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辉辉的表白

  我去见辉辉的时候,离我喝醉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几天我天天从半夜昏睡到黄昏,醒来就抽烟,白酒是喝不下去了,一闻到就想吐,想喝酒的时候就买啤酒喝。东西几乎没有怎么吃,有一天觉得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嘴里寡淡寡淡的,想吃点味儿重的,于是买了一份牛肉米线回来,却只挑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厌食症。要是真这样得了厌食症,那我的脸可就丢大了。我想我非得让自己开始慢慢吃点儿东西。然后一个傍晚,我忽然又想到了玉兰街的鱼火锅,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似地,因为刚一开始想到鱼火锅,我的味蕾就有反应了,肚子也有点饿了起来。

  我给辉辉打了电话,说我准备出关了,我们去鱼二娃哪里吃鱼火锅吧。其实我在见董娟的那一天就已经给辉辉打过传呼了,很负责任地告诉他,我老人家还没有死,依旧活板板的,只是暂时闭关。但是我始终不肯答应他出去找他,也不告诉他我的住址,因为他的一句话把我给吓住了,他说:“你到底住哪里?我带你几个哥哥过来看你。”吓得我只说了一句“等我想出来玩了我会找你”就匆匆挂了电话。我可不愿意我这小屋搞得人来人往的跟住院部似的。

  那天辉辉很兴奋,颠颠地跑去通知了胖魁,一副要庆祝我重生的样子,我表面上嘲笑他,心里却很温暖,心想真是好同志啊!那顿鱼火锅我吃的很开心,积累几天的食欲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呼哧呼哧地吃了不少,辉辉在一边举着筷子呆呆地看着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吃火锅的外星人似的。

  那天鱼二娃的藕片被我吃了个精光,其实主要是他剩得本来就不多,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三份了,我们拿了两份,辉辉和胖魁一片儿没吃,全留给我了,还巴巴地和胖魁一起轮流着帮我关注锅里的藕片什么时候该捞了。等两份全被我吃完了,我嚷着还要吃,辉辉大声地问鱼二娃还有藕片没有,鱼二娃搓着手说哎呀今天没有了,今天市场上不知为什么卖藕的就很少。我一听急忙说那算了算了,胖魁不依,非让鱼二娃去旁边火锅店借一份过来,还鼓起眼睛问鱼二娃:“你晓不晓得我幺妹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咹?”弄得我的脸噌地就红了起来,感觉自己被胖魁说得跟个非洲难民一样,赶紧死命地劝老板不要去借了。

  这顿饱饱的鱼火锅让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似的,辉辉和胖魁也依然是那样温暖贴心,我都是火锅吃了一半儿了,问起胖魁的女朋友的时候才知道,胖魁和他女朋友已经准备结婚了,两人现在去哪里都是出双入对的,但是今天,胖魁却不让他女朋友来。辉辉说,胖魁和他一起还在路上的时候,胖魁的女朋友就打来了无数个传呼。胖魁在电话里义正言辞地对他女朋友说,我幺妹今天心情不好,我们两个当哥子的肯定要陪她,平时没什么,今天你来了她肯定不自在……挂了电话之后怕她再打还干脆就把传呼关了。我当时听辉辉这样一说,眼泪马上就来了,疯疯癫癫地嚷着执意要打传呼叫胖魁的女朋友过来,要和她聊聊,要充分地给她表达一下胖魁是怎样的一个好同志,不过最终还是被辉辉和胖魁劝住了。

  吃完鱼火锅我本来是想再像平常那样去河边坐坐的,辉辉却说去他家算了,他家有刚泡好的杨梅酒,我们三兄弟再喝点。我一听说有杨梅酒巴巴地就去了,差点没一路小跑。辉辉家的杨梅酒特别好喝,据说是他妈自己泡的,我逢喝必醉,那玩意儿喝着顺口,后劲儿太大了。

  蹑手蹑脚地回了辉辉家,我和胖魁跐溜窜进辉辉屋里。虽然辉辉的妈妈很是和蔼可亲,但是我们毕竟是男男女女的混在一起喝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进去一屁股就把辉辉大床上最舒服的那个位子抢占了,晃着双腿眯着眼睛等待杨梅酒。辉辉的床是很古老的那种,又高又大,还雕着花,曾经有一次我们都喝多了,又玩的太晚,大家都决定就睡在辉辉家了,明天一早再回去。因为被子只有一床,辉辉、杆杆、胖魁都叫我和他们一起睡那个古老的大床,反正大冬天的,都穿着厚衣服睡。我死活不依,心想和男的同床共枕的,还一下就三个,这叫什么事儿啊。最后他们都不管我了,说等会儿你冷了自己爬上来啊,就齐声呼呼睡去。他们三个人就那样舒舒服服地排列在那张美丽的大床上,我一个人瑟瑟发抖地靠在旁边一个又硬又窄的木沙发上,盯着那大床上精美的雕花图案恨得牙痒。后来第二天他们起床了看见我黑着眼圈儿木着脸坐在木沙发上抽烟,都惊得不得了,说我们还以为你冷了自己会爬上来呢。后来回到家我就毫无悬念地发烧了,我妈说我发烧说胡话还在叨叨:***几爷子,***没得良心的……

  现在想起以前当学生时多快乐啊,简简单单的,永远被几个比我大很多的男孩子宠着,天天一帮人混在一起笑着闹着,完全不知道忧伤为何物。可是才这么短短的几年,一切都变了,我们这伙人现在是很少能全部聚在一起了,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忙碌,各自的喜怒哀乐,各自的困惑和惶恐,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也多了些许的沉默,或者眼泪。

  而在这个我出关第一天的大好日子,我全然没有预感到,我们之间,还会多出那些意想不到的尴尬。

  我在那天喝醉之后自然而然地讲到了杨木,在他们追问我为什么闭关的时候。我说我和杨木分手了,我说我不能接受杨木现在正在做的事儿,然后我眼圈儿就红了起来,任凭他们怎么问我再不肯讲话,我知道我一讲话眼泪就得掉下来。辉辉是照例的生气,说我总是不听劝,说他早知道我和杨木会分的,说着说着忽然冒出来一句:“蒋芸你为什么就死盯着杨木?你身边就没有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吗?”我抬起头来看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拿起一根烟说好不要说杨木了,反正已经分了,胖魁你说说你的事儿吧,好久结婚呀……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辉辉忽然很用力地一挥手臂,气急败坏地嚷:“蒋芸你以为我天天守着你是在干什么呢?我又不是你爹!”我跳起来一下子把电视的声音开大了好几格,然后转回头木木地看着辉辉。胖魁在一边大张着嘴巴,拿着酒杯的手定定地悬在空中。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电视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说唱声。此刻窗外是一轮明亮的圆月,窗台下的草丛里有小虫子此起彼伏吱吱的叫声。一个原本多么迷人宁静的夜晚。

  我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发泄完的辉辉颓然地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抓起我的包说胖魁我要回去,送我出去。辉辉的家在河边一个很僻静的巷子子深处,首先要经过一大段山路十八弯的阴森森的林荫小道才能到巷子,巷子走完了才是马路,而且靠近河的地方总会有一些闹鬼之类的诡异故事流传,没人送我我还真不敢走。胖魁刚要起身,被辉辉一把按下,我恶狠狠地盯着辉辉,辉辉拿眼睛看着地面说,大晚上的出去干什么?好歹睡一会儿,明天早上我送你出去。我想了想,没敢再闹,我感觉今天晚上辉辉像忽然失控了一样,随时会发疯,他要发起疯来就麻烦了,非得把他们一家子都惊动了不可。算球,我还是忍吧。

  那天晚上我睡辉辉的大床,他们俩挤那个小木沙发。我躺在这张我喜欢了很久的雕花大床上,却怎么也不能入睡,心里又空又乱,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其实很久以前胖魁就给我说过,他觉得辉辉喜欢我。那天和章陈在体育馆喝酒时,我告诉章陈我刚刚和一好兄弟吵了架逃跑出来的,章陈听完了也很郑重其事地说:你信不信辉辉肯定喜欢你?我其实很久以来也一直有点隐隐的感觉,但是辉辉自己没有说破,我也就自欺欺人地不去往那方面想。我在意这几个朋友,在意辉辉,在意他们给予我的友谊和温暖,我真的不愿意这种状态被俗套的男女之情打乱。可任凭我怎么左躲右闪,事情还是来了。

  睡到半夜,我实在不想装死了,撑起身摸索到一根烟,点燃,刚靠在床上抽了几口,就听辉辉在轻声地叫:“蒋芸。”我说恩,怎么?辉辉摸摸索索爬起来,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在床沿坐了下来,勾着头。清凉的月光下,辉辉的脸上荡漾着薄薄的一层忧伤。我看着辉辉的样子又难过又心疼,刚刚的气早已经完全没有了,我开始试着推心置腹地和辉辉聊起来。我问辉辉,你刚才说的……有多久了?辉辉说,你还记得你为了张丽闹着要和我一起去找韩平那次吗?如果要说一个确切的时间,应该就是从哪天开始,当时我看着你心里想,多么不要脸不要命的一个傻妞啊,还敢蹦着要去找韩平的麻烦……我点点头,回忆起当时辉辉意味深长的看我的那一眼,现在想起来似乎真的有点苗头不对。我说很抱歉辉辉,我真的一直不知道。如果早知道了,我会早些处理。辉辉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要怎么处理?”我说现在不知道了,现在毕竟不是当时,但是不管如何我相信我们还会一直是朋友的。我说你放心,我的处理方式肯定不会是避而不见或者断交。辉辉说那你现在呢?现在会吗?我说不,不会。

  我想起我们大家在一起的那么多欢乐,想起辉辉的陪伴,辉辉的包容和体贴……我怎么能选择避而不见或者断交?这几个朋友和杨木一样,是早已经溶入了我的生命的,我怎么可以生生地挖去,像挖去董娟一样?我鼻子有些发酸,幽幽地问,辉辉,你对我除了那种感情,有哥们儿感情吗?我想如果辉辉说没有,不是哥们儿感情,就是把我当个女人喜欢,那我非得在这张大床上一头撞死。那打击可太大了,说明我蒋芸太失败了,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当人哥们儿的潜质绝对远远胜过我当人女朋友的潜质。那是我的骄傲,是我身上贼贼发光的优点,我多么怕在这个夜晚被辉辉全盘推翻。

  还好,辉辉立刻就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肯定有哥们儿感情啊,我们那么多年的哥们儿了。我一下子就温暖的不行,揪着辉辉的头发傻笑着死命地拽。第二天早上起来胖魁很迷惑很无知地问我:“你和辉辉不会好上了吧?我昨天半夜听你们弄得嘻嘻哈哈的……”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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