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觉来梦成空

  “师姐既知如此,当初为何要派我进宫?”当初的命令就让怀容有些不甘,只不过是因为不愿违抗,也从未违抗过师父和师姐,她才决定答应的。师姐既然说当初就不信任,为何要指派她?她怎么也想不通。

  秦月楼素颜无波无澜,收敛心神再次垂头不语。这件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她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云泽笠静静地看着怀容,面容有些沧桑,却没有一分怜悯的意味。怀容不知为何竟然惴惴不安起来。没有多说什么,云泽笠竟然转向对张倪二人,颔首道:“你们可以走了。”

  张倪一时竟怔住了,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丹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丹砂眉眼间漾染了笑意:“是吗,云会主要我们去哪里?相信这解药不是那么好找的吧。张倪,从前你求我带你离开,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们被他下了毒药,根本就逃不出他手心的!”

  云泽笠移到椅旁坐下,摇了摇头:“非也。丹砂,亏你还在悯和堂药铺做了这么多年伙计,怎么连药都不认识了?前日那些药并不是青芍,而是金树莲,难道你竟然没有发现?”

  “金树莲?”丹砂面色一变,情不自禁地摇头道,“这不可能,虽然青芍与金树莲都会产生麻痹,但青芍毒性更烈,甚至能致死。我们每日发病的症状都是极重的,根本就是金树莲啊!”

  “你们都是这样的症状吗?其中缘故,我就不清楚了。”云泽笠淡淡地看着张倪,她抿唇低下头去,素手攥紧了衣襟。丹砂还欲再问,只听张倪有些心急地道:“既然他放我们离去,就赶快走吧,若他改了主意,我们就出不去了。相信我,对于医术用药,我也是略知一二的。”丹砂听得此言,也不多说什么,任由她搀扶着步步离开。

  寻风盯着她,薄唇微微一哂,自言自语道:“可怜。”

  秦月楼亦是面露讥讽,但她很快褪去神色,对云泽笠道:“师父,你为何要放走她们?”

  云泽笠笑了:“不放走,难道还养着他们啊?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能多放一条人命,就算我好歹也有功德一件了。寻风——”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垂暮的老者竭尽了生命的全力在说话一般,“你也不必杀我了,我最多还有十天可活。”

  “什么?”怀容本来见到了师父就觉得隐隐有些不详,却没想到师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什么?”

  云泽笠看着她苦笑道:“世间万事皆有报,虽然我是为了复国才创立格思会,可也不能保证没有私心。那日顾怀瑾与我争执,我本想杀她,却不料她抢先一步,给我下了毒。行动失败了,我也不能怨恨,因为我造孽太多。”

  秦月楼不禁急道:“师父又不是为了自身,怎能说是造孽?”

  云泽笠叹然:“月楼,没想到你和从前的我一样不明白。那些江陵郡屠杀中的无辜人民,他们就是该死的吗?好不容易逢上平世,我却令他们再奉上无辜性命,难道就是应该的吗?一个好的国家,就是让人命安居乐业,而我违反的恰恰就是这一条。所以,怎么说来,我都不是一个好人。”

  见周围的人不言语,云泽笠又道:“人民的安居乐业,才是立国之根本。张倪入宫,我的表妹云嫣嫁给了定阳王,也不管她们是否愿意。芸香虽然不愿为我所用,但至少也未与我为敌。我负了这么多的人,也没有得到什么。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不要辜负,如今怎么也还不清了。”他一生都在想着怎样回复从前荣华富贵的生活,终究到底,却还是一事无成。

  怀容听得心下戚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你是说——季芸香?”

  秦月楼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原来的淑妃季芸香是云嫣母亲妹妹的女儿,也就是她的表妹,而云嫣是师父的堂妹,前梁三王的女儿。”

  怀容心里一阵悸动,这些,这些事情,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若是知道这些缘故,她当初应该就不会遇上这么许多的坎坷了吧。

  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初见钟疏柳的那日,定阳王派人送给她一封信,路上不小心遗失了,而季淑妃却知道那是她的。这件事情让她紧张了好一阵子,日后竟也淡忘了。今日一回想,果然值得推敲。何况,众人都知道季芸香是定阳王妃云嫣的表姐,她若是在定阳王府多留心眼,应该不难发觉。想着想着,她紧紧地咬起嘴唇。季妃娘娘现在哪里?若是能再见到她……

  “月楼,这件事情不能怪她,是我故意不告诉她的。”云泽笠严肃地对怀容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徒弟,而我却什么都不能真正给你。你的身份特殊,若是让你在我身边,万一我被人所害,就没有人可以庇护你了,你知道吗?”

  怀容看着她,本来想要摇头,却听秦月楼道:“师父,这件事情都是顾怀瑾的错。都怪我,当初就不应该这么相信她,她本来就和楼景寒一样,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睛,看不清楚方向。”

  “不。”云泽笠摆手淡然道,“楼景寒与顾怀瑾的父母,都是我大梁所亏欠过的。所以,他们投敌叛国,我也不准备追究。只是我这一生,是坚决也不会向滦国屈服的!我应该庆幸死在故国之人的手上,而不是敌人手里!纵然不能轰轰烈烈地生,也不要凄凄惨惨地死,这就是我的生命,也是大梁的命数!我们大梁的命,不应该就这么止住,我不甘心。”

  “师父,那日的情形我也看到了。御殿前尽是尸首,全都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啊。”怀容不禁道。

  秦月楼瞥了她一眼:“这些都是大梁顺民应该做得事情。”

  秦师姐冷然的语气和漠视的神情让她有些心寒,原来师姐竟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也许,谁都是一样,只关心与自己有利益的人或事,其他人发生了什么,对于自己根本无碍。

  云泽笠低下头,像儿时一样握着怀容的手,缓缓地说:“孩子,我不怪你。这本来就是天意使然。谁都贪生惧死,我也不能免俗。我没有想要杀了你,因为我知道你会出来。”他顿了顿,神色有中慈父般的温柔,“皇宫毕竟不是你最终的归宿,既然出来了,就与凌波在一起好好生活吧。虽然你的命数不在于此,为师也希望你逆天而行。”

  师父说的话,怀容一向是不能全然理解的。所以,她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

  云泽笠淡然地看着门外:“芸香的死虽然与我无关,但我终究还是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如果就这么离去,就太对不起那些人了。”

  秦月楼幽幽叹道:“可是如今也没有办法。若要东山再起,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算了,就让我们大滦的人,过上安稳的生活吧。兴亡百姓苦,安居乐业,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的,我也只能叹一声无奈了。月楼,我们走吧。”他挺直了身板,昂首走出门去,背影很是沧桑。岁月雕蚀着生命,却带不走信念;即使剥夺了信念,也带不走坚韧的意志。

  如今这一切,是命数,也是报应。大滦的灭亡,也不过是历史所趋。王朝更迭,日居月诸,本来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何况本来就是气数已尽,强求何用?

  他活了这么久,总算是想开了。其实人生在世,最快乐的并不是荣华富贵,遍身绮罗,而是平平淡淡,无所挂虑,为自己而活着。

  所幸领悟还不算太迟。他知道一个去处,可以暂时缓解毒发,若去了那里,也许能多活几日。不过,就算活不了几天——他看了看秦月楼,心里一暖,有人相伴,总是无悔的事情。

  秦月楼坚定地跟随他走出门去,再也没有看屋内的人一眼。

  怀容目送着他们远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师父与秦师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隐隐有人吟诵诗歌,侧耳一听,正是师父在朗声诵读:

  “万里銮舆去不还,故宫风物尚依然。

  四围锦绣山河地,一片云霞洞府天。

  空有遗愁生落日,可无佳气起非烟。

  古来国破皆如此,谁念经营二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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