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章 雁门李牧初为将(下)

  “这黑水河面上,处处结冰,就算是用长矛刺穿冰面,一步一刺的探,也要用上一两天时间,才能探出河中小浅可趟的地方,你怎么才会了这么战时辰,一下子就找到了渡河的浅滩--莫非是你小子是边地土生土长的野小子,知道这一带的地理?”庞援知道身为一名将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其必要的素质,于是话中有话,问中有问地向李牧问道,他现在看看眼前这名年青的骑都尉,将来是能成为如李同一样以谷骑杀如万军而不惊的猛将军,还是如秦开一样,可智勇双全,可独当一面的大将,又或者是如赵括那种,上得战马,入得庙堂,有经略一方之能,可为一国栋梁的文武全才。</p>

  当然,庞援的三种推测都不是全对,因为将来的李牧更似秦之白起,赵之乐毅一样的名将,是个不喜好朝中的争权夺利,只好纵横疆场,是个更为纯粹的武将――这一点上,李牧却是更样是庞援;只是不论是在已经成为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之中,还在即将发生的历史之中,李牧的运气都要比已经是头发花白,才得以拜将的他的运气要好了太多――在这点上李牧的经历又更像是那廉颇有几分神似。</p>

  名将李牧就是李牧,不是别的什么人能比拟的,即使现在他还不是一名将军。</p>

  李牧一边看着从衣服上烤出的水气,一边说道:“当然不是,我没有来过这里,这黑水河之东之南,虽是雁门郡地界,却已经是三不管的地方,我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理?”</p>

  李牧道得十分诚恳,显然不是乱说。</p>

  “你这小子,身为一名边地骑都尉,却对自家地盘上的山川地貌一片无知,亏你还说得出口!”庞援听完李牧之说,对李牧有一点点失望之余,却又还是保着一丝希望:“那你又是怎么这么快就摸出河中浅滩的?别说是你小子运气了,一摸一个准!”</p>

  “将军,您还别说,这还真的有一分运气在里边儿。”李牧还真是要让庞援失望倒底的样子。</p>

  可当他吐吸一口冷气之后,便又是把话峰一转,改口道:“运气是运气,可是能抓到这运气,便是在下的本事了!</p>

  这就与两军对垒一样:试想两军对垒之时,两军主将皆是心思细之人,所布阵法皆是毫无破绽可言。于是这能不能打胜仗,就要看将军们能不能看好机会,在严密的敌军阵中出现微软变乱之时,发起攻击――这便是所谓战机了。</p>

  能不能抓到战机靠的是为将者的眼光敏锐,当机立断――可会不会出现战机,便是看你的运气了!再说能不能在战场之上人为的为自己‘造’出这样的运气,那又是另一说了――这也是为将者的本事!”</p>

  李牧先是锐志勃发地把行军打仗说得如儿戏一般,这可让庞援脸色一白,卓实心中起火;可当老将耐着性子,听李牧把话给说完了,却又是眼前一亮,心中赞许。</p>

  “说了这么多运气之事,你又说说,你是怎么抓住这河中浅滩的运气来的?你啊,还真是如那在马服君帐前听命的谋士幕臣缭子一样大言不惭的主儿。”庞援本只是想试试李牧的成色,看看他有多少为将的潜质,又能做个什么想的将军,然后好像赵括言明,也算是为国家发掘了一员将材;可听李牧说完有关战场上的“运气之说”,也算是听出了一些意思,也有饶有兴趣地继续地重复了先前之问。</p>

  李牧这么一被庞援“穷追不舍”地,不知老将军是何用意,心中倒还有一点怕了,于是用手寞了一下冻得都快出水的鼻子,向庞援言道:“不瞒将军说,我这个还真算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还真是运气了。</p>

  前年我还是伯长之时,也是这大冷地天,外边飘着铜钱大的雪花瓣子――我们那一闾百人在外巡逻,就大雪被生生地堵在了半道上,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于是只好支起帐篷,在外过夜。原以为吧,这雪不过是下一天就停了――可不曾想到,这一下,就是下了整整数日。自然,我们巡逻带的那点儿粮是不够吃的了。</p>

  这天冷肚饿,不搞点吃食,还不把众兄弟给活活冷死饿死了――将军您还别说,这一冷一饿,我这脑了还真清醒多了;我忽然间就想起了我们巡逻时路过的那河中有鱼。我便叫上几个会水的下河摸鱼。</p>

  可是一到了河边,才看到这河面上结的冰,都可以让人在上边走了――于是也就只好用矛一点点戳,戳出个窟窿来,然后发才去摸鱼……</p>

  这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去年,我当上了骑都尉,于是也就有了治军练兵的差事。我知道要让兵士们能找仗,打胜仗,就要多多练兵――将军,您说是不是!”</p>

  面对李牧的一问,庞援只是以老道地点头一笑做为回应,同时示意他把故事继续说下去。</p>

  李牧然后又言道:“当时我想了,这夏天三伏,冬天三九,最是能练兵,于是把决心一下……可是这夏天还好说吧,一到了大冬天的,全身是厚重的冬衣,怎么练也不灵光啊。我正愁着怎么在冬天练兵之时,忽然就想起了上回的冰河摸鱼的事儿。便连哄带骗的,说给兄弟们加菜了,吃生鱼脍――当然,要他们下河自己抓去……</p>

  这一回两回的鱼是没有抓得了多少,可是咱们把兵给练好了,还能河流的性子掌握了不少――反是到了冬天,冰层最薄的地方,这冰下面不是有激流动水,就是水太浅,结不上厚冰!这些地方平日里都藏在水下,是看不到的,可是河面上一结了冰,也就算露了出来――在下不过是用了半个时辰,探了两三处地方,也就找到了河中浅滩。”</p>

  “所以你这回在陷队营中探路过河,就如一般人的想法相反,专门那些看起来最危险,不可过马的冰薄之处下手,只是探了几处,便到了这水浅可趟的地方。”庞援听李牧这么一说,也就更是对他刮目相看,心中为李牧练兵有术,心思细密,又不乏机智且不拘泥于陈法旧术而大为赏识。</p>

  也亏得年青的李牧是“运气好”,遇上了出自赵武灵王一系军事改革派的庞援。要不然,以他的言行看来,还真就如雁门郡守所说:不过是个仗着有那么点儿战功、才情,就把尾巴翘上了天的狂妄之徒。</p>

  庞援的眼中,所看到的多是李牧长处,而李牧的短处,也因为赵括先前的多次“暗示”,被老将当成了真诚率真的武人风范。</p>

  庞援点了点头,又捋了下与头上的鬓发一样花白的胡须,眼中看着李牧,心里更是为这一次考察李牧的结果而欢喜得很。他嘴上不说,可是对李牧的兴趣又更大了一分,于是又生出了再考考李牧的想法。</p>

  “依你这小子看来,此次义渠犯我云中,是为何啊?”庞援突然故做糊涂,向李牧问了个全军之人皆知的问题:义渠戎人是被因为秦国建立上郡,而被赶出了世代祖居的之地,迫不得以,才向北进军,想来个失之隅,采之西隅,想从疏于防范的赵国边郡身上咬块肉下来补自己的烂疮。</p>

  庞援此问显然是要看看李牧还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对他做出进一步的评判。</p>

  “这还用说吗?马服君一到我边郡,就治理地方行政,整治边军,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秦人又不是猪头狗脑,他们能不担心我赵国又重启主父当年定下的‘迂回突袭秦国,直下咸阳’的计策吗?他们会安心让我赵国经略北方吗?”果不出庞援所料,李牧还真的比一般武官看得远了那么一层――他不是肤浅的就事论事,而是扯出了秦赵两国在中原西北一隅的经略与角力之策。</p>

  “那么,以你为义渠戎人是因为秦国的原因了?”庞援把话说得直白,只想听李牧说是还是否。</p>

  “是的!”李牧点头道,然后他又看了看庞援的双眼,就在四目即将相交之时,他又把视线一转,去看眼前的一堆篝火。</p>

  “怎么,你还想说什么?”庞援看出李牧欲言又止,于是问道。</p>

  “将军,在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李牧探头探脑地问道。</p>

  “问吧,只要是行军打仗的事儿,老夫多少还是能当当你的师长!”庞援心中已经把李牧当成了可造之材,早想着找个机会,把自己的一身兵家法术教给李牧。</p>

  “这事儿可比行军打仗还要大……”李牧吞吐了一下,才下决心问老将军道:“马服君他……不,是当今王上,还有太后真的要重施主父攻秦之策?”</p>

  “好你个李牧啊,果然胆大,只是一个指挥千骑的骑都尉,却妄议朝廷的大事!”庞援心中骂着李牧的轻狂,却更是欣赏他的高远志向。</p>

  “这……只怕是王上初登王台,在朝中没有多少威信,指着马服君与我等武人多找点胜仗,来为新朝立威,让太后安心归政吧!”庞援口中对李牧说道,心中又揣着另一个说法:北伐匈奴表面上是征讨匈奴,平定北方,其实是赵括等人为了避开朝中乱局,才主动请命来到边郡;而于赵王丹与威太后来说,是有心授于赵括一派中间势力以实权,要其在可能发生的乱局中做为“勤王之师”,或是使其两不相帮。</p>

  经历了沙丘宫变、阴夺李兑之类的朝中变故的庞援怎么会猜不出来此次的种种北伐背景来。他不告诉李牧实话,正是在荫蔽李牧,是不想让这个年青有为的后生,赵国将来的良将像他的同辈廉颇那样卷入错综复杂,险恶无比的朝廷政争。</p>

  “原来是这样!”李牧听完老将军半实半虚之言,居然长气一舒,做大为放心的样子。</p>

  “哦,怎么?你心中有什么想法?”新嫩的李牧到底还是不如庞援老辣;李牧这小小的动作,立刻被庞援收入眼中。</p>

  “如果是几十年前,以此计行事,我赵国定能一战而定八百里秦川,一统嬴姓赵氏两家,进而挥师东进,定立天下之霸权,说不定还可尽收天下于我赵国;可是到了现在,还以此为计,那必定是马撞南墙,定会碰得个头破血流,得不尝试!”李牧只是想了一念,便脱口说道。显然,他事前是思靠过这一系列国家战略的大计大略的――雁门郡守说他好高骛远,也不是没根没据,空穴来风;当然,这些“毛病”放在庞援眼中,便成了李牧胸有韬略了。</p>

  “是啊,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秦国已开出北地、上两郡,他们此番经略就是防着我们千里迂回,从北方南下攻他咸阳、雍城……如果我军还这么蛮干,那还真是糟蹋兵士们的性命不说,还拿国家社稷喂了豺狼!”庞援又对李牧的说道投以赞许的点头。</p>

  “既然主父所求一统嬴姓,然后王天下的计策已然成了梦中景儿,那你以为我赵国的霸业将在何方――如那平原君所主张:进军中原,而一统三晋,然后定立天下?”话已经说开了,庞援也就多问了两句,而且还是有意误导李牧。</p>

  “比起一统嬴姓赵氏,这一统三晋,更是痴人说梦!试问我赵国那一次挺进中原成功过?”李牧果然是不讨上司喜欢的主儿,他倒也不客气,立刻驳斥庞援的“谬论”。</p>

  庞援对李牧的反驳之言大为满意,他也认为平原君所谓“联三晋以图天下”不过是个笑话。他面带着淡淡地笑,回顾赵国数代人在中原的攻伐历史道:“我赵国在敬候时,迁都邯郸主要的目标就是往东南方向上扩展疆土,是以卫、齐等国为主要目标发动征伐,而且是胜多负少,得地多多。</p>

  但是,我国在东边儿才刚得了手,就很快引发了与魏韩等家的大战――这才有了敬候四年,卫、齐、魏联军的争战。最后敬候被迫向楚国求援,结果引来了楚国这只贪食的大熊出兵,引发了中原列国的大混战。</p>

  到了成侯治国之时,我赵国又因攻韩之事,再次引来列国混战――魏军围我邯郸,这就是‘邯郸之难’了……</p>

  可以说,我赵国任何向中原扩张的努力都会受到魏韩等国的强烈反弹。所以到了肃侯之时,赵国基本对中原采取守势……所谓的赵人勇猛善战,那是多少赵国子弟的血肉性命换来的‘美誉’。”</p>

  话语渐多,庞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他望着跳动的火炎,仿佛这摇曳的火光,就是百多年来因为赵国开疆扩土所引发的一次又一次战火,一次又一次的英雄壮烈,百姓惨烈。</p>

  年青的李牧显然没有老将军那种对战乱的感悟,他所看到的,又是别的东西。</p>

  李牧见庞援一时无语,又看他是如长辈一般看待自己,也就大胆了起来。他肆意地说出了自己见解:“肃侯之时,赵国基本对中原采取守势,转而向北方发展……</p>

  以在下看来,我赵国最好下手的是齐燕,力争吞并或者至少控制齐燕为己用,在这之前我赵国对西面的秦国要采用守势,自己先以重兵守住几处要紧的关隘渡口,再支持韩魏以抗秦,然后南向以争天下。</p>

  我们最佳战略是先灭了燕国!如此,河北之地就几乎为我独占了。这河北之地比秦国关中的富庶相比并不逊色多少,还产战马。只要经营河北数年时间,再图谋齐国,然后大举南下攻楚或是讨伐中原,天下便可定!”</p>

  李牧说完这些年少意气之言,自感得意,又笑着搓了搓手,像是等着庞援对他赞赏上两句――李牧不会想到,如果历史照旧,此后数十年时间,他的一生戎马都是在实现他现在的轻狂之言。</p>

  “你啊,还是太年青了,自以为高明……”出乎李牧的预料,庞援对他得意之言,却是下了这样的结论。</p>

  看着李牧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老将解惑道:“我赵国在简子、襄子之治时,所做的就是巩固晋中,向晋北扩张,特别是襄子时期取得代地,为我进一步的北进开出了极好的出发阵地。可是的来又历了三代先王,却又与魏韩等中原列国为了中原的尺寸之地而纠缠不休,折腾了将近百年的时间,到了我主父之时才又想起了北进的旧策,这才有了灭中山,建雁门郡的烈烈武功。可沙丘宫变――到了今天,要不是太后力主在齐燕两国之间玩儒家的中庸道法,马服君说要北伐匈奴,真还不知道我们还要为了与齐燕两家耗上多长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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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的时间……耽误了多少代人啊……”</p>

  经庞援这么一说,李牧这才知道自己自以为绝妙的北进南下之策,不过是捡回了百多年前的赵国列代先人所用的旧计,顿时羞愧得把脸一埋――这脸儿却被一团篝火照得更红了。</p>

  “看来你们郡中主官对你的那些诋毁之词,也不全是冤枉了你,我看你这回被罚到陷队营里,让你多想想自己的有什么过失,倒是好事一件!”庞援没有因为心中对李牧的器重而骄纵他,反而是给了李牧句谴责之言,想要约束他的那份伤人害己的傲气。</p>

  同样是视属下为利器,赵惠文王视赵括为不可轻易示人的利剑;赵括对缭子的骄纵,又如将刀刃磨得锋利――庞援待李牧,却是如锤打战斧,要留其锋,又要锻其韧。</p>

  听庞援这么一说,李牧更是想往地缝里钻。</p>

  “怎么,骄气被挫折了?不好受了?”庞援也依着李牧的性子,直来直去的对他说道。</p>

  “在……在下是想得肤浅了……”李牧支吾而言道。</p>

  “其实你说的北地边郡经略之策,我想太后、王上,还有马服君他们八成都是想过的――只是他们不是王室就是宗室――而我们赵国王家又与齐燕两国王家都是亲戚,他们就算是想了,也不一定放得下那份子狠心来做。这好计略是好计略,要怎么做……我们这些为将的人心中有数就是了。”给完了鞭子,庞援又给他送上一点子蜜糖――既要挫李牧的傲气,又要留他身为武人的那份傲骨。</p>

  “是……”桀骜不驯的李牧,现在也只有点头说是的份子了。</p>

  庞援本想再教训李牧说赵国之从出了李兑**之后,为了防止权臣的出现,便重用宗室之人,为了防止宗室代王,又重用了出身卑贱的臣子。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改了口――他还是不想让还是愣头亲一样的李牧卷入朝廷政争。</p>

  “好了好了,刚才大话也说到天远地远之处,收也收不回来了。现在咱们说点实在的,你以为如今的战事会怎么可发展,要怎么打――如果你是这中军主将!”庞援把手靠向篝火,一边用火炎的温度抑制着因为年岁而落下的骨痛之病,一边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多日在风雪天气中行军,身体的痛楚已经使老将军感到了自己肉体上的衰老。此时的庞援,看着年青的英才李牧,自然地把他看成了可以暖心止痛的心火。</p>

  “如果我是将军……”李牧看着这一堂篝火,不由得遐想了起来。</p>

  “对,你要是坐在我的帐内,为这一军之将,执掌一军之事,又当如何处置这当下一战!”庞援目光炯炯,看着李牧。在这位老将军为李牧出下这道假设之题时,已经想好要如何锤炼李牧这个如钢似铁,又如玉如璞的名将之材。</p>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MFU.,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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