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帆从雷震天那拿到了五万两的启动资金，这就开始批发进油，投入生产了。但很快他就感觉到，油脂在这个没有大规模农业种植业的古代，是一种奢侈品。寻常人家不是用猪膘肉自己炸油就是到盗粮**买便宜的菜油做饭，大户人家才买得起花生油烧菜，至于芝麻油、橄榄油这些，更是稀罕中的稀罕物，大多来自遥远的地方，价钱昂贵，而且存货不多。这样的行情，要想大量生产，成本势必很高。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一种廉价又好用的油脂，那就是椰子油。同样是从温暖的南方长途运来的油脂，价钱却只有橄榄油的二成不到，而且一年四季都有供货。并且，这种低廉的像猪油一样洁白凝固的油脂与橄榄油对掺制成皂后，能让原本软绵绵如同绿豆糕一样的肥皂，变得硬实耐用。让林小帆的作坊，在热水锅上跑了起来。
就这样，林小帆的肥皂店终于等来了开业的这天。那块刻着“林记肥皂”的铜招牌，在一个黄道吉日挂上店门，白底黑墨的“皂”字布旗撑起在临街的屋檐下，林小帆那颗飘摇不定的心，总算是有了少许安全感——他林小帆总算是安身立命了。
开张的那天，雷霆在店门前煞有介事地铺了红地毯，摆上鲜花篮，打着林家堡的旗号，把附近有名望的富豪的乡绅都请了过来，另外还找了一票青楼名妓来当迎宾小姐，整个场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但是，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新事物的产生和发展必然面临着迂回曲折的道路。当林小帆把他引以为豪的肥皂当做免费试用装派发给大家，还没来得及现场演示的时候，到场的所有嘉宾各自拿起那块白豆腐一样的肥皂闻了一闻，然后——不约而同地张嘴一咬。然后啐声四起，众人皆扇着手，咂着舌摇头离去。大家都说，林家铺子大是大，就是不知道卖的什么东西。
然后，各种各样奇怪的人陆续上门：
“这是做皂靴的店吗？怎么连个板样也没有啊？哎，掌柜的，我们家老爷要做新靴，你能做吗，能的话就带上家伙事儿跟我上府里量量去~”（皂：黑色。古代官人穿皂靴。）
“伙计，你们这儿皂斗什么价啊？我们是城西屈记染坊的，过来看看你们的货，要是比北山价便宜，以后我们就从你这儿进货了。哎，你是掌柜的吧，给个实价吧……”（皂斗：柞实，一种橡树的果实，壳可以熬煮成汁,当做黑色的染料。）
“咦？这年头稀奇啊，衙门怎么跑这儿做生意了？哎，这儿有官爷吗？我家前天晚上丢了一头猪，怀疑是后村张三偷走的，你们这儿时追讨一头猪花钱不？”（衙门的捕快也叫皂快。）
“做木活的师父在吗？我家里要做个皂牢圈牛，要做一丈长的，多少工钱做一个？”（牛栏、马厩，在古代也叫皂牢、皂栈。）
……诸如此类稀奇古怪的问题登门而来，让没有念过几年书的林小帆和雷霆瞠目结舌、莫名其妙。
“乡巴佬！一群乡巴佬！全TM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雷霆忿忿地站在店门口叉腰骂大街“土，土得掉渣了！”
“叫我说你就不该找那群没用的‘鸡’来做广告。要不是她们把这儿当窑子给那些个爷喂肥皂，我还不至于把人给吓跑了！”
“谁知道那群娘儿们这么笨。简直是胸大没脑！”
“赶紧想想怎么办吧，照这么下去我这店非让那群没常识的群众给砸了不可。”林小帆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叫我说呀，还得从扫盲开始，就像上回做给你爹那样……”
“小帆哥，我们总不能一直坐门口洗衣服给人看啊，那样谁来看铺子。再说了，就算雇人在这儿作秀，那不停地洗啊洗，手都洗掉皮了，到时候又不定出现什么反效果呢。”
“唉……该怎么办呢……”
时过正午，两个愁眉苦脸的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而店门前摆放出来招揽顾客的肥皂，却是一块也没卖出去。就在两人哀声叹气，准备暂时关门去吃阳春面的时候，一顶华丽的软轿缓缓走来，停在林记门口。林小帆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就见轿子上走下一名衣着讲究的贵公子。一下轿，就抬头看着顶上的招牌问道：
“林记肥皂，你们这儿时卖肥皂的吗？”
“没错”林小帆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气神，蹭一下跳了起来“这位公子您真有见识，我们这儿就是卖肥皂的。”
“哎呀，总算有人识货了。”雷霆感慨着站起来“公子您居然认识肥皂。”
“啊，认识认识。我知道，肥皂嘛，哈哈……”那贵公子指着门口码放的肥皂傻笑两声“这个，怎么卖呀？”
“现在我们开业优惠，十文一块，买二送一。”
“嗯，好，这些我都买了。”
“啊？！”林小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店里还有其他的吗？我全买了。”贵公子豪气地一摆手。
“有有有，大大的有。”雷霆赶紧跑到柜台里面，拿出装货的木匣“我们店刚刚开业，存货不多。你全拿去，用得好了，再来买过。”
贵公子自信地点点头，朝身后挥挥手，身后跟班立即上前付账。雷霆跟林小帆赶紧收了钱把肥皂用油纸给包好了，交给他们带走。
“发了发了，刚开业第一天就遇上大主顾。”雷霆目送那顶轿子走远，做梦一样地感叹。
“怪事啊，你说他……他知道怎么用吗？”
“管他知不知道，买了就成。”雷霆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提前完成业绩，走，吃饭去。”
“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你说这世上，除了我们现代人和你爹，还能有谁知道肥皂是个什么东西……”林小帆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
林记斜对面的茶楼雅座上，林东海正坐在靠街的帘子后面，远远看着林小帆关了店门出去吃饭。
“呼……他总算肯歇下吃饭了。”
“啧啧啧，把我从澡堂里拉出来就是为了哄二少去吃饭呀。”春堂主张春华懒洋洋地坐在桌边“真是的，这种事随便找个路人装扮一下就好了，何必让我专门找两个新入门的弟子来，将来碰面了还要横生隔阂。”
“自己人好办事。再说，你不是会吃吗。正好帮我看看，帆儿做的东西还欠些什么，应该怎么卖才能红火。”
正说着，刚才那名贵公子打扮男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将两大捆沉甸甸的肥皂一起提了进来。
“堡主……”
“嗯……”林东海点点头，示意一旁侍茶的伙计立即上前来，接过其中一个油纸包，将以块肥皂切成小块，放在碟里摆盘码好，端上桌来。
“做得不错，下去吧。”张春华打发了门徒，跟林东海一起，对着桌上茶饭，仔细研究起盘中洁白如玉的肥皂块儿来。
“堡主，你真觉得这是吃的吗？”张春华低头闻了闻，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然还能是什么？这些日子冷冬寒一直在暗中盯着，就看帆儿只买了油和火碱在后院熬，那不是做吃的还能做什么。我想应该是油糕、油面果子一类的，开这么个店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只要帆儿高兴就成，破费点儿就破费点儿吧。”
“嗯，有些糕点确实要放碱水。不过……”张春华努力的用筷子试图夹起一个，然而肥皂块却在筷子尖上打着滑“好像不是用火碱啊……”
“无妨，帆儿亲手做的，我这个当哥的，无论如何也该尝尝。”林东海伸手拿起一块儿来，张口放进嘴里“呃……”
“堡主？”张春华担忧地看着他。
“唔……”林东海摆摆手，脸部抽搐地嚼了几下，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噜一声硬吞了下去“啊……”
“堡主……”张春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属下还要再尝吗？”
“尝尝吧，帆儿亲手做的，我觉得……味道很特别。”林东海又倒了一杯茶，咽着嘴里滑溜溜的触感。张春华看他态度坚决，无奈地用筷子叉起一块来，硬着头皮塞入口中。
“呃……呵呵，味道……很特别”张春华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去“我突然想起个事情要去交代，堡主你慢用……”说完，脚底抹油跑了出去。林东海坐在原地，极不舒适地品尝着嘴里的肥皂味，心里却老大的不服气：
“哼，只是不合口味吃不惯罢了。我家帆儿花心思做的糕点，哪有不好吃的。”林东海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又吃了一块，然后憋着气咬了两口，借着茶水猛吞了两口“呃……好吃。就是好吃。”
“你在做什么？”冷冬寒默默出现在门口“张春华怎么突然跑了？”
“帆儿做的点心，尝尝。”林东海背过脸，将那碟子递给他。冷冬寒不知情地拿了一块吃下去，立即“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呸……有毒！”
“别瞎说，帆儿做的糕点，我都吃了两块了，没有毒。”
“噗……”冷冬寒走到墙角的痰盂上猛吐口水“这一定是巫邪教的人新炼的什么毒药，怎么这个味道！别吃了！赶紧扔掉！噗……呸……”
“帆儿亲手做的，我怎么舍得扔呢。这么多年了，我这个当哥的，还是头一回吃弟弟做的糕……”
林东海感慨万千地再拿起一块，硬噎着，喝茶吞了下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