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雨欲来

  饭票没了,就去再找一张,跟这个少女进行幼儿级的争吵实在没有乐趣。只要接上口,紧接着,双方就会用音量来显示自己拥有道义。至少她已经开始使用音量这个武器了。少女在心仪的男生面前可以娇声娇气,一幅乖乖女的样子;在父母老师面前可能温文尔雅,细言细语;但争吵时,声音的高昂和尖锐会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而面前这个异族少女在她们之中都是佼佼者,除了第一句我勉强能跟上,其余的我一个词都没听懂,连猜想大概内容的余地都没有,那几句又快又急又高昂的话一下就弄得我晕头转向。但第一句话的内容实在让我大吃一惊,面前的少女恐怕有些愤怒过头了,是我的第一反应。在谈话的对相处于极度亢奋的情绪下,先将事情放一放最好。

  不等她的开篇语说完,我就赶快往演武场外走去,几步之后,右脚迈出,还未落下,四周突然出现三股强大的力量,院墙外宏大的水元素精灵在快速的汇聚,旁边还有一股锋锐逼人的斗气。后面少女身边又突兀地出现一种若隐若现的不知其名的元素精灵。

  演武场一下成了力量的交汇点,三股力量将我挤在中间,从它们的气势来看,任何一个,也不容易对付,而这三股力量都展露了对我的敌意。前面的一个是魔法师,一个是武士,配合异常的好,他们之间的默契,已达到了融为一体的程度。我放下脚,转身看去。

  少女令我瞠目结舌地转换成了“温文尔雅”型,这种姿态无疑能增加她的说服力,“老师,这个家伙偷袭我,你看。”这少女提起裙子,把受伤的脚踝和膝盖露给她老师看。上面有些红肿,还破了皮流着血。这种程度的伤到让气势汹汹赶来的人消除了对我的敌意。

  她老师是个精灵,精灵对魔法的领悟能力极高,加上数千年的生命,只要是魔法师,绝非易与之辈。眼前这个蒙面的魔法师一到,我就感到四周的元素精灵混乱不堪,特别是火元素,失去了烈日下的活跃。

  “老师,我给他说比武不能耍赖皮,他不听就想逃跑。老师罚他吧!”少女继续进行着小孩才有的告状式述说。

  “大人要谈话,小孩子到一边去玩。”我没好气地说。现在我才发现眼前少女外貌虽有十七八岁那种娇艳如花的体态,心智年龄却与十岁左右的小孩没什么区别。枉我那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番。

  “哦。”少女先低声应是,等回过神,又要进行告状。

  “小娅先回去啊,老师会惩罚他的。”精灵魔法师诳走了少女。

  “…………,她速度太快,我反应不及。”等少女一走,我就将经过简单道出。

  出乎意料的,结尾的一句话让对面精灵一直淡淡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但笑意一现即逝。

  精灵将凝聚的魔力散去,显示了友好,道:“小娅给你带来了麻烦,很抱歉。但你能给这个因你而受伤的孩子一件礼物吗?”

  我微笑道:“好啊,你的提议是?”

  精灵淡淡地道:“有你当她老师,应该是件好礼物吧。”

  “呵呵,谢谢你的欣赏。那个女孩随使团去蜥蜴国吗?”

  “不。”背后一个刚劲有力的声音接道。

  “那很抱歉。”

  “那,如果她去呢?”

  我微笑着说:“我很高兴能拥有这份荣幸,直到蜥蜴国。”

  “一言为定!请你先去书房休息一下,我和小孩的父母等会就来。”精灵法师向身后翠竹掩映的一排房屋一指,“书房在左边。”从我身边走过,往院门而去。

  少女的母亲并不赞同:“墨菲妹妹,我们还不知此人底细,他有可能是国君派来的奸细。怎么能让他呆在娅儿身边?”

  墨菲轻笑一声,道:“我怀疑是不是甘洛的艳阳融化掉了兰姐姐精灵族的直觉。又烤得姐姐失去了聪慧,这人我敢保证不会是奸细。真是奸细,他还会放娅儿走么?”

  乌猛同意墨菲的观点,道:“而且储君现在亲近的人,我总觉得有一股阴沉的气息,与他大不一样。但由你带走小娅,我们就更放心,让小娅跟着去蜥蜴国,有些不大稳当。”

  墨菲看着乌猛,片刻才道:“他们有那么强大?能让以前豪迈过人的乌猛大哥都畏首畏尾?刚才那人能在我们合围之中都能谈笑自若,决非泛泛之辈。他即是小娅的老师,那就不会置身事外得。而且就算他想置身事外,那些人也不会罢休。我们多了这一个强援,我不相信还没有取胜的可能!”

  乌夫人依然坚持原议:“妹妹,这两年,国君身边的人越来越奇形怪状,个个都是强手,我看还是依原来计划,由你带走娅儿最好。”

  乌猛眼一合,睁开后眼中射出精芒,沉声道:“也罢!以人族来说,娅儿都算大姑娘了,是该经历一些磨难了。”

  乌夫人生气地反驳道:“别忘了娅儿还有精灵的血统!我们精灵在她的年龄,连话都不会说呢!我不同意她去!”

  墨菲提出一个建议:“我们试探一下娅儿的新老师,再商量对策,好吗?”

  乌猛久经官场,虽然是靠功绩一步一步走上去,但看人的眼光也磨练的犀利无比,当下说道:“我们以诚待他,当不会有偏差。”

  这里的天气炎热难耐,当微风吹临时,竹林会欢快地沙沙低吟;风掠过去后,千万张窄窄的绿绿的叶子会不舍的一起挥手。阳光更是顽强地透过竹林,挤过支起的木窗,投落下稀疏的斑点。这间书房不大,一个黄藤架上放着百十来本线装的古书,书架边摆着一张与窗外翠竹同样青脆欲滴的小桌,三个蒲团铺放在桌边。

  黑甲武士当先走入,他后面的异族女子,与我绊到的少女相貌十分相象,与少女完全不同的地方是她神态端庄,最后,脚步无声的是那个精灵法师。就算同一个人,换一种装束,换一种心境,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但气质却不会有大的变化,它的养成非一朝一夕,改变更是艰难。中午遇上的那个幼稚过头的少女,不会半天就变化成中间进来的带着高贵气质,动作优雅的女子。“她必定是少女的母亲,先进来的武士是乌猛。看来这一家老小很不简单。”

  我走过竹几,拿起一杯茶,半依半靠在木窗上,笑着面对他们。这礼貌上是将位子让她们来坐,也有另一个作用:室内仅有三个蒲团,他们分开坐下,对他们而言,交谈方便,但要与我说话,就得将身子扭转,姿势很别扭,这样就算他们想与我亲热交谈,隔了一段距离,也就没了氛围。这是不让交谈过深,也就是省却麻烦的好办法。

  但眼前几人却象一点都没感觉到我肢体的语言,如果是另外的强者,处于这样的情况,只会互相礼貌的打个招呼,就算觉得对方再投机,也不会过去结交。而乌猛久经官场,早隐去了做为一个强者的孤傲,在简单又老套的相互介绍后,乌猛就热忱地叫我罗宾兄弟了,乌夫人当仁不让的自称嫂子,精灵法师墨菲,还是淡淡地招呼我,这样我才感觉室内的空气才不至于太热。有时候并不熟悉的人的热情,会让我觉得难受,感觉空气变热。如果是虚假的笑容,我会回以冷笑,拂袖而走,但乌猛的笑容看不到虚假的痕迹,可能是他工夫厉害,也有可能真对我是一见如故,倒让我更加难办。

  “来,娅儿,给你罗宾叔叔见礼。”乌夫人把门外躲躲藏藏的,不肯进来乌娅叫了进来。

  少女先是哭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那里玩弄衣角。后在乌夫人的眼色催促之下,行了一个世交后辈拜见长辈的大礼。我连忙去扶起乌娅,这女孩竟敢在我用手托她手臂的时候,死命的用指甲掐我。可能是我心态老了吧,往常遇上有女孩这样,那我立刻就默认为是她爱慕我,诱惑我作出其它的动作,如顺着手臂捏到其它地方去,称之为吃豆腐的事情,责任全不在我。现在我只是狠狠的捏她的手臂,再用最凶恶地眼神让她立刻就明白了我的厉害。

  “罗宾兄弟,将来娅儿就拜托你了。”

  或许我心已冷漠,从他们的样子,我就可以料到他们遇上了大麻烦。刚才的交谈中,他们一直露出一点口风,但谁又没有麻烦呢?遇上了,靠自己解决最好。我一直绕开那些话题。现在乌夫人来了这么一手,我避无可避,只好知趣地按一个朋友的立场来劝说道:“大哥,嫂子,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们一同应付不是更好吗?”

  “好的。”就等我这句话,不等我话语落地,乌猛就将麻烦缠到了我身上。

  在他将近来甘洛国发生的事情源源不断地道出后,我才知道这麻烦有多大。

  这是典型的国王对臣子起了猜忌,而臣子是先王的重臣,军中的柱石,一时不好下手,变着法子来削弱兵权,再找借口除掉眼中钉。很妙的是,臣子也料倒了会有那么一天,做起了准备,我这样一个魔法师就成了可以借用的颇为可观的力量。

  “…………,蜥蜴国战火一起,储君就要我到边境驻军。现在战乱平息,我以要防止流兵作乱,要求在这儿当城主,现在方圆近千里都是我的领地,我拥有征兵,铸币,判刑等大权,又身处边城,就是储君要对我动手,我至少可以安然离去。”

  “大哥,你这事做得不当。”听完乌猛的话,我给他浇了一瓢冷水。

  “为何?”乌猛和大嫂,墨菲都有些不解。墨菲是接乌猛的消息,才来到甘洛,但听乌猛说过一遍后,也感觉乌猛在外当城主安全多了。即远离了国王的心腹,又有自己的领地。

  “大哥认为在外面,危险会更小些?”

  乌猛对我的问题笑了一笑,不做回答。显然,他认为我是故弄玄虚。

  “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它发生在古代一个王国里。国王对一个先王任命的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不满,想除掉他。但大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明着撤他的军职则会让国王失去军心,军队不会答应。而且大将在四周国度里是最有名望的一个反对国王穷兵黩武政策的大臣。如果刺杀大将军,四周的国家会警觉,对国王将来的扩张不利。你们说国王该怎么办?”

  乌夫人和墨菲有些茫然,还是乌猛若有所悟道:“调换他的职位?但大将军已是最高的官职了。又不能让他当宰相。”

  “国王暗中资助了一股流寇,让他们有力量进攻一个边境上的大城市。在流寇攻入城市后,国王把大将军派到那座城市。大将军很高兴能为国效力,领命出征,在他顺顺当当的除去了匪患后。国王就要求,大将军在那里当城主,防止新的匪军。

  大将军欣然接受了任命。但结果是大将军很快就死去。“

  乌夫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

  “要捕获最大的鱼,不是用最大的诱饵,用最大的钩,最大的船,而是想法让它搁浅,用退潮来杀死它。鱼有它生存的环境,离了水,就不能存活。人也有生存的环境,特别是有大成就的人,他们的生存环境就是自己的事业,要让他放弃自己善长的,去做不善长的,也即是去当一个平庸之人。心中必定会垒起坟墓,再要他做最厌恶之事,则无异于将他推入他心中的坟墓。杀一个人,杀死他的心,是最不露声色的。”

  乌猛不以为然地说:“我与他不一样吧,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能杀死他的,对大哥也依然有效。大哥要资金,国王要你自己负责;大哥想要征兵来自保,可惜没有金钱;手下的官员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向大哥汇报,要大哥不辜负国王的信赖,让大哥烦不胜烦,是吧?这些都是其次。”

  “大哥在国都,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大哥如果暴毙,人们第一个就会想到国王。他的威望,对军队的指挥都会大大受损。所以他没对大哥你下手,现在他任命大哥为边陲大员,大哥所有的事办好了,人民之只会称赞国王胸怀天下,任人唯贤。他不给大哥拨款,拨粮,不给大哥得力的手下,让大哥去作那些压榨老百姓的事,大哥不做就是抗命,就给了他正正当当的理由来除去你;做,必失人心。到那时,大哥暴死,他人只会当大哥是多行不义,死得好,死得妙,大快人心。”我望着窗外,浮云遮去阳光,快要下阵雨了,“当然,有人很擅长做压榨的工作,还求之不得,就不知大哥喜不喜欢做,做不做得好了。做好了,那也可以自保。”

  乌猛陷入了沉默,这段时间,事事都不顺利,他心中一直烦闷,没有一个娇美的妻子,一个活波的孩子在身边,恐怕就象我所说的,先给自己垒上心坟。

  我看了室内静静的三个人,暗暗叹息一声,这事,要把我牵进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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