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风云

  二十五年的春夏雨水极大,不止南方水患泛滥,天子脚下都无三日之晴。

  在此时节出兵,似乎不合时宜,然而战事已经迫在眉睫。

  筹备数载,好比剑招已老,万事俱备,正是气如长虹之机,只欠临门一脚,所以,这阵东风,不得不起。

  这一场多事之秋,我们都无处可逃。

  逆天而为,乱相已现。

  比如说皇帝抱恙。

  皇帝最初只是在大军启程之后旷朝数日,对外宣称斋戒礼佛,之后每日照旧临朝,气色如常,丝毫不见病容,然而半月之后,忽然一纸诏书,提拔了四大辅臣,中书令,尚书令水致远,银青光禄大夫夏惟庸迁门下省长侍中,并文渊阁大学士韩知秋,四大权臣组成内阁,共同主持朝政。

  皇帝圣驾外出,移至承德避暑山庄,就近督促战事,蒋德妃随行伴君,皇后留京坐镇后宫。

  皇帝离京督战,这是官方说辞。

  只有寥寥几位跻身中枢的重臣才知晓内幕,皇帝并为离京,而是染疾。

  战争年代,这便是绝密,虽然秘不外宣,但世人通过蛛丝马迹,还是能探得一鳞半爪,哪怕偶尔觅得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加之之前皇帝史无前例的旷朝数日,有心人便能揣测出端倪。

  有些事情已经颇为棘手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所在,政治敏锐的人已经能察觉出另一层含义,这次圣体违和,太子没有出任监国。

  帅爹和大哥早出晚归,神色一日比一日凝重。

  阴雨连绵的夏日,外患未平,内忧又起。

  皇后开始频繁召我出入宫廷。

  大雨如注。

  坤宁宫,清凉殿。

  皇后穿着一袭杏黄软绫便袍,站在窗前修整花木,栀子浓郁的甜香被大雨的气息冲淡了许多,阶下的蛇目菊、龙胆还有霞草,在急雨无情的敲打中,乱红零落。

  我和太子妃何氏侍立身后,多日不见,何氏形容憔悴,神色颓靡,如画一般的眉眼总是缭绕着哀哀的愁绪。

  雨水有点潲,穿过巨大通透的高窗,细细密密的扫过,冷意扑面,然而我由衷喜欢这种感觉,难得的放纵的快意。

  “贞儿,等雨停了,派人把这些花盆都搬到廊下去吧。”皇后放下乌金剪刀,从贞姑姑手中接过半湿的细棉布拭着手。

  贞姑姑低声应了,婉劝道:“娘娘,窗前湿气重,请您保重凤体。”

  “母后去里面歇歇吧。”太子妃也柔声道。

  皇后点点头,搁下布,扶着贞姑姑离开窗下,倚靠在凤藻软榻上,微露倦意。

  见状,我和太子妃欲告退,太子妃回宫了,我被留下。

  “等雨停了再出宫不迟。”皇后拉着我的手,我虚坐下,陪着说笑。

  如果关于太子的传言属实,那么眼下皇后的境况,很为难,我说了几个笑话,皇后勉强展颜。

  “你这个丫头,哎,不说了。”皇后望着殿外瓢泼的雨势,又一声叹息,“这才不到两个月,前边就开始胶着了,等到秋天,北方汛期一到,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局面啊。”

  天灾人祸,这场兵患似乎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哎,这种动荡不安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想到前线的大伯和二哥,还有牛魔王萧郑,我心有凄凄然,壮着胆子,劝慰道,“天佑我朝,有圣上和娘娘的无边福泽在上,捷报频传还不是早晚的事。”

  我旁敲侧击的提及皇上,眼下的禁忌,万分谨慎。

  “皇上……是旧疾复发,圣驾仍在大内。”皇后黯然低语,好像不愿意就此多说,话锋一转“听说北辰领军的是他们大王子,那人骁勇善战,曾经跟随国主征南逐北,亦有开国之功。”

  “这场战争我们最终会赢得,差别只是代价的大小而已。”家书中,二哥的语气很坚定,我对我的亲人有信心。

  家书中还说,傅济琛和兰博广有战功,几场鏖战下来,傅济琛一骑从几十万大军中脱颖而出,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人称红衣神箭手,那几场完胜,那一枚不起眼的弹簧片,功不可没。

  傅济琛一步步建功立业,我为魏紫高兴。

  “溪儿见过那云想容了吧。”皇后忽道,我惶然抬眸,却见皇后的神色不似愠怒,而是悲悯,“孽缘啊。”

  我脸红了,老老实实的点头承认,嗫嚅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皇后低柔一笑,拍拍我的手,“傻孩子,传胪缺席赐宴,多大的事,就是连水大人,也不敢私下遮掩过去。”

  原来帅爹当年从实招来了,怪不得有惊无险,我讪讪的笑,“娘娘饶命。”

  皇后不和小人计较,纤长的玉指轻轻揉着额头,眸光有几分莫测,“云小姐……眼下就在这坤宁宫。”

  皇后软禁了云想容?太子知道吗?太子和云想容有什么出格之举?太子妃为何那么憔悴?这些又和皇帝病重,太子大权旁落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我惊到了,脑中纷乱,眼神茫然。

  “娘娘……”

  “一个多月前,我军势如破竹,正经有几次大捷,太子见皇上龙颜大悦,提出了废太子妃。”

  皇后蹙着柳眉,此时的神伤就像一个平凡的母亲,“太子为了那个女子,失了神智,怎么在眼下这个当口提出废太子妃呢,皇上之前登楼亲送大军的时候染了风寒,国事操劳,又失之调养,一直强撑着病体,几近心力交瘁,太子这一忤逆,皇上急怒攻心,勾起了旧时的病根,李院使屡次劝诫,不能动怒,否则……”

  皇后几欲哽咽,捏着帕子的指尖泛白,哎,原来有这一番内情,我唏嘘,想说点什么,然而此刻言语是那么苍白无力,丈夫卧床,亲子失势,外戚独大,家国飘摇,皇后心里的苦几多。

  我收回很早以前说过的话,皇后大凤凰日子悠闲无所事事云云,当时太肤浅了,皇后的位子是一个象征,守护坤宁的意味,正所谓立后立后,皇后需要极其隆重正式的庆典,来向天下宣告,国运昌隆,母仪天下。

  皇后虽为女子,亦堪当大任,战争时代尤为突显,男人在外,攻城掠地,女子于内,稳定人心。

  “娘娘想通过云小姐让太子放弃废太子妃的念头?”云想容肯配合吗?

  我不相信废太子妃是那样一位不染凡俗的女子授意的,回想群芳之夜太子难以自已的痴狂,这种决绝的姿态更像是太子的风格。

  但如果由云想容来出面打消太子的孤泣一掷之心,这对他们那么纯净无瑕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种亵渎?那夜的墨舞,柔中带刚,云想容远不止表面的柔弱,再乖让,再明事理的女子,固执起来都是不好相与的,那位兰花一般的女子会因为现实而屈服吗,为了爱情而让步吗?

  “太子糊涂,希望那孩子不糊涂。”皇后凝神远眺,威严天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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