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千年血统

  成功邀请到了扈江璃,卓阳彻的心情很愉快。

  他兴冲冲地回到自己家中,开始为了第二天做准备。

  卓阳彻住在一家老式公寓。房间只有五十平米。房间里除了床铺,饭桌之外再无其他家具。就连电器也只有房间自带的吊扇而已。房间空荡荡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男孩的房间。可以说丝毫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

  首要工作是欧冴子的修复。虽然欧冴子是特殊的傀儡,不会衰老,身体能力也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但是他的身体组成物质和人类还是一样的。所以修复它只需要人类的血肉就够了。正好可以把死在扈江璃手上的一般傀儡废物再利用。

  修复工作就交由郁笑了。郁笑作为卓阳彻最强的傀儡,不仅存储着大量知识,还精通五花八门的异术。

  郁笑在地板上铺上一层报纸,接着双手临空勾勒出一连串符文,旋即空中浮现一个白色圆环,圆环内部显示的是别处的景象。

  妫铭默默地把欧冴子的身体放在报纸上,接着肉块从圆环中间落了下来。起初落下的速度十分缓慢,不同的肉块落下的间隔也很长。

  一块肉落到欧冴子的身体上,化为血色的粘稠物渗入了他的身体。每消失一块肉,欧冴子胸口的大洞就稍微填上了一点。

  ……

  在郁笑修复欧冴子期间,卓阳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应该为了明天养足精神才是,他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吧……

  扈江璃……完美无瑕的傀儡……不,应该说是人偶。

  想着,卓阳彻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意。

  “呐,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笑吧?”

  像是在向死党炫耀一般,卓阳彻笑着说,然而房间内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妫铭沉默地侍立在一旁,郁笑则专注于修复欧冴子。

  如果没有命令的话,没有人会回答他。他们都只是傀儡而已。

  卓阳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他早已经习惯这种沉默,他继续激动地说道:“因为啊,明天我就要成功地得到扈江璃了。我绝对会好好爱护这个人偶的,到时候你们就被她比下去了!”

  “……”

  依然是无人回应。

  欧冴子修复完成,郁笑放下手,空中的发光圆环顿时消失。

  卓阳彻跳下床,他拍了拍欧冴子的脑袋,欧冴子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

  “很好。说起来好久没有让你们三个放松了,为了明天的战斗,今天我特许你们好好释放一下积蓄的欲望。对了,我听说那个醉尘轩很不错的样子,就去那里吧。”

  即使是傀儡,在生理上也是有所需求的,所以卓阳彻时不时地会带着这群家伙出去闲逛。原本他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在最近,他一个人在玩乐的时候偶然发现自己的傀儡也有了反应,所以才开始连带着让傀儡也尽情享乐的。

  ……

  郁笑施展了一个空间术法,四人瞬间出现在了醉尘轩的门口。无视着路人惊异的目光,卓阳彻昂首阔步地走进了醉尘轩……

  醉尘轩的背后是士族,相对于其他的夜店也正规得多。至少不会允许未成年人进入。

  门口的警卫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拦住了卓阳彻。

  卓阳彻也不惊讶。他在出入歌舞厅的时候经常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微微一笑,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让开。”

  警卫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几乎是在卓阳彻话出口的同时,他收回手,恭敬地鞠躬表示欢迎。

  就这样,卓阳彻这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醉尘轩。

  一进门,迎客的中年妇人就媚笑着走到卓阳彻面前。

  “哎哟哟,这是哪来的小爷啊。”

  无视年龄,无视外貌,关注的仅仅只有客人的钱财罢了。

  卓阳彻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平时他用语言控制傀儡,换来的是没有心灵的奴隶,而在这里,他可以看见拥有着心灵,并且全身心都奴化的傀儡。

  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就和人偶渴求人心一样,人类沦为人偶也是充满喜感的。

  “让你们这里的小姐都出来,我要好好挑一挑。”

  妇人瞧见了卓阳彻身后的三个跟班,明显是身经百战的强悍保镖,再考虑到他的狂傲口气,自然而然地把卓阳彻和豪门公子画上了等号。她立刻吩咐服务生去传唤小姐。

  顺带一提,这类阵仗醉尘轩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曾几何时,某国高官来此放纵,结果就是整个醉尘轩都被他包下,所有小姐任他挑选。

  醉尘轩考虑的并不是世俗之事,而是如何忘却世俗之事。

  很快地,除去已经接待客人的小姐,所有小姐都被召集到了大厅。她们一次排成四排,齐齐地冲卓阳彻露出了程式化的微笑。

  “如何啊?”妇人自信在这个阵仗面前,任何男人都会心情激动,却不曾想,卓阳彻竟然厌恶地摇了摇头。

  “都很一般啊……”卓阳彻在小姐陆陆续续出来的时候就开始观察,经过一番对比之后,他发觉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他看得上眼的。

  “欧冴子,妫铭,你们两个怎么样?老规矩,看上谁就带走谁吧。”

  卓阳彻才刚刚吐出“老规矩”三个字,欧冴子和妫铭就急不可耐地走上前去,一人抓起两名女子的胳膊,带着她们走上了楼梯……

  “啊呀呀,真是急色鬼啊。妫铭就算了,欧冴子不是剑痴么,怎么也……”卓阳彻无奈地耸耸肩,对他而言,理解傀儡的思考比登天还难。

  郁笑默默地站在卓阳彻身后。每次来玩乐,郁笑都是如同木头一般跟在卓阳彻身边,丝毫没有想要放松的意思。就这点看,话最多的郁笑反而更像是傀儡。

  “这里难道就没有别的小姐了吗?”卓阳彻犹豫着是不是换个地方,不过因为嫌麻烦所以打消念头,转而考虑醉尘轩有没有雪藏的小姐。

  妇人也有些难办了。她细细看了看,下来的小姐已然接近全部。那些没有来的不是在接客就是早有预定。

  正数着,她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新人没有到场。虽说那个新人素质不错,但是很少露面,最近更是失踪了好久,若不是上头有话,她早就把那个新人赶走了。今天那个新人正好来了,就让她来接客吧。

  “去把水儿叫出来。”妇人吩咐身边的服务生。

  “不用叫了,我就在这。”

  妇人话音刚落,女性的声音就从大厅的角落传来,只见高档座椅围成的小包厢内,身着轻纱的女性拿着一瓶红酒自斟自酌。

  她黛眉轻展,看似倦眼朦胧,实则明眸如镜。不带庸俗色泽的淡淡唇膏和着酒更显柔嫩。一袭轻纱披肩稍稍遮掩,半醉半醒间的一举手一投足尽显柔媚。

  “工作时间居然……”妇人刚想说什么,卓阳彻已经走上前去,眼神已经牢牢地定在了水儿身上。见状,妇人立刻闭嘴,十分懂得时机地告辞,准备去招呼其他客人。

  卓阳彻坐在她对座。

  若论姿色,卓阳彻见过的上等美女也有不少胜过眼前的女子,只是有一点是那些女性无法与她相比的。

  香味。

  淡淡的橙子味,盖过空间里浓厚到发腻的异国香水味,这份超然是她独有的。

  这是一个特殊的女人。这是一个迷人的女人。好想要啊……好想得到这样一个傀儡。

  “成为我的女人吧。”

  以命令的口吻,傀儡师卓阳彻说道。

  水儿蔑笑着瞥了这个不知所谓的小鬼一眼,继续为自己倒上一杯。

  言语失效,卓阳彻顿时有所警觉地看着水儿,几乎是同时,侍立在旁的郁笑右手空握,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晚上我只喝酒,不想理会别的事。”

  水儿并不在意郁笑的戒备,只是默默地抿了一口,接着放下酒杯。

  卓阳彻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对方没有开打的意思,那他也乐得轻松了。说到底,他和水儿素昧平生,完全没有交手的理由。

  “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够无视我的言语。要知道即使是一般非人也无法违背我的命令的说。”相对于那些来这里满足生理需的妫铭和欧冴子,卓阳彻更倾向于找乐子。所以他在命令失效之后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颇为高兴地和水儿攀谈起来。

  “我是风水师。而且我曾经和傀儡师一族有过过节,怎样抵抗命令的言语已经有经验了。”水儿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自己的过往。平时,她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吐露这些,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她也有些多话了。

  “诶?原来姐姐你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可得小心了。”卓阳彻笑了笑,抓起一个酒杯央求道,“姐姐,也给我倒上一杯吧。”

  水儿并不理会他,只是继续给自己续杯。

  “姐姐!”

  “未成年的小鬼头喝什么酒?”

  水儿厉声说,同时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卓阳彻气愤地看了止水一眼,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脸上还是堆砌着天真少年的微笑:“呐,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上官止水。心如止水的止水。”

  得到真名之后,卓阳彻换上了坏笑着的表情,他厉声命令道:“上官止水,给我倒上一杯酒!”

  “没用的。除非你是那个人,否则以你这种程度的言语之力,即使知道我的真名也无法命令我。”止水给自己满上一杯,毫不客气地说道。

  卓阳彻顿时目瞪口呆,他保持着张大嘴巴的姿势半天,久久不能从命令无效的失落感中恢复过来。

  这可是宣言真名的命令,就连这都无法命令对方,自己的力量难道就那么弱吗?

  念及此,几乎从未遭受挫折的卓阳彻竟然眼睛一红,泪水浸润了眼眶。

  和大多数女性一样,止水也经受不住小鬼的眼泪。

  “嘛,倒也不是不能让你喝酒。只是……你有觉悟吗?”

  见有所转机,卓阳彻立刻用手抹了抹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好,小鬼,今天你就做我的倾诉对象,好好听我的哀怨到第二天啊!”

  止水微笑着,帮卓阳彻倒上了些许的红酒……

  不知怎的,卓阳彻顿时有了一种抽到了下下签的不祥预感……

  “呐,我跟你说啊……曾经,我喜欢上了一个极度无耻的家伙……”

  ……

  ……

  结果,真的如同止水所宣言的那样,她向卓阳彻整整抱怨了四个小时。当然,内容是有所重复的,尽管如此,卓阳彻还是被止水这滔滔不绝的话语给震慑到了。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无耻才会被接连埋怨整整四个小时啊!想到这里,卓阳彻开始好奇,止水口中的她喜欢上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了。

  夜已深,止水没有丝毫困意,她帮卓阳彻和自己再度满上一杯。

  “嘛,抱怨完了,果然神清气爽。”

  “话说回来……姐姐你喝闷酒是因为被那个极度无耻的家伙甩了吗?”

  “笨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当心找不到女友……哦不,差点忘记了,你是傀儡师呢……”止水虽然已经迷醉,说话断断续续,但是仍然保持着调理,“嘛,这也算是……当年的再现吧……那个时候我也是……每天晚上喝酒……三天之后就不再伤心了……这也算是仪式的一种了。”

  卓阳彻在心中摇头。自己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仪式。

  “不过,既然姐姐你告诉了我你的失恋往事,作为交换,我也告诉姐姐一个傀儡师的故事吧。”仅仅是心血来潮,卓阳彻也想要向眼前的人倾诉什么……

  “我们傀儡师的祖先,据说是……”

  ……

  ……

  傀儡师,传承千年的血脉。

  最初的傀儡师是春秋时祝国的公子之一,他是次子,并没有成为诸侯的权利。

  在礼乐制度刚刚确立的时代,他本该过着中规中矩,毫无新意的生活。成为大夫,成为祝国公管理子民的帮手。

  可是他并不满足现实,他想要成为一国之主。尽管他是次子,他却有那个资本,因为他具备祖先才拥有的特殊力量。

  以言语控制人类的力量。无论如何话语,只要是以命令的口吻说出,就会成为绝对的指令,没有人能够违背。

  仅仅一年的时间,他就控制了整个祝国的人。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我意识,成为只剩下躯壳的傀儡。傀儡们只遵循他——傀儡师的意志而行动。

  所以,他说自己要登基为王,他就成为了王。并非“公”,而是“王”。与“天子”只有一步之遥的“王”。

  在祝国,他遥望大周。傀儡师的野心已经不局限于祝国,他所见的是整个天下。他想要的称号是“天子”。

  深宫之中,他肆意欢笑。只要拥有这力量,成为天子指日可待。

  打破他的天真的,是名为“有巢邹”的男人,他也是傀儡师。

  那一天,有巢邹身边只跟随着四个人,就轻易打倒了宫城的傀儡守卫。无论那些傀儡怎样拼尽全力阻拦,都只换来被高高抛起,绑成一团扔在墙角的结果。

  他无法相信这一切,自己的傀儡王国居然轻易就被攻破。

  他无法理解。明明手下的傀儡没有自我意识,在获得命令之后,可以不惜一切去执行。他们能够做到视死如归,他们绝对应该是最强的士兵,却还是输给了对方。

  有巢邹并没有杀死他,仅仅是奉周天子的命令将他对祝国子民的控制解除,并且将他驱逐出中原。

  从此,他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而祝国也重新恢复成了一个人类的国家。

  流亡中,他与土人相遇。他身为贵族,本应鄙夷那些土人,但是为了生存,他选择了生活在他们中间。当然,这些土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他的傀儡。

  他决心让自己的血脉流传下去,希望在未来,自己的后代能够成为天子。

  他与土人女子结合生下一个女儿。

  毫无疑问,这个孩子并没有显现出傀儡师的力量。

  他并没有放弃重新找回傀儡师的力量,所以在女儿初次有了月事之后十天,他与自己的女儿结合了。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失望,女儿生下的一男一女都展现出了傀儡师的资质。至此,混有土人血统的女儿已经没有作用了,他杀死了自己刚刚生下孩子的女儿。

  确认了血脉的传承之后,他离开了土人的聚居地。

  岁月如梭,二十年过去了,他在中原之外的蛮荒之地旅行。见识过蛮族力士,荒原巨兽。在生死之间,他明白了一点。自己之所以会败给有巢邹,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傀儡只是普通人。人在那些非人怪物面前,毫无意义。

  他决心收服强大的怪物做傀儡,不过在那之前,他希望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成长到了怎样的程度。

  当他回到土人聚居地时,他和女儿生下的孩子已经长大并与土人结婚生子,但是那两人的孩子并没有展现出傀儡师的力量。不止如此,那两人更是解除了他对土人的控制,与土人融洽相处着。

  那一刻,他明白了,若想要传承傀儡师的力量,只有一种方法。若要培育完美的傀儡师,只有一种方法。

  于是,他动用了自己的语言,用命令的口吻让他的儿子去强奸他的女儿……

  他的儿子起初想要反抗,但是和他经过无数历练的语言比起来,只是蚍蜉撼树一般的滑稽戏而已。

  反抗的结果是他的儿子成为了真正的空壳,哪怕他解除控制,他的儿子也失去了自我。

  那又如何?自己需要的仅仅是血脉的传承,仅仅是创造出最强的傀儡师而已。

  然后,他的女儿生下了一男一女……

  他十分高兴。因为他清楚这对男女拥有傀儡师的力量,而他将会亲自指导他们如何把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本该如此。

  产下婴儿的那天,他被无数土人围攻,他的言语对那些土人毫无用处。控制土人的是他的女儿,一个和他同等水平的傀儡师。

  他的全身骨头都被折断,即使这样他还坚持了一会儿,在弥留之际,他用自己的言语编制出了最后的诅咒……

  “吾之子必与吾之女交媾,子女延续,万世不绝!”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代代傀儡师都是兄妹或姐弟结合,而且生下的都是一男一女的双胞胎,延绵不断……

  ……

  ……

  “……说完了。”略带感伤的,卓阳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唔……那……你为何要抛下你的既定妻子出来玩乐呢?”

  “妻子……我的妹妹和我失散了……”卓阳彻苦笑着起身。他已经说了太多,似乎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呢……卓阳彻无法理解。因为他向来都是对着没有自我的郁笑倾诉心声,而这一次他对着真正的人说出了这些话,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再见了。傀儡师。”

  “嗯,姐姐,你也保重。”与心满意足的欧冴子妫铭合流之后,卓阳彻踏上了归程。

  阻拦的人都在他的命令声中跪下。他的离去,就像是被人敬畏的王者。

  止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酒杯,不去管也不想管那些被言语禁锢的人类。

  傀儡师……吗?稍微有点棘手的家伙……倒不是说他的力量,仅仅是他身边的傀儡太过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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