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真相

  点上一支烟,看着窗外迷离的夜色,回想起毕业以来的这些日子,找工作的艰难、小菲出事儿、杨木的入狱和闹分手、和客人的打架、刘长峰的骚扰、被当小偷、董娟的叛离、刀疤被捕……一连串的变故总是猝不及防地冒出来打乱我的生活,让我都差不多忘记了平静的生活是什么滋味儿了。

  最近这几个月,心里终于轻松了些,杨木虽然现在身处异乡,但起码目前人是好好的,没有被追杀也没有被通缉,据他说他在老老实实给人开出租。我一直预感*安局会来找我,也一直没有动静,看样子的事儿真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我的工作也还好,虽然我依然和那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毕竟是老员工了,我起码不用随时随地担心被辞退,目前算是比较稳定的一段时间了。不上班的时候和辉辉、李梦冉喝喝酒吹吹牛,这日子似乎还不错,最近和章陈的见面更是让我心情大好。我在心里挨个儿问候了一遍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包括我那早已去世的慈祥的小学班主任,请求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能再多安静一会儿,保佑杨木平平安安地不要出事儿,早日回来。

  龙凤街史上最年轻的女混混蒋芸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日子嘛,就是拿来折腾的。说这话的蒋同学那时还没有真正开始折腾,充其量就是晚上偷摸着出去伙同其他混混抽点儿小烟喝点儿小酒打点儿小架。那时的蒋同学还一脸的纯真无邪,心中装满宏大的梦想装满神圣的友情装满对人生所有美好的期望。那时的蒋芸,年轻得一塌糊涂,年轻得心中连爱情都还没有来得及装。

  如今,19岁的蒋芸,已经苍老到心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爱情了。可是一次喝酒时,一个30多岁的大姐姐却冷笑着对我说,小妹妹,你离苍老还早着呢,等哪天你心中连爱情都没有了,你才是真正地老了。那个晚上,那位大姐姐的那句话阴冷冷地冒着寒气,让我至今每每想起心里都止不住地打颤。

  我会吗?有一天我会心里连爱情都没有了吗?我不相信,但是又隐隐地感觉到,这会是一个早晚要应现的残酷的预言。也许,对于每个人都是。

  夏末的时候我在“锦绣园”碰到曾经“天之涯”的前台小陈。小陈看见我很亲热,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她莫名其妙被辞退的事。我要了小陈的传呼号,说改天请她喝酒。我很想了解小陈的近况。我很想知道那次不公平的辞退有没有给她的人生带来某些改变。我始终忘不了她突然被辞退时哭得通红的双眼,忘不了后来许哥告诉我她已经在当小姐,这两件事儿总是让我一想起心里就猫抓一样难受。那时如果我知道见了小陈之后我会更难受,也许我真的宁可永远不要见她。

  我和小陈最终在一个微雨的夜晚约在一个僻静的茶坊喝啤酒。这个茶坊是我选的,绝对是个喝酒聊天的好地方,环境幽静酒水又便宜,李梦冉、董娟、杨木、小菲、邓君都被我带着来过这里。

  眼前的小陈看上去过得挺滋润,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小陈说那次被辞退之后不久,因为一个意外的“机缘”她去广州当起了小姐,一直到现在。我很惊奇她居然把那称之为“机缘”。小陈说她现在感觉挺好,她说现在回头想想以前穷打工时的生活感觉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已经微醉的小陈点上一支烟,歪着头很认真地对我说:“蒋芸,你是没有过过有钱的日子,我敢保证你只要过上半个月你就会为自己现在这样的苦熬感到不值了。人这辈子这么短,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轻松点呢?”我一下子就想起李梦冉说的“他玩我,我玩他,我们各取所需。”我忽然就有点迷惑,不知道自己那么久以来的抱歉是否还有什么意义?

  喝醉的小陈毫不忌讳地给我讲起她“单位”的事,讲那里的客人、老板还有她的那些“姐妹”,然后我就毫无准备地从小陈口中听到了一个足以让我血液凝固的名字——杨木。

  喝多了的小陈絮絮叨叨地给我说起她的经理杨木,怎样因为同是老乡而关照她,怎样每天躲去外面神神秘秘地打电话,怎样因为两瓶啤酒而醉得吐了四次……语气里居然满是喜爱之情。我懵了很久之后终于想起,从前“天之涯”的同事除了章陈,没有谁知道杨木的名字。

  我还在徒劳地挣扎,据我了解那些“经理”是不会用自己的原名的,就像“金尊”的楚南一样。我猛喝了半杯酒,抹了抹嘴故作冷静地问:“杨木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不是真名吧?”小陈吐口烟说:“就是真名了,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我也是有一次无意中听他一个朋友叫他才知道的……”小陈的话犹如在我的面前忽然爆炸的一个重磅炸弹,我扶着头差点喘不过气来。杨木,小陈的老乡,广州,两瓶啤酒就可以醉吐四次,每天神神秘秘地去外面打电话……除了我亲爱的杨木,别无他人。

  我拿烟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想开口随便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艰难地拿起杯子干完了杯里的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说小陈我醉了,我先回去了。

  我双手穴在裤兜里,缩着脖子一个人沿着空旷的大街摇摇晃晃地走,一路上不断地有的士在我面前停下车来,一些无聊至极的小流氓朝着我吹口哨,街边偶尔窜过的一两只野猫圆睁着绿油油的眼睛奇怪地看我一会儿又嗖地窜走了。我懒得搭理他们,不管是的哥、流氓还是野猫,我已经倦得连骂几句都没有力气。天空中的雨丝轻柔的飘下来,落在我的脖子里,冷得我浑身筛糠般地发抖,我疑惑地想为什么夏天的雨也会这样冷呢?

  我一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豁然大悟般地想起的确应该招一个出租车,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应该到哪里去。我现在这样子在街上晃荡估计怪吓人的,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吓着美女和小孩就不好了。招了辆出租车。上车司机问我,走哪里?我不假思索地说,李梦冉哪里。司机奇怪地看着我,我瞪着眼睛刚想重复一遍,才想起司机并不知道李梦冉是谁,于是又报了李梦冉家的地址,然后打开车窗点燃一支烟。我想下车再给李梦冉打个电话吧,我那可怜的自尊暂时只能放一放了,如果今晚长毛又在她家,我就预备一个人去体育馆。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辉辉是不科学的,只能招来他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骂,家也是不敢回了,估计我进门连个正常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还算幸运,长毛没有在李梦冉家。李梦冉穿着睡衣撑着伞来楼下接我,我把手里的一袋啤酒往地上一放,就蹲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掉眼泪。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能找一个可以流泪的地方。

  李梦冉轻轻走过来抱着我,坚定地说:“班长,今天晚上我陪着你,只要你不去打架,你怎么样我都陪着你”。夜风呼啸着吹过,我感到自己的心和整个身体都在漆黑冰冷的夜里一阵一阵地发抖。

  我在李梦冉家喝光了我自己买去的四瓶啤酒,还喝光了她家里的一瓶半红酒,去厕所嗷嗷地吐了两次,哭湿了整整三张面巾纸。杨木大概很晚了打我座机发现我还没有回去,于是给我打传呼,起码打了二十几个,我一个都没有回。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怎么样处理杨木,处理我们的关系。我已经暂时性地陷入了无思维状态。

  李梦冉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对杨木的这份工作那么在意。她觉得杨木没有出去打打杀杀的就是最好的状况了,她不知道,我曾经亲眼看见过那些“经理”是怎么工作的,他们教小姐怎么伺候客人,怎么穿得既能勾起客人的淫欲又无法轻易占到便宜,让客人乖乖地和小姐去开房间。他们甚至教那些刚出道没有经验的小姐所有细微的细节,从动作到表情。很多懵懂无知还带着犹豫的小姑娘就是这样被她们的“经理”哄进了客人的房间……我一想起我的杨木现在干的是这样恶心的职业,心里就一绞一绞的痛。我甚至想,在那样的环境和氛围下,杨木是否也会常常和小姐们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像“金樽”练歌场的经理楚南一样?甚至,杨木是不是依旧洁身自好?他和那些小姐、甚至和小陈之间到底有没过什么?

  我在第二天下午终于回了杨木一个紧似一个的传呼,看样子他一夜都没有睡。当时我已经躺在李梦冉床上抽了足足半包烟了。从我醒了,我就一声不吭的一直在抽烟。我在做一个对我对杨木而言都十分残酷的决定。我知道我的这个决定一旦说出来就无法挽回了,一切就只能看天意。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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