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东篱散人
眼泪流干了又流干，但对沉枫的伤势却还是无济于事，夏绫音不懂医术，因此面对重伤的沉枫只能束手无策，她只会也只能用湿毛巾敷在沉枫头上，聊胜于无地来安慰自己。但这可不是轻微的内伤，若是指望沉枫自己苏醒过来自疗，恐怕那时间却是遥遥难料了。</p>
“怎么办？”夏绫音半跪在沉枫的身前，泪眼婆娑地自问道。</p>
“嗷——”沉枫悠悠地转醒过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姬清月那哭得如同带雨梨花的俏脸。</p>
“你——”沉枫有些疑惑，怎么可能会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姬清月呢？夏绫音？</p>
她到哪里去了？而且周围的景物也与夏绫音那间茅草屋全然不同，使得沉枫怀疑自己是否被挪动了地方，回到了姬府。</p>
沉枫艰难地伸出右手，抚向姬清月的俏脸，想确定一下这是否梦境。谁知手略一抬，竟然牵动全身，体内顿时身如刀割，本已极度虚弱的沉枫此时再也无法硬充好汉了，闷哼一声，低低呻吟起来。</p>
“别乱动！”姬清月急呼道。“大夫说你现在——恩，没什么，只是不适宜乱动，否则会牵动全身的伤势的。乖乖地躺着，别动，好吗？”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简直就是像在用着乞求的语气。圆圆的大眼睛里尤滚动着灿烂的泪珠，看起来可爱极了，像极了一只正在乞怜的可爱小小美女狗。</p>
沉枫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缓缓躺了下去。突然又急速张开，问道：“我怎么会回到这里来的，你，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p>
“是，是这位无盐姑娘把你送回来的。她说她是在路边把半昏迷的你拣到的，你最后在昏迷前吐出了我们的地址，所以她一路打听才把你送回我们这来的。多亏了她。”</p>
姬清月朝后指了指，身后的一丝空隙间露出了面罩轻纱的夏绫音的身影。</p>
“多，谢了！”沉枫只用这短短三个字来表示自己的感激了。他自己自然清楚从未将姬府的地址告诉过夏绫音，可以想像，夏绫音冒着生命被威胁的危险一路打听，还要拖着自己这样一个身躯沉重的男人，从黑森林一路移到姬府，天知道她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对她这样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姐来说，所受的这些苦难，这岂是自己能想像得到的。</p>
“我现在身体的情况究竟怎么了？”沉枫躺在床上，淡淡地问道。</p>
姬清月的娇躯微微颤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镇静，“没什么，你别担心，休息一阵子就好了。”</p>
“哼！”沉枫不满地冷哼一声，轻轻地慢慢地把颈部偏向一边去，不再理睬姬清月。</p>
回到了姬氏姐妹面前，燕沉枫立时就又恢复了那平rì的冷酷与无情。</p>
“枫！枫！”姬清月鼓起勇气，低声呼唤道。</p>
“不要叫得这么亲热，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什么事都瞒着我，还叫得这么亲热干什么？”沉枫头也不偏，冷冷回复道。</p>
“可是，可是我是为了你好。”</p>
“如果真正为我好就告诉我，否则就赶快给我走开。”沉枫无情地道。</p>
姬清月轻叹了一声，低声道：“那，我就告诉。大夫说，你，你全身的经脉都被人震断了，以后经脉内再也无法容纳半点内力，你原先的功力全都散到了四肢百骸。你的武功相当于全废了。”</p>
沉枫身躯一震，可惜他的头还未偏转过来，否则他此时的脸sè定是好看得很。</p>
坐在角落里的夏绫音，听到姬清月的话，娇躯也不由为之一震，螓首低垂，点点的水星很快就打湿了她罩面的面纱，只是姬清月全身心都放在沉枫身上，所以并未注意到。</p>
“既然我已经成了一个废人，那你还跟在这干什么？姬子矢那老头子不打算把我扔出去吗？”沉枫冷淡地道。</p>
姬清月抱着沉枫的身躯，眼泪再次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枫，我是真心喜欢你呀！</p>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的，照顾你一生一世的。”</p>
饶是沉枫也不禁略有些感动，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未说出来。</p>
门轻轻地被推开，全身黑衣的姬心冰闪进门来，她首先是满怀着复杂的眼神望了沉枫一眼，才略向姬清月点了点头。</p>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相信，天下间这么多名医良药，总有能治好你的一天的。”</p>
姬清月温柔地说道。</p>
只是，姬氏姐妹没注意到，当姬心冰说到“名医良药”的时候，在一旁角落里的无盐，夏绫音，突然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p>
而沉枫，只是无神地瞪大着双眼。经脉俱废？不但以后武功完全废了，而且可能还会落下个半身不遂，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废人。</p>
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妻儿，自己的未来，似乎都在朦胧中飘离自己远去，在无情地打击着自己。</p>
我难道真的这么没有用？动臾就被人打昏打残。真是个——废物！</p>
废物？</p>
“不要！”沉枫半昏迷地低低呻吟道。</p>
※※※</p>
一阵清凉之气自四肢百骸间传入，舒服得使沉枫再度呻吟出声来。“好，**啊！”</p>
“既然知道舒服就赶快给我醒过来！”冰冷的语声把沉枫打醒过来。</p>
吃了一惊，沉枫张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再度转唤了环境，竟是身处在一间破旧的小窑洞内，一直守候在身边的姬清月也不知道到哪去了。</p>
一袭黑sè风衣的“阎王哭”，不耐烦地拍了拍沉枫的身子。“别装睡了，快点醒过来。”</p>
“华——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啊？”这是夏绫音那轻柔而怯生生的声音。在“阎王哭”的身后，隐约看得到她的一袭衣角。</p>
“放心吧！他的命大得很，哪有这么容易死的。”听到这个美妙悦耳的声音，沉枫顿时睡意全消了。再不醒转过来，这兰雅丝不知道没准会用什么来让他“醒转”呢？</p>
“终于醒了吗？”兰雅丝伏下身子，毫不顾及男女之嫌，拍了拍沉枫的脸颊。“你可真够倒霉的。我叫你照顾绫音妹子，谁知道到头来反而变成她来照顾你了。她这一头跑上跑下，还冒着危险来找我们两个，我看你以后怎样报答她对你的恩德。”</p>
沉枫转向夏绫音，轻轻无力地笑了一下，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笑不言中了。</p>
“阎王哭”在沉枫身上一路掐掐捏捏的，虽然在风衣帽下看不见神情面容，但看那微微颤动的身躯便知道情绪颇是激动。</p>
“怎么样了？”夏绫音首先关心地道。</p>
“这小子没救了！”“阎王哭”一句话就宣判了沉枫的死刑。“全身经脉俱断！这根本不是人力医术所能挽回的。我看，他以后真是得废了！”</p>
“什么？”兰雅丝神情也凝重起来。“你难道不能想想办法？”</p>
“没办法！”“阎王哭”有些无可奈何。“如果是断胳膊缺腿的，还可以用万年断续试试。但他是体内经脉全断，这，就绝非是人力所能及。”</p>
夏绫音终于忍不住低低呜泣起来。</p>
“除非——”</p>
“什么？”众人的心思都随着“阎王哭”的话上下着。</p>
“除非有什么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奇药，就天地灵气的滋润，来试试看，但，也只有三成希望！但一来把握不大，二来，到哪去找奇药去？”</p>
兰雅丝的秀眉渐渐蹙了起来。</p>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也许有许多奇药，只是——”</p>
※※※</p>
望着前方这片一望无际的竹海，夏绫音望向兰雅丝，疑惑问道：“兰姐姐，难道你指的那个人，就是住在这里吗？”</p>
兰雅丝呃了一声，“那怪物就是住在这里面的。”</p>
沉枫虽然没说话，但肚里却在暗想：你还说别人是怪物，我看倒是没人比你更有资格负上怪物二字了。整死人不陪命的小妖jīng！</p>
倘若让兰雅丝听到了沉枫的心中所想，沉枫又要多吃上好几种苦头了。</p>
沉枫全身经脉被蓝衣人震断之后，下身已成瘫痪，根本连走路都泛力。兰雅丝坚决反对夏绫音再继续背负沉枫前行，沉枫自己也不愿再劳累夏绫音。但为保密起见，不可能找外人来拖走沉枫，兰雅丝大小姐更不可能亲自下手。不过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神通，竟然“变”出了一辆轮车给沉枫代步。虽然速度不快，但总算聊胜于无了。</p>
“那我们进去吧！”夏绫音说着，便yù抬步先行。</p>
“不可！”兰雅丝急呼道。“这片竹林虽然看起来只不过是天然生成的竹海，但实际上也经过了一定程度人工改造，使之成为了一个天然的奇门阵势，倘若不明其所以的人冒然创进去，必定会迷失其中而无法得脱。那怪物也不会救人。最后唯一的结果，不是累死，就是饿死在这片竹海之中。”</p>
夏绫音急忙将伸出去的纤足又缩了回来。“那怎么办？”</p>
兰雅丝尚未答话，沉枫皱眉道：“看这肃杀之气和外围的一些简单布置，似乎倒是有些像残云扬风阵。”</p>
兰雅丝脸上闪过一丝讶sè，奇道：“想不到你对奇门阵势倒还略知一二，倒真是难得。”</p>
沉枫只是淡淡一笑。其实他在牢中之牢的那段rì子，被那群老人填鸭似的灌输各种知识，对奇门遁甲之术自然也略有涉猎，所以能说出此阵之名，也是在情理之中之事。</p>
不过兰雅丝只是略带异sè望了沉枫几眼就没再说什么，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地带着三人穿过了这道阵势，进入了之后的山源秘境。</p>
“小心，不要轻举妄动，这周围有很多机关的。”兰雅丝小心提醒众人道。</p>
“别看这只是间不起眼的茅草屋，但它周围的每一株花草树木却都可能是所预先布置好的陷阱，而且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着不知明的毒物，一个不留神，保证你立赴万劫不复之地。”看样子兰雅丝似乎曾经在此吃过苦头，所以才会对这种伎俩有着些熟悉。</p>
清了清嗓子，兰雅丝高声叫道：“小女子兰雅丝。德。岚，携同众友前来拜会东篱散人，还请散人予以接见。”</p>
喊了大半天，门才悠悠打开，一辆轮车滚了出来，车上一髯长须，飘然若神仙中人的中年人，想必就是此处的主人东篱散人了。</p>
看到此人，几人心中都是一凉。还指望此人能提供奇药救治沉枫的伤势，但如此看来，这东篱散人连自己的腿都治不好，还能指望他能提供什么奇花异果，恐怕是失望大于希望了。</p>
一进东篱散人的茅草屋，“阎王哭”就显得特别不自然，左顾右盼，似乎是为什么所吸引，从而在寻找着什么。</p>
“三叶虫草？此物当真存在！以前只是闻名，想不到今rì竟能真正得见此物。还有，这味，是灵芝。百年？不对！千年，还是不对！啊！竟是紫芝，想必定已超过五千年以上。”</p>
“怪啊！怪啊！想不到如此一个不起眼的草屋，竟然真的收藏了如许的灵药。我行医至此，大多数竟只是得闻，却无缘得以一见。想不到此处竟如此齐备。”</p>
东篱散人先是笑吟吟地将众人迎进屋内，此时得闻“阎王哭”的喃喃自语，脸上不由微泛讶sè。</p>
“这位朋友鼻子好灵，竟能闻出不才所收藏的几味药材，想必乃是医中圣手了。”</p>
“那是当然！”沉枫答道。“人家可是当世鼎鼎大名的三大神医之一的‘阎王哭’，其医术可是称得上医中翘楚，岂能不jīng？”</p>
“哦？”东篱散人话语中讶意更浓。“不才虽然隐居于此，但对外世之事倒也略知一二，‘阎王哭’成名已有十载之久，而我看这位，嘿嘿，十年前想必嘛…而且，想来名震天下的‘阎王哭’也不应该是个——”</p>
“够了！”“阎王哭”冷冷道。“讨论我的事情似乎没有丝毫的意义吧！我们今天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此。”</p>
东篱散人转动机掣，驱车滚到沉枫身边，伸手在沉枫小腿上掐捏了一阵，沉吟了一下，抚须道：“关于你们的来意，我倒也明白一二了，只是——”</p>
“散人。”夏绫音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女子知道这样很是冒昧无礼，但还是不得不问上一句，您，真的有能治好我同伴伤势的——灵药吗？”话说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东篱散人业已萎缩的小腿上。</p>
“呵呵…问得好，问得好。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止一次的有人向我提出过。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我的腿，只要我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它治好。但是我不愿意。”</p>
“为什么？”这次竟是兰雅丝提问。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甘心做一个残废而不愿治愈，这种人，也实在太——”</p>
“我的腿，是自娘胎中出生来就是这个样子。既然是天意要我如此，我又何苦去改变天意呢？顺其天意，岂不更好。何况，这些年来我倒也习惯了这副样子，说不定治好了反而觉得不方便呢！呵呵！”</p>
不理众人一脸的经讶之sè，东黎散人继续道：“你们想要向我求药治人，那也容易得紧，只是，在获得的同时，你们先要问问自己，能够同时付出些什么？”</p>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所要付出的价值，必定会比你们所能获得的更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