阳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也是必然的吧。输了赌局，原以为能够通过手中的人质要挟阮绪，结果却被阮绪破开了封印……
扈江璃毫无阻碍地站起身，抱着司马栾走向阮绪。
这样就结束了。
阮绪稍稍放松了警惕。他看着卓阳彻。此时需要提防的仅仅是卓阳彻的逃走而已。
扈江璃站在阮绪身边，温柔地把司马栾放在地上，动作至轻至微，在旁人看来，她对司马栾的爱护显露无疑。
“谢谢了，道士。”一边说，扈江璃一边站起身。
转瞬之间，扈江璃的脸上还保持着感激的笑容，但是她已经整个人向前踏出一步，全身的冲势被集中于拳头。
——“震之势，雷牙。”——
带着震撼天地的声势，雷光一闪，扈江璃的拳头打在了阮绪的胸口，只一击，阮绪整个人便倒飞出去……
在阮绪的飞行轨迹上猛地探出数十只黑色的手掌，阮绪的身体撞在上面，将它们轻易地接连撞穿，经由这样的减速，阮绪总算能够停了下来。
他按着胸口的，虽然血液正在不断地流淌，但是他的骨骼已经在刚才的时间里复位，被肋骨刺伤的心脏也正在逐渐修复。
若不是扈江璃最后的那个称呼让阮绪提高了警惕，恐怕他来不及做好防御准备，当场就被扈江璃击碎心脏了。
虽说阮绪没了心脏还能够存活，但是扈江璃是不可能给他再生的机会的。所以一旦心脏被破坏对他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哦？居然挨了这一招也能活着，不愧是在天怒地雷的爆炸中活下来的家伙。”卓阳彻一改刚才的窘迫神情，得意洋洋地望向阮绪。
“兵家之子是什么时候被你控制的？”在被偷袭的瞬间，阮绪就已经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他平静地询问，丝毫没有诧异的感情。
“从她踏入封印阵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我的傀儡了。”卓阳彻打了个响指，扈江璃立刻走到他面前单膝下跪，无比恭敬地低下了头。
“……”
阮绪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刚才，郁笑那悲悯的神情。
是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布局。郁笑的术法能够让卓阳彻控制扈江璃。而卓阳彻却让扈江璃假装自己仍然是那个兵家之子，借着阮绪解除封印之后产生的松懈，一举将阮绪击杀……
但是，棋差一招，在最后的最后，扈江璃对阮绪的称呼暴露了她已经是卓阳彻傀儡的信息。
“道家之子。这是她称呼我的方式。”阮绪双手伸向前方，分别用食指凌空书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符文。
“麻烦的家伙，不过你认为自己能够胜过江璃么？”卓阳彻嘲笑着，命令道，“杀死这个道士！”
扈江璃立刻起身，脚底爆发出火焰，竟然身形一晃，速度彻底超越了阮绪所能够捕捉的极限。
——“离之熵，炎蹴。”——
凛冽的风声回荡在阮绪脑后，他只来得及用尽全力制造出一面暗影屏障。
只见扈江璃出现在阮绪的身后，凌空跃起，以倒挂金钩的姿势，瞄准阮绪的后脑踢出一脚。扈江璃的脚尖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急速摩擦的空气外加她体内那源源不断的阴阳之力，使得赤炎缠绕在她的脚上。暗影屏障仅仅是勉强挡住扈江璃的强大攻势而已，阮绪整个人都被踢飞出去，在他飞出去之前，扈江璃的脚尖已然突破了暗影屏障，将他脑后的头发给烧焦了少许。
毫厘之差，阮绪避免了脑袋粉碎的结局，但是透过暗影屏障传来的震荡让他全身的骨骼都开始悲鸣。
和扈江璃近战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即使被击飞，阮绪的符文还是并没有停滞地完成了，他双手在空中画下最后一笔，带着淡蓝色光华的符文消散在空气中。
——“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