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问羽

  素来懒于端着肩肘用毛笔,所以借了后院几只不可一世的大白鹅的翅膀毛做了几杆鹅毛笔,使起来颇为顺手,如果刻意忽略那一股子任凭酒泡火烤,却怎么也去不干净的膻腥味的话。

  而且鹅毛笔虽然用着方便省劲,但是毕竟和家禽沾上了关系,不甚显耀的家庭出身便成了它挥之不去的软肋,比如说经常有人略带好奇地询问这个东东的来头以及用途的时候,后者我便可以用代笔来轻松解释,而来头问题却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一句友情赞助,否则别人一旦知晓这种新巧玩意是人鹅大战的战利品,一定争相嗤之以鼻,然后唯恐不及地弃之如蔽履。

  但是仙鹤的毛则显然不同,同是翼龙后代的鸟类,却也因为万灵之长的一厢情愿生生分出了三六九等,聒噪如喜鹊,一声咳嗽都是吉祥的,伶俐如八哥,一句牢骚也是讨喜的,个性如乌鸦,一嗓子问候都是晦气的,出尘如仙鹤,连一根毛都是皎皎高华的,连带着做出来的笔也沾着一股缥缈的仙气,衬托文人雅士的高洁,自然相得益彰,连那份做作矫情都一模一样。

  并不是我厌弃仙鹤有什么不对,他们长成那副样子是爹妈给的,没辙,而且沦落为附庸风雅的道具也是他们的无可奈何,落得一身虚伪其实是活生生背了黑锅,说白了一切还是人的错。不过鄙夷归鄙夷,送到手边上的仙鹤毛却是不用白不用,今儿个我就趁势流氓一回,弄几根毛回去充当门面,顺便把原来快秃了的鹅毛笔更新换代。

  我这厢百转千回的当口,几只鸟君子也察觉到来者不善,起初还用可怜兮兮的眼珠暧昧瞄我,现在却也显出一身傲骨,浑然不顾冷意盘旋,迎风伸展开纤细修长的颈项,满是戒备防范的瞳仁居高临下地裨睨我。

  得到如此隆重的欢迎倒让我受宠若惊,连忙识相地小跑两步凑上去,好像生怕时不我待一般,却在十步之外的阴沟前堪堪稳住步子,朝几只乍毛仙鹤甜甜一笑。

  “hi~”一个美少女无敌电眼打着旋飞了过去。

  可惜众仙鹤绝缘,一个个不为所动,依旧横眉冷目,只是脖子抻得更长。

  出手遇挫我也不气馁,愈发笑容可掬,抬手朝几只鹤抱抱拳头,琢磨琢磨又觉得不够,索性整整襟袖,恭恭敬敬拜了两拜。

  礼多人不怪,鸟也亦然,何况是这种礼教堆里出来的异类,哎,进宫这半天没干什么别的,光行礼了。

  我这偶尔为之的主儿便已怨声载道,宫中那帮人可想是不折不扣的怪胎,抬头低头都是祖宗,见天的行礼,没事就参拜,不得颈椎病才怪呢。

  “晚来天欲雪,煮酒醉东庐?”礼毕起身,我笑意晏晏道。

  众鸟茫然……

  哎,对牛弹琴,大冷天的我不禁狂汗,奈何不甘心,干笑了两声,锲而不舍地搭讪。

  “有酒无诗不成趣,酒酣诗成两相宜。”

  神啊,这几只笨鸟不会还不搭理我吧,如此厚颜地卖弄文采,泡个大妞都成了,怎么几只鸟就这么难搞定呢……

  果然,众鹤见我黔驴技穷,并不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实际伤害,虚张声势不过尔尔,看清楚了形势,众鹤高高扬起的脖子不知不觉中一点点缩了回去,一个个再也不看我一眼。

  彻底无语,自尊心狠狠打击了一回,好歹哼哈给点反应,这帮笨鸟,还宫里人呢,真没礼貌。

  本来想用点巧劲给他们无痛脱毛的,没成想人家不领情,既然这样,那好,别怪我心狠手辣。

  “佳句天成无写处,借你翎毛做支笔。”见左右无人,我轻斥一声,脚尖一点,便如二踢脚一般冷不丁扑了过去。

  美少女骤变中山狼,众鹤惊惶,一时不知所措,直僵僵地杵着好像照片。

  我大乐,眼看着一根纤长无瑕的羽毛到了手边,一边勾腕去拔,一边眉梢一挑,得意洋洋地瞥向仙鹤。

  仙鹤幽深的黑瞳里满是我的狰狞脸孔,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全然不成比例,美女变身野兽,丑得掉渣,我嫌恶地撇过头,却在将将错开眼的当口蓦地扫到仙鹤眸中寒光一闪,随着耳边雷鸣般的呼啸,一枝铁矢长箭蓦地朝我背后而来。

  我大骇,瞬间汗湿九重衫,来不及多想,千钧一发之际,倾尽糟老头所授,狼狈一个侧身,那只箭便堪堪擦过了身前,继而深深扎到冻土里,外头只余半截赤红箭羽。

  有刺客!!!我下意识张嘴便喊,可惜话一出口,转瞬却淹没在仙鹤凄厉的哀鸣中,鹤群大惊,一阵慌乱后争相拍打着翅膀仓惶而去,惟余鹤唳声声,在头顶盘旋不去。

  踉踉跄跄好容易才站稳,我犹自惊魂未定,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瞅瞅那只羽箭,正在犹豫继续喊人应对突发事件还是抓紧时间跑路逃命,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爽利而又充满疑惑的声音。

  “咦,我的仙鹤呢?”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蒙面刺客,刺杀未果,人质要挟,一命呜呼等词在脑子里瞬间闪过,晃了三晃才缓缓回身,一看之下,却不由得大奇,连忙伸手揉揉眼睛。

  面前俏生生立着一位极出色的女子,高挑婀娜,杏眼炯炯流光,左手执一副雕漆嵌宝轻弓,右手拇指戴着一枚血玉麒麟扳指,周身隐隐透着一股英气,一袭织锦缎银边红衣,短襟窄袖,刺绣精致,没有梳髻用钗,却是簪了一顶紫金珠冠,融融光华与眸中的煌煌神采交相辉映。

  此时这双光芒熠熠的杏眼正在光明正大地打量我,目光澄净如水,没有乍见初时偷窥的怯怯,也没有杀手该有的阴鸷冷酷,而是一派坦然纯粹,让我由衷地冒出泛滥的好感,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回肚子里,可是又一想到刚才九死一生的惊险,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飞了。”我指指天上,轻飘飘道。

  天上当然除了蔽日的浓云,连片鸟毛都早已逃窜得无影无踪。

  女子抬头瞅瞅,微微眯了眯杏眼,眉头轻蹙,转而又看向我。

  “飞走了。”见状我慢吞吞补充了一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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