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极月狂洋 0332 孤城
就在白千羽等人马上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个步履蹒跚的独臂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p>
张子扬一见立刻就认出来了，大叫道：“是严飞宇！”</p>
所有人愕然，紧忙跳下飞机跑了过去，果真就看到了严飞宇那死鱼一般的脸。</p>
“真的是你？！”好几个人望着那还在淌血的断臂，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严飞宇还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p>
严飞宇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这些人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往飞机上走，一边走着，嘴角还似乎一边露出了微乎其微的笑。</p>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只好傻乎乎地跟着他走，莉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干掉他了？”</p>
严飞宇坦然地摇了摇头，回答：“我不是他的对手。”</p>
莉莉丝顿时哑然，宋银贞就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p>
“他没想杀我，仅此而已。”</p>
短短的两句话，一时间令所有人倍感绝望，张子扬喃喃道：“连你都做不到吗……”</p>
严飞宇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飞机，安静地坐了下去。</p>
“是的，做不到。”</p>
几个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宋银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给严飞宇治伤。</p>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现在还是坐到了同一条船上了。</p>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每个人的心中都乱成了一团糟，严飞宇断了一只手，可还是没能撼动红衣人，这样一个怪物一样的存在，现在身边又多了上万人的雇佣兵，再加上摩根，真的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将登太行雪满山。</p>
飞机匆匆起飞了，可众人竟不知道飞机该落往何处，前路开始彻底变得迷茫了。</p>
宋银贞的包扎手法很好，不愧“巫医”之名，很快严飞宇的血就止住了，众人默默坐在不同的角落里，开始发呆。</p>
严飞宇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好像丝毫不在意少了一只手的事情。</p>
爱迪生坐在驾驶位上，只能让飞机漫无目的地漂泊，良久，工藤俊低沉地说了声：“你们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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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按了两下掌上电脑，一条消息共享到了每个人的通讯器里。</p>
是一道通缉令，摩根下发的，现在不单单是严飞宇，整个飞鹰队，还有白千羽，全都成了通缉令上的一员，全世界的警方都会开始不遗余力地追杀他们。</p>
“可惜！”工藤俊狠狠地一拍大腿，只差一点，有关证明摩根犯罪证据的录音就可以带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p>
白千羽苦笑了一声，道：“我好像对此已经习惯了。”</p>
事到如今，到底还有谁能够阻止那个红衣人？他们其实是最有可能做到的一支队伍，但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了。</p>
难以想象，如果事态还是不能得到控制，那红衣人究竟还会犯下多少杀孽，他和摩根两个人一明一暗，恐怕今后整个世界都要被黑暗所笼罩了。</p>
毫不夸张地说，形势已经万分危急了。</p>
“长官，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良久，终究，工藤俊还是重新对严飞宇用出了“长官”这个称呼，哪怕他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长官。</p>
严飞宇没有睁眼，闭目养神，眼珠貌似动了动，迟疑了片刻之后就说：“去鬼市。”</p>
“鬼市？为什么要去那？”工藤俊显得有些吃惊，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答案。</p>
严飞宇这回方才睁眼，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红衣人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鬼市了，盗宝界众多势力，星神、灵风厅、任意门都已经覆灭，青云会据说前不久也被徐青云下令解散了，现在剩下的还能排得上名号的大势力就只有鬼市。我们现在被通缉，已经是百口莫辩，想要翻盘，唯一的机会就是跟摩根再度对峙，找机会重新取得录音。为此，我们需要一支足以和红衣人他们旗鼓相当的队伍，鬼市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所以它绝对不能再覆灭了。”</p>
严飞宇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在无法向警方求援的情况下，鬼市的人恐怕是他们现在唯一可能拉拢团结的力量了。</p>
白千羽相较其他人而言还是冷静了许多，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鬼市虽然地盘不大，但这么多年来始终都没有人能动他们一根汗毛，除了他们自身武装力量强大以外，那片海域的怪象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这你是知道的，除了鬼市中人，所有靠近那里的人都会莫名迷失方向，红衣人那伙人真的会打鬼市的主意吗？”</p>
严飞宇目光看着白千羽，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片刻后，严飞宇道：“我觉得对于那个红衣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p>
白千羽一阵茫然：“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这些战力，在那红衣人和上万雇佣兵的面前难道不是微乎其微吗？”</p>
“就算是微乎其微，我们也不得不拼一次，鬼市巡逻队虽然人数只有几千，但装备精良，飞机坦克一应俱全，‘先天知’王立发、‘金酒’罗斯、‘千手’坤也都是鬼市中人，他们在一十六盗中分别名列第六、第八、第十，实力不容小觑，最关键的是，那个红衣人，恐怕只有沈千珏能与之一战了，这是我们仅剩的机会。”</p>
白千羽这下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了，不管红衣人的目标是不是鬼市，他们都要去寻求鬼市的帮助才能去对抗红衣人，而倘若红衣人真的已经向鬼市进发了，鬼市的人兴许也在期待着和飞鹰队这些人的联合。</p>
严飞宇果然还是老道，思路清晰，这确实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路。</p>
“不过——你的担心确实也很有道理。”这时候严飞宇就又话锋一转说道，“如果这次我们也失败了，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所以我们尽可能还是要带更多的人去，红衣人的队伍很庞大，行动起来不会方便，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准备。”</p>
“话是这么说，可</p>
是我们又能去找谁呢？”克洛伊迷茫地问。</p>
严飞宇就道：“黑道的人都恨我，白道的人现在也在通缉我，我是找不到任何人了，看你们了。”</p>
飞鹰队众人一时间哑然，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p>
片刻之后，他们只能把目光投向了白千羽。</p>
白千羽一抓头发，为难地说：“要不……联系一下郑筱枫和董缺得？……还有徐青云和风魔钦，但他们会不会愿意与你们合作还是值得商榷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们了，虽然人数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强。”</p>
严飞宇呼了口气，只好道：“那好吧，你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们。”</p>
白千羽便“嗯”了一声，翻了翻手机，却发现自己只存了郑筱枫和董缺得的号码。</p>
于是白千羽只得先给董缺得打了过去。</p>
足足过了半分多钟，对面才接了起来，董缺得的语气非常急促，听起来好像正忙得焦头烂额。</p>
“卧槽！是你啊！你那什么情况啊卧槽！你……”只听董缺得连珠炮似的说着，忽然就压低了声音，“你们咋都成通缉犯了？到底怎么回事？”</p>
白千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情况跟董缺得大致说了一下，而后就问他会不会来。</p>
董缺得“啧”了一声，却显得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支吾着说道：“兄弟，不瞒你说，我现在抽不开身，任意门的事务多得要死，而且警察都在这里，调查我师父的事儿，我估摸着光笔录就还得做三天吧。这种时候你说我怎么走？我总不能跟人家警察说我要来找你们吧？那不直接给我也抓了？你们要是能再坚持几天，过几天我肯定能到。”</p>
白千羽听了其实心情非常沉重，他们恐怕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可是董缺得所说的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想了想，白千羽也只得说道：“那好吧，那就等你能抽身了再来。”</p>
董缺得说了声“好”，便匆匆挂掉了电话。</p>
刚刚的那段话是开了免提的，所有人听了，脸色都极为的难看。</p>
“再过几天，他来了恐怕也晚了……”贺显弼喃喃地说，可白千羽无法说更多了，他不能给董缺得那边再施加压力了。</p>
足足沉寂了三分多钟，白千羽才又按下了郑筱枫的手机号码。</p>
世界遥远的另一边，郑筱枫正孤零零地站在一片海水里，水面已经没过了他的脖子。</p>
他想自杀。</p>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董缺得99+的未接来电，但他一个都没有接。</p>
可就在他马上就要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一个新的声音，不是电话，而是短信。</p>
郑筱枫一愣，鬼使神差般的，他停住了步伐，真的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p>
是白千羽的来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我们找到了红衣人的踪迹，准备去找他，你来不来？</p>
郑筱枫的心头顿时一震，在下一个海浪拍打在他身体上的时候，他猛然回过了神，突然回头朝着岸上跑了过去。</p>
“喂？！你们在哪？！”郑筱枫极其急促地开了口。</p>
白千羽就道：“在南美，准备去鬼市。”</p>
“这一趟，应该会很容易死人，是吧？”郑筱枫直截了当地问道。</p>
白千羽“呃”了一声，只能说了声“是”，转而就去想该怎么说才会显得更好一些。</p>
可令白千羽没有想到的是，郑筱枫当场说了句：“那就好，我去哪儿找你们？！”</p>
白千羽人傻了，不过很快就意识到，郑筱枫现在是个比谁都不怕死的人。</p>
严飞宇顿了一下，便替白千羽回答道：“你先找艘船，我会给你发一个坐标，我们在那里汇合。”</p>
郑筱枫一听，还想问严飞宇怎么会在那里，可紧接着手机就发出了“嘶嘶”的声响，看来是进了太多的水，坏掉了。</p>
良久，郑筱枫把手机扔进了海里，眼神一时间变得无比坚定，转身离开了。</p>
……</p>
一天半以后，两边如约在太平洋上的一座海岛上碰面了。</p>
郑筱枫面色阴沉，没有说话，但也是在问：严飞宇到底是怎么回事。</p>
白千羽便把之前的事情全都跟郑筱枫说了说，郑筱枫当然也立刻意识到，事情是有多么的严重了。</p>
幸亏自己还没有死。郑筱枫心想，如果死了，怕是就错过这些了。</p>
严飞宇没有提别的，只是开口问道：“你能联系到徐青云，对吗？”</p>
郑筱枫眉头登时一紧，沉默了好几秒，当即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让他来的。”</p>
“为什么？”严飞宇问。</p>
“他已经决心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我不该再让他卷进来。”</p>
严飞宇的表情顿时一变，片刻，露出了极为阴森的笑容。</p>
他好像是觉得郑筱枫的话非常可笑。</p>
“这由不得他选，不管红衣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一旦达成了，你觉得徐青云还会有安稳的日子过？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安稳日子过了。”</p>
“那我也不会叫他，我们这些人能成就成了，不能成，那也只能是命了。”</p>
严飞宇一听，顿时狠厉地说道：“你这是是非不分！”</p>
郑筱枫也道：“你这是毫无人情！”</p>
众多飞鹰队员一时间听愣住了，也不知道此刻到底该帮哪边去说话。郑筱枫和严飞宇死死地对视着，最终，还是白千羽开了口。</p>
“严……警官……算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该出发了。”</p>
严飞宇瞟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郑筱枫，脖子动了动，良久，嘴角微微地撇了一下。</p>
“行，那就走吧。”</p>
他说着，自顾自地回过了头，可几个人丝毫没有感受到被应允的感觉。</p>
郑筱枫和白千羽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情五味杂陈，一行人先后上了飞机，正式踏上了前往鬼市的路。</p>
天边悬挂着的，只有一抹残阳</p>
。</p>
……</p>
法国，巴黎，郊外，农庄。</p>
徐青云静静地坐在一张桌前，目光近乎呆滞地望着手里的手机。</p>
“你果然没有给我打电话，但你一定也去了，是吧……”徐青云轻笑着心想道，显然，他指的是郑筱枫。</p>
一旁的唐潇月被绳子紧紧地绑在椅子上，神情是无比的慌张。</p>
“四哥！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p>
徐青云缓缓偏过头，望着她，眼里似乎有些许的无奈与柔情。</p>
“你要回去找他们，是吗？！”唐潇月声音颤抖地问道。</p>
徐青云沉默了良久，而后点了一下头，默认了。</p>
“为什么？！”唐潇月当场就哭出来了，眼泪潸潸而下，哭得是梨花带雨，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挣扎，但无奈徐青云把她绑得太紧了。</p>
“你说好不会骗我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p>
此刻在唐潇月心中的是无尽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恐慌，她明白，所有去了这一趟的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无非是九死一生。</p>
徐青云哈了口气，有些不敢正视唐潇月的眼睛，眼眶里似有泪珠滚动，但他还是用力地笑了笑说：“我没有骗你，我又不是不回来了。”</p>
“你就是在骗我！”唐潇月抽泣着说，“你早就想好了对吗？你早就知道这一次你很可能回不来了是吗？！你何必费这么大力气把我骗到这里！难道就连和你一起死的机会你都不肯给我吗？！”</p>
徐青云的心头猛地一颤，自己的心思，此刻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p>
他或许也曾犹豫过，但信义，是他一生的信条，如果不去，也就不是他徐青云了。</p>
徐青云无法回答唐潇月的话，只能埋着头起身，一边收拾着背包，一边说：“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解开绳子，不过我走之后门窗也会自动封死，两周后才会打开，冰箱里有吃的，你就安心等在这儿吧，我跟你保证，我不会死。”</p>
按理说，徐青云的保证，任何人都不会不信，但唐潇月的心还是怕得要死。</p>
“四哥——”唐潇月已经近乎泣不成声了，那柔软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心生触动，“你如果非去不可，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好吗？”</p>
“不好，这趟不能带你玩。”</p>
唐潇月狠狠地低下了头，她是真的绝望了。</p>
眼看着徐青云马上就要离开了，唐潇月忽然哭声一停，问了句：“四哥……临走前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有没有在你心里过……”</p>
徐青云呆了呆，抿了抿嘴，笑了下，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p>
唐潇月登时苦笑出了声。</p>
这样的回答，何等令人心酸啊……</p>
“你始终忘不了她……对吗……”</p>
“你是指哪个她？”徐青云就问。</p>
唐潇月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决定说出了那个名字。</p>
“宁青雀。”</p>
徐青云一时间没什么表情，眼睛向上瞟了瞟，好像是在回忆这个人到底是谁。</p>
十几秒钟过去了，他才恍然地“哦”了一声，反问道：“你忘了？她是宁海鹏的女儿，仇人的女儿，我为什么忘不了？”</p>
“呵……我不信……”唐潇月喃喃地说。</p>
徐青云没有辩解，只是说道：“至少和你相比，她连我的朋友都不算。”</p>
唐潇月一时晃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彻底明白，对兄弟，他有多义气，对女人，他就有多薄情。</p>
如果他真的说了实话的话。</p>
她很清楚，当年，宁青雀真的爱过他，爱的是那样的深沉，她不相信徐青云一点都感受不到。</p>
但终究，为了报仇，徐青云还是把她的家彻底毁了。</p>
徐青云不再说话了，这回走向了门口，真的打算离开了。</p>
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唐潇月突然又大叫了一声：“四哥——！”</p>
嗓子已经破了音了，这对于一个精通戏曲的人来讲，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p>
徐青云真的停下了脚步，只有这次，他停了下来。</p>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其他的你都可以骗我，但这一次，真的不要骗我了，好吗？”</p>
徐青云的脸上一时间写满了严肃与纠结，大概这是他这一辈子，笑容消失在他脸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p>
好久好久，徐青云挤了挤眼睛，轻声地道：“好，我答应你。”</p>
唐潇月听了，哭着露出了笑容，凄美的笑容。</p>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徐青云就此离开了。</p>
农庄旁的小路上，坐落着一座教堂，徐青云在教堂旁边缓缓地走过，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空。</p>
阳光，好像也不是那么刺眼。</p>
一群小孩子围坐在教堂前的空地上，口中正在轻快地唱着儿歌，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说着不同的语言，正巧几个中国的小孩子这时走上了演唱台，徐青云便下意识地停住了步伐，微笑着望了过去。</p>
悠扬的歌声在他们的口中响起，温暖，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久久没有消散。</p>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这歌声，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明天明天这微笑，将是遍野春花，将是遍野春花……</p>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这歌声，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明天明天这微笑，将是遍野春花，将是遍野春花……”</p>
徐青云不由得一怔神，忽然望向了前方的路，恣意地微笑了起来，他抬起手，不知道是在向谁挥别，只知道步伐一点点随着歌声，变得轻快了起来。</p>
夕阳之下，他几乎是蹦蹦跳跳着，越走越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