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军事机器

  海盗们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上陆后没有遇到任何阻击。使他们相信、即使不相信也要自我安慰:琉球人没有胆子和他们在陆上交锋。

  忽然。前方缓坡顶部有亮光一闪。

  那是什么?

  亮光越来越多。在明艳的阳光下连成了一片光幕。汉军士兵们身穿钢甲钢盔。排成整齐的队形从缓坡背阴面走上顶部。再踏着鼓点般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到缓坡向阳面。整齐如一人的队列、密如鼓点的脚步声。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如重锤般敲击在海盗们的心窝。

  海盗们一时惊慌。陈义连斩了两个逃兵才稳住阵脚。再看看琉球军虽然装备精良。人数却只有四百人左右。不到自己的一半。便令几个亲兵喊道:“不用怕。泥腿子穿上钢甲还是泥腿子。大家上啊!”

  见对方人数不多。海盗也就定了心。反正退后是大海没路走。往前冲还有活路。便呐喊着冲向土包。

  这些人惯于水上交战。若是操船还能摆一摆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陆战就完全是乌合之众了。只凭着一股悍勇之气。挥舞着兵器。乱糟糟的冲上来。后排有人带着弓箭。零零落落的箭枝射向汉军。大部分被宽大的头盔、坚固的胸甲挡住。只有很少几人碰巧被射到四肢。受了点轻微伤。

  双方前锋接近到五六十米地距离。冲锋地海盗们一愣。只见对方第一排士兵从腰间摘下个圆溜溜的东西。长矛抱在左手。右手拿着圆球。左手旋下个盖儿。再用手指头一扯。就朝自己扔过来。

  用铁球砸人?这是所有初次遇到手榴弹攻击的人。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铁球不要命。要命的是铁球会爆炸。上百枚手榴弹同时爆炸。地面空中炸点连成一片火海。如祝融施法、金蛇狂舞。弹体上纵横交错的预留沟槽。爆炸时铸铁壳顺着沟槽破散成数十块预制破片。向四面八方飞射。肆意切割人体组织。一蓬蓬血雨带着人体碎片洒向空中……

  即使是冷兵器时代最精锐的部队。头一次遇到这样猛烈的爆炸。也会溃不成军。海盗们惊慌失措。唯恐爹妈少生了两只脚。以比进攻时快一倍的速度跑了回去。留下了至少一百具尸体。

  震天雷。琉球人把震天雷做得只有拳头大!陈义面无人色。若是跑得再快几步。他就冲进了那片爆炸的火海。

  难道这条命就交代在琉球了?不。老子是纵横南海杀人如麻的陈家二虎。我是吃人血人肉地老虎!陈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狂叫:“兄弟们。琉球人只有火器厉害。咱们冲近了打。不信他们还能炸!”冷兵器时代。一般军队在一次战斗中死亡超过百分之十。就会面临崩溃的局面。除了保卫家乡或者有英雄人物的感召。极少出现拼到最后一人地情况。海盗们虽然悍勇。也好不到哪儿去。随便换一个地方。他们绝对四散逃跑了。

  但现在海岸那边琉球炮船往来巡梭。黑洞洞地炮口指向岸上。显然不可能逃回海上;东南面要么是壁立千仞的山崖。要么是瘴气弥漫毒虫出没的森林。在六月炎热天。没有粮草补给、没有当地向导。去钻黑沉沉地亚热带原始丛林。不如直接抹脖子爽快。

  在进退无路地情况下。海盗们心底最后一丝悍勇被激发出来。在陈义鼓动下。疯狂的扑向琉球军阵。

  七百多名海盗。如一股潮水涌上。又是一波手榴弹投掷。把这股潮水地浪尖生生削平了几丈。但这一次他们已有了心理准备。爆炸后不退反进。很快前进到了汉军阵前十米。未免误伤。不能再使用手榴弹了。

  敌人顶着硝烟火光越冲越近。陈茂进四肢不受控制的抖起来。狗日的李家福。我说他怎么要去炮兵呢。原来炮兵可以躲在后面逍遥。步兵要顶在前面直接面对敌人!可惜了。当初招炮兵觉得那玩意要学算术太费脑子。仍旧留在步兵队。现在才发觉李家福有先见之明。自己是那啥。对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但是退后逃跑。陈茂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的。陆长官在新兵入伍第一天就说了:“当兵要死。有两种死法。一是死在敌人刀下。魂魄做忠魂。在祠堂受香烟供奉。琉球政府一次性给抚恤金百贯。楚大人还替你养父母妻儿。每人每年再发十贯。直到老婆改嫁、父母入土、小孩成年!”

  “第二种死法是临阵脱逃。死在长官的军刀下面。失了忠义。魂魄要打在十八层地狱。祖宗脸上蒙羞。入不得祖坟。抚恤金也没有。死了也是白死。妻儿老小没了当家人。一辈子受穷!”

  乱世中人命不值钱。移民们其实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没价值。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士兵们早就抛开了生死顾虑。只是面对面的血腥搏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打到了神经承受的极限。

  上一次。在伏击亦思巴奚的战斗中。仅仅是战后打扫战场。陈茂进就忍不住大吐特吐;现在身处第一线直面敌人的冲锋。眼见他们眼睛血红、狂呼滥叫。像一群发了狂的野兽猛冲而来。不由得他不害怕。

  “别怕。去年我第一次上战场也吓慌了。其实真没什么的。很简单。”身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巧有个海盗大喝着一刀劈下。那人左手盾牌一扬。右手长矛毒蛇般滑溜。从右下向左上方刺出。闪电般刺入了敌人的胸膛。那一瞬间。凶悍地海盗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了。劈山裂石地一刀软绵绵的砍在了那人左手的小盾牌上。轻轻弹开了。

  “看。就像这样。简单得很。”那人一脚踹开敌人尸首。还有空朝吓呆了的陈茂进笑笑。

  钱队长。是钱小毛钱队长!汉军第一个战斗英雄。手刃五名山越蛮子的勇士。他亲口和我说他第一次上战场也害怕过!他在和我并肩战斗。他还教我怎样杀敌!

  陈茂进晕晕乎乎的跟着钱小毛。学着他的动作。一矛刺向前方的海盗。那海盗当头一刀劈下。陈茂进待要用左臂小盾牌格挡。不想他两只手紧紧抓着长矛刺出。左手要抬起格挡。五跟手指头却抓着长矛松不开。连着长矛举了起来。

  左手抬不高。格挡不到位。敌人一刀斩到头顶。吓得陈茂进三魂去了二。七魄只剩一。回过神。却见自己毫发无损。只脖子吃不住那一刀之力有点疼。脑子里被震得嗡嗡响。敌人却斜斜的挂在矛尖上。早已肚破肠流死得透了。

  大食精锐骑士赛尔勒使用大马士革弯刀。尚且破不开中碳钢调质盔甲的防御。海盗用普通手刀。又怎么砍得开呢?

  刚才那海盗身手颇为灵活。见对方长矛当胸平刺。便身子往左一扭想让开长矛来势。举刀抢进劈下。哪知陈茂进害怕下左手抓着长矛抬起。长矛从当胸平刺变成向右下斜挑。海盗躲闪长矛地动作。到像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矛尖上。从胸腹到后背。捅了个透心凉。

  陈茂进看着肠肠肚肚流出的敌人。喉咙里舔舔的难受。“呸”。一口唾沫吐向死尸。抽出长矛跟随着整排队伍缓缓前进。

  第一排士兵列着密集地队形。用长矛将敌人一个个刺倒。第二排地士兵则紧跟在后面。把长矛架到前排战友的肩膀上。斜向下把躲过第一排刺杀、想冲前贴身肉搏的敌人钉到地上;第三排士兵则拿着战刀。斩杀着地上一时受伤未死地敌人。若前两排战友遇到险情。便冲上格斗救护。

  陈义简直束手无策了。长枪、强弓、宝刀……任何武器都在琉球人地盔甲面前败下阵来。只有对四肢和暴露的面部、脖子地攻击。才能给他们以伤害。但是。在密密麻麻的长枪阵前。要砍或者刺到头颈、四肢。谈何容易!

  他不甘心。他高呼酣战。他甚至在十米距离上。成功的把狼牙箭射上了一个敌人的脖子。但两只军队的实力绝对不在一个平面上。任何个体的实力。对胜利天平的影响都无足轻重。

  琉球军阵。陆续有战友倒下。他们绝不浪费精力去看一眼。因为他们知道。所有受伤的人会得到最好的救护。不幸死去的人。他们的妻儿父母也会生活无忧。

  汉军的阵型密不透风。汉军的脚步稳如泰山。前刺、收回。再刺、再收回。每个人都机械的重复着动作。

  坚不可摧的头盔、胸甲。锋利无匹的长矛、战刀。并不是这个阵型取胜的关键;它需要的是组织。近代民族军队的组成形式。拥有独立人格和完整公民权的士兵。职业化军队才能采用的大强度训练。比钢铁还硬的战场纪律。足够让士兵维持体面生活的军饷……

  琉球汉军。已初步具备这些要素。在这些要素的综合作用下。各自为战的战士被铸成了一个钢铁的集体。即使是最胆小最怯懦的士兵。也将在这个集体中变得勇敢无畏。不。它不再是一个虚幻的、构词法意义上的集体。而的确是一部结合精密的机器。一部吞噬敌人生命的绞肉机。

  三排。一百多米的战线。如一堵钢铁的长城。缓慢而势不可挡的前进。把挡在它面前的敌人刺穿、绞碎。

  黄金彪累得气喘吁吁。十门三斤炮终于拖到了小山坡上。居高临下的对着厮杀酣战的两军。山坡下。一片银色的人潮。和花花绿绿颜色不齐的人潮。分出明显的界限。

  “二号霰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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