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以往在宫里,祭祖庆典用的都是饽饽桌子上供。现在洞庭,因为想到夏家有三代在此长眠,铃兰决定只放三层,每层有二十四只高脚铜盘,甜、咸间隔,放点心八十余种,全部算下来,三层共需二百多个品种。

  最难的当属奶油。京城的奶油是从蒙古运来的,现在她只能亲自动手做。楚楚为铃兰准备了各种食料,当见她亲自在小锅内烹制奶油时,还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觉得新奇不已。不光是她,连十三阿哥在客栈里收到这些点心时,也觉得有些意外。

  清明过后,他过来看她,笑道:“如果不是以前尝过你做的点心,还真以为京城岚影堂的师傅过来洞庭开铺子了呢!”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京式点心,忙问,“真的很地道?”

  见他点头,她这才满意地笑。放眼望外面,见小德子带了两个人在门口,忙示意十三阿哥。

  他看到他们,忙道:“快进来吧,小心点放!”

  看他们抬过来一张琴桌,铃兰便了然于胸。

  可巧这时楚楚端着茶水进来,见了这个便笑道:“十三爷,姑娘昨晚还在说少张琴,没想到今天就有了!”

  十三阿哥见铃兰也是眉开眼笑,笑靥如花,心里顿时安逸无比,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谁想这茶水温滑爽宜,满口生香,便问道:“用的是什么水?”

  楚楚见铃兰只顾低头按弦调音,忙笑答:“是清晨松叶上的露水。姑娘说现在是春天,用伸向东面的松叶露煮茶最好。”

  他听了笑,“我说呢,怎么会有一股松针的味道!”

  铃兰似乎没有仔细听他们的话,只拨了几下琴弦,嬉笑长叹:“真是一张好琴!琴面用的是旧材,松透无比,琴底又是金丝楠木,琴音自然不会空泛不实。更难得的是这岳山,用的却是紫檀。”

  他见铃兰如此识货,心里更是高兴,“既然如此好,就弹奏一曲让我们听听!”

  铃兰嫣然一笑,又看了一眼楚楚,对她说:“既然是第一首,那就唱带有祝福的曲子吧!”

  说完抚琴轻唱那首为敦琳唱过的曲子:“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完后,铃兰见楚楚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由笑问:“丫头,喜欢吗?”

  楚楚是第一次听铃兰唱歌,她见铃兰问话,便抬头对她缓缓说道:“姑娘唱的自然好,但歌词的意思却更让人欢喜!”

  铃兰笑,“听你这么说,我也很欢喜。”

  说完,转头看十三阿哥,见他一杯茶拿在手中,那么久也没有换过姿势,便拿起壶水亲自为他加水。

  她对他笑,“对了,我想向你借个人,帮忙跑一趟烟茗山庄。”

  “好啊!”

  得他应允,铃兰拿起桌上的字条,递给楚楚,“就拿那个装点好的盒子。”

  见楚楚出去,她才想起问,“这是打哪儿寻来的好琴,怕是费了不少事儿吧?”

  “前天在琴行买的,回来后只换了换琴弦。”

  “这就好,若是别人送你的,我可不要。”

  他笑,“放心吧,我是不会随便收人东西的。”

  她听过,举起手中的玉佩,笑问他:“那这流苏飘带你要不要?”

  他一看,正是劳烦她为自己玉佩所做的装饰,嘴角浮出笑意,“这个当然要,不过拿这换琴也太轻易了吧?”

  她颔首,“那好,每餐再加三十道家常小菜。”

  “这可不行,我来夏家是客,你自当如此。这样吧,你回答一个问题就是了!”

  “这么容易?”

  “是。”他想了想,才道,“在你这里,何谓女儿当自强?”

  她笑,“很简单,自爱、自立、自信。”

  “具体点呢?”

  “它是可以改变的,当你所处的环境变化了,它的意义也会随之改变。”

  “哦?”

  “若是以前,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清清楚楚。可是在这里,即使有不如意,也得想办法让自己微笑,还有……算了,太多了,怕是说不完。”

  他不语,过了一会儿这才问:“那我呢,也感到勉强吗?”

  他的话让她脸色一变,眼中的光辉慢慢地淡下去。随后她又笑,“我听说过有被迫嫁人的,难道两情相悦也能勉强吗?”

  “两情相悦……”他伸手慢慢拔下了她头上的那根玉簪,将它握在了手心,细细摸索着,在它上面,多了一些被她用过的痕迹。

  见他笑,铃兰也狡黠地笑:“不过当初……你的确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

  不理会他的反应,她仍慢慢说了下去,“那时我来这里,山上风景再好,也难以盖过心里的灰暗。见了你这种张扬狂妄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好感!”嘴里说这样的话,眼睛却眯起来笑。

  他听到这里,明白她是在开玩笑,这便也跟着笑。

  不过她似乎又有些累,坐在椅子上迷瞪着眼,用手托着杯子,既不开口品饮,也不放下。刚刚的笑意转瞬变成了迷惘和空洞的眼神。

  他慢慢踱步过去,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随后伸手将玉簪重新穴入她的发间。

  她看了他的表情,笑着问:“胤祥,你不高兴我这样说吧?”

  他摇摇头,“我只感到庆幸,你没有说勉强……”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像是为了弄清楚他是否勉强装出来的。

  “我……你……”

  看她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他缓缓道:“不用急,有什么话,你慢慢讲。”

  她淡然一笑,“我没有什么特意要说的。只是想着万寿节快到了,你之前说过的,要在此之前赶过去,那……什么时候出发?”

  他沉吟片刻,随后才说:“明日一早。”

  她点头,“是得这么早走,不然会赶不上的。”

  他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常写信过来的。不过,你可不能偷懒不回!”

  她听了,强颜欢笑,“好!只要不是那酬唱应答的律诗,我都可以回。”

  他笑,“如此怕这个,平日也不知和三哥是怎么来往的!”

  她故意“咳”了几声,然后道:“我们从来不说这个的。不过,不会作诗,也算不得什么吧?”

  他坐到她身边:“不会作诗的确算不得什么。不过,你背的那些白话诗,听起来也很顺耳啊。”

  铃兰一脸坦然,“那是,他们可是我们那儿的诗文大家!”

  “山上有那么多能人?”

  “是,灿如天上之繁星。”她说完,笑着,微微露出了几粒糯米似的白牙。室外的光线柔柔地折进来,连她的脸颊都是红的,像是抹上了天边的浅色霞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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