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相见

  等到宫中桂花香好的时节,铃兰自然想起答应婉容给她做香袋的事儿。忙在闲暇之余采了桂花,做成干花装在早已做好的袋子里。

  可巧再过不几日,便是宫女们到体和殿外边东廊子的屋子里做冬衣的日子。宫女是不能随便出宫门的,她们也就趁这机会见了个面,说上几句体己话。

  婉容现在是皇上身边的人,神态情形自然和初来时不同。对吧别人说话时,脖子也仰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低着头。但对铃兰还是一如既往,不搭什么架子。

  她见那香袋如此可爱,味道又香又甜,顿时爱不释手,即刻便挂在了身上。可惜这样说话的时辰太短,她们两个随便聊了几句就被迫匆匆分开了。

  谁知没过几天,永和宫德妃娘娘那边儿竟派人来请铃兰过去。安嫔一听,忙问是什么事,只听那太监笑着说:“娘娘您不用担心,我们德主子只是听说铃兰姑娘针线好,所以想请她过去帮帮忙。”

  安嫔听他如此说,这才安下神来,让人叫了铃兰过来。

  铃兰跟着那太监,穿了无数个游廊,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永和宫门前。

  受宠的人和失宠的人的境遇是天壤之别,这里人多热闹,还没有入屋,欢声笑语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铃兰入门后,给座位上的德妃正正经经地请了个安。

  “你们娘娘最近可好?”

  笑着回答说:“娘娘最近还好,就是夜间些微有点儿咳嗽。”

  那德妃一听,忙对旁边的人说:“小允子,你这就到安嫔那里一趟,把我前儿刚得的燕窝拿过去!”

  铃兰听了,连忙替安嫔谢恩。

  德妃笑,“你不要低着头,来,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铃兰听德妃这么说,这才慢慢抬头看她。果然是在宫里保养的好,竟然看不出是直奔四十的人来。

  那德妃一见铃兰的模样,面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忙又笑:“果然是伶俐手巧的人。前几天,万岁爷身边儿的婉容姑娘过来送东西,本宫见她身上满是甜丝丝的桂花香。一问,这才知道是香囊的缘故,一看那做工,更是精细秀美。只是这香气比我们平日新采的桂花还要新鲜,不知可有什么秘方?”

  铃兰笑,“回娘娘,那是因为放了倩草希墨的关系。”

  “倩草希墨?这是什么东西?本宫以前从未听过。”

  铃兰笑答:“这是一种干草,和干桂花瓣放在一起,至少可以留香两年。”

  德妃一脸讶异,“是吗?竟然还有这样的花草。”说完又笑,“如果姑娘不忙的话,能否也替本宫做几个来戴?”

  铃兰忙笑:“做这个倒是不难,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这便做了来。只是……”

  德妃见她面带迟疑之色,忙问:“怎么了?可是有难言之隐?”

  铃兰点头笑,“奴婢想斗胆问一句,请问这香囊都是娘娘自个儿佩戴吗?”

  德妃笑,“这倒不是。本宫身边儿有几个孩子,最近老说睡眠不好。姑娘既然会配香,能否做一些安神养气的来?”

  “好,只是还得麻烦娘娘身边的人告诉奴婢一声,各位阿哥、公主都是什么脾性……”

  德妃听了这话,不觉又是一阵稀奇,“怎么,佩戴香囊还有这种讲究?”

  铃兰点头笑,“是。每个人的体质、脾性不同,佩戴的东西自然也要有所不同。性子柔和的人,奴婢要用稍硬一些的皮货。如果性子至刚至猛,奴婢得挑选一些软和的布料。”

  德妃笑,“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铃兰姑娘,你是南方人?”

  铃兰笑:“奴婢家在京城,只是从小都住在南方,所以带了些外面的口音……”

  德妃听着她软音细语,又耐心陪着说了一会儿子话,这才让刚才领她过来的太监送她出去。

  正要跨出门槛,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公子哥儿迎门而入,只好又重新退入门内。

  那人一进屋,就往德妃那里去,随后是他朗朗的请安声:“额娘吉祥!”

  德妃声音里都是笑意,“快起来吧!”

  等屋里其他的人也向他请安,铃兰这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十四阿哥。刚和那些人一起移起身子,却听他问:“额娘,这位姑娘是谁,儿臣怎么从未见过?”

  德妃听他问,忙笑道:“那是安嫔身边的铃兰姑娘。因为听说她很会配香,所以额娘才请了她过来给你们几个做些香囊。”

  铃兰一听德妃又提起自己,忙缓缓移步到他身边,稍微屈了屈身子,“十四爷吉祥!”

  十四阿哥看着低头的铃兰,心里不由一阵失望。刚刚在帘外,忽然听到她南方的软语口音,还以为人必定也会精妙无比。不想从侧面看去,她却是一身近乎黑色的小麦色皮肤,和刚从田里归来的农家女子有得一比。只有那双睫毛,一眨一眨的,稍稍有些灵性。

  他顺口笑道:“真是有劳姑娘了!”

  铃兰没有抬头看他的面容,只听过他的声音后,便向那母子请辞,随着那为公公出去。

  谁知刚走出门,又见一群人从正面进来。她还来不及低头,便听旁边的公公给他们请安:“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公主吉祥!”

  其实铃兰自进宫,便知道上次在庆乐园见的那位姑娘是敦琳公主。现在见了,她只好随着一起请安,刻意又将声音又换了换,这才勉强过关,安然回到了安嫔身边。

  但铃兰不知,她刚出门,敦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小声道:“十三哥,刚刚那位宫女,身形怎么和铃兰有些像啊!”

  她这样一提,他也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很是相符,但还是心存疑惑:“是有点儿,不过好像面容不太对啊!”

  四阿哥也道:“好像是变黑了。”

  敦琳听他也这么说,便问旁边的人,“刚刚那位姑娘是谁啊,怎么有些脸生?”

  “回公主,那是安嫔身边的铃兰姑娘……”

  刚说完,他们三个都是一脸惊诧。太奇怪了,现在的铃兰怎么和以前的人看着不一样呢!

  在永和宫陪德妃说了一会儿话,敦琳就匆匆出来了,带着疑问直接杀到了安嫔那里。

  铃兰回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了敦琳和安嫔的说话声:“娘娘,听说这里的铃兰姑娘针线很好……”

  随后,她人便到了。

  一见着她,铃兰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拉倒偏僻的处所。

  敦琳见她对己还像在外面时那么随意,忙急着问:“你是铃兰吧?”

  铃兰笑着点头,“是我啊!是不是差一点认不出了?”

  敦琳一看,除了眼睛,现在的铃兰果然和以前的人大不一样。皮肤黑了好多,五官好像也变了,凑在一起也只是中等姿色,如果不是声音没什么变化,她一时还真难完全认出来。

  敦琳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铃兰见了她的神色,不由淡然一笑,“我跟着师父学了一些用药小技巧,喝了半碗降色汤后,皮肤立马就变黑了。”

  敦琳还是不解,“那……这面容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皮肤上涂了些面霜,所以就稍稍变了样。”

  敦琳听了,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话好。好久才想起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铃兰笑:“我想在宫里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啊!”

  敦琳这才明白过来,“我说呢!依你的姿色,选秀定会很突出。难怪你最后会在这里!”

  说完,突然用埋怨的口气说铃兰,“你既然到了宫里,怎么刚刚也不和我们相认,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铃兰拉着她的手笑,“刚刚那么多人,我怎么敢?”

  敦琳觉得她说的在理,忙问她:“怎么样,在这儿还好吧?”

  铃兰想了想,“还好啊,我们这儿清净,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敦琳忽然提议:“要不这样吧,我给安嫔娘娘说一声,让你随我到澄心斋去!”

  铃兰赶忙摇头,“你那儿人多,我还是在这儿的好!”

  敦琳见她不肯去,不由冲口而出,“那你不想见我十三哥了?”

  听她忽然提起他来,铃兰面上一怔,随后笑,“我和他萍水相逢,见了又如何呢?”

  敦琳听她语中带有疏远之意,倏然间有些不快:“你这话可有些伤人啊!我十三哥为了你,还特地派人出去找过你呢!”

  铃兰听了这个,一时也觉得有些意外,只好笑说:“不管怎么样,现在见了你,还真是高兴……”

  敦琳在这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想起他们那两个人还在等消息,忙道:“那好,你先在这儿,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等她回到澄心斋,他们两个果然已在那里等着了。

  一看见她,十三阿哥便问:“怎么样,是不是她?”

  “是她。”敦琳忙将铃兰用药换了肤色、稍稍改了面容的事告诉他们。

  这两人听了也很是意外,在宫里常听说女人想方设法如果美丽的事,像铃兰这样的并不多见。

  她见他们两个面色微怔,忍不住发议论:“她可真是古怪。我刚刚说让她到澄心斋里来,没想到她却拒了……”

  十三阿哥忙问:“为什么?”

  “她说那里清净,十年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

  “怎么,她还想呆到满岁出宫去啊?”

  敦琳也很沮丧,“好像是这样。不过今儿见得太匆忙了,赶明儿我还过去。”

  说完想起一件事,“对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德妃娘娘好像让她为我们几个做安神定气的香囊。”

  别说十三阿哥,连四阿哥都忍不住问:“娘娘特意让她做香囊?这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她去永和宫,好像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铃兰好像很会配香的样子,要不娘娘身边那么多能人,怎么可能又特意麻烦她呢!”

  十三阿哥问:“是她这么说的?”

  “是啊。她还让我问问你们喜欢什么花色。”

  四阿哥蹙了蹙眉,“这样的事一出来,她还如何过平静安实的日子?”

  十三阿哥也这么认为,“那你告诉她,那香囊还是做慢点儿为好。”

  四阿哥也道:“至于里面的药材,你让她不必自己配制,只管去找太医院的人就是。”

  敦琳一脸疑惑,“为什么?”

  十三阿哥笑,“你先别管那么多,只要照着这么说就对了。”

  她这才稍稍明白,“难道你们是怕她出事?放心吧,话我一定传到。”

  说完看着十三阿哥,笑着道:“十三哥,明儿你不过去吗?”

  他笑着摇头,“我们要等她到了澄心斋再见。”

  敦琳笑,“那好,明儿下午你们在这儿等着,到时我请她过来。不过,十三哥,你上次得的那个上等崂绿,是不是该借我做个人情?”

  他无奈地笑,“好,我给你就是!”

  没想到敦琳见了铃兰,却笑着说:“铃兰,这是上等的崂绿。我十三哥上次见你在酒楼没有喝着,所以回宫后见有上等的,就特意为你留下了。”

  铃兰微微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额娘爱喝这个,我上次点也是随着她的口味儿。”

  敦琳笑,“管它如何,反正你收着就是了。对了,四哥、十三哥让我告诉你,那些香囊要慢些做,至于药材,只管让太医院的人配制。”

  铃兰听后,心思转了几转,随后笑:“知道了!那花色呢?”

  “他们说让你随便。不过,我的那个可一定要漂亮啊!”

  铃兰笑着答应,“放心吧,你们姐妹两个的一定是最漂亮的!”

  见她应了,敦琳这才又道:“铃兰,一会儿我回去,你跟着我过去坐坐吧!”

  哪知铃兰一直摇头,“我们娘娘身子不舒服,我还要为她煎药呢!以后时间多的是,我一有机会就过去……”

  敦琳无功而返,面上很是沮丧,回来后就向他们两个抱怨:“这个铃兰有时还真是固执,怎么说都不肯来!”

  十三阿哥见她一个人回来,心里也有些失望,但仍面上带笑:“安嫔那里平日人手就少,她去了那么长日子,定是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所以这才丢不开。”

  她见他为铃兰辩解,不由笑:“十三哥,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铃兰过来我这里?”

  他笑:“这好办啊!只要你每天都到她那里去一趟,不管铃兰愿不愿意,安嫔也会主动放人的。”

  “真的吗?”

  见敦琳不信,十三阿哥笑着问一旁静静饮茶的四阿哥:“四哥,你说是不是?”

  四阿哥听他问,这才笑着说:“十三弟说的极是,如果你真能天天去,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成!”

  敦琳见四阿哥也这么说,还真天天往铃兰这里跑。果然,才二十天的工夫,安嫔就找了铃兰来:“我以前未进宫的时候,曾喜欢过我姑家的一个表哥。两个人也曾山盟海誓过一番,说什么‘非卿不嫁,非卿不娶’,到头来我却来了这寂寞无处诉的宫里。而我那表哥却真的一辈子没有婚娶,没想到上个月竟没了。虽然是我辜负了他,我倒情愿是他丢弃了我。”说着摸起了眼泪。

  铃兰听她忽然提起旧事,不由想:世上竟然还真有这样重情重义的痴心人,像我的父亲双亲也是。世上的女人无论是弃人的,还是被弃的,只要有感情还在心里,都是不能两全的悲剧。

  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一酸,可是她不能哭,忙劝道:“娘娘这才好了些,保重身子要紧。”

  这时才又明白,安嫔日日夜夜想的不是皇上,念的、等的也不是皇上。见她把自己以前的事情说给自己听,可见安嫔是不会让自己留在这里了。

  但是她仍存了希望:“娘娘,奴婢还是想留在这儿!”

  安嫔笑,“去吧,你兰心慧智,留在这儿是委屈了你。你若是真想让我安心养病,还是到公主那里去吧!”

  铃兰嗫嚅着说,“娘娘,奴婢愚笨,以后该怎么办呢?”

  安嫔叹了一口气:“铃兰,惜福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什么也不抓,或许什么都是好的;如果真的万一不得已需要伸出手去,抓住一点算一点吧!”

  铃兰见她也说的这么玄乎,意思又不甚清楚,心中只好想着,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于是顺了安嫔的意,跟了敦琳到她的“澄心斋”里来。

  但在告别安嫔之前,她还是先到荣儿住的地方来。

  看到那小姑娘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手法灵活,也不让她起来,自个儿也坐下来看她忙乎。

  等她歇针的时候,才拉她的手说:“你看看,这白白嫩嫩的手,针线做的多了,连虚坑也出来了。”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子,见四周无人才塞进她的袖口里:“我知道平日里你的难处,别老是赶着做针线到外面换钱,免得累坏了身子。以后补贴家里的钱不够时,也不必太见外,记得过来找我就是,以后娘娘就指望你一个人了。”

  那荣儿见铃兰走,又想想平日里她的为人,也很是不舍:“姐姐尽管放心,荣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娘的。”

  凌兰到了这澄心斋,见里面的宫女都正是天真烂漫、忧愁不解的年纪,再加上敦琳公主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不免也被感染,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态也年轻起来,真真也就有了十四五岁的心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十三阿哥这么长时间没见她,等再见了,虽觉着她黑了些,面容也稍稍有些改变,但那双眼睛依然熠熠生辉,像两池深深呦呦的清潭,很让人动心……

  不过对那两位阿哥,她却没有做出什么亲近的姿态。每次他们来,她都和其他宫女一样恭敬有余、热情不足,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

  这日没有什么外人,铃兰仍是不肯就座。敦琳劝了半天,她这才侧着身子坐下,不过也不说什么话。

  敦琳在一旁看了,为了舒缓气氛,她笑着问:“铃兰,你服的那个让肤色变黑的药,以后还能恢复吧?”

  铃兰点头:“可以的,它的药效也只有一个月。”

  “你现在既然到了这儿,那就不用再服了吧!”

  “十二月就不服了。大年初二额娘要来看我,我怕她到时也认不出我来……”

  说着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法子有点怪怪的,不由拿了帕子挡在唇角挑嘴一笑。

  她现在面黑眼白,反衬之下,再加上两只灵活而动的大眼睛,像极了一只温顺而又狡黠的小兽。

  看她这样的娇俏模样,他们三个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也都微微一笑……

  等铃兰把那几只香囊做好时,敦琳陪着她奉送给了德妃娘娘。

  德妃见它们如此精致,果然很是喜欢。

  拿起每只闻了闻,发觉个个香气都不相同,这才笑着问她:“做工果然好,这里面的药材也都是你自个儿配制的?”

  铃兰低头笑答:“回娘娘,奴婢才疏学浅,只好劳烦了太医院的人。”

  敦琳也在一旁笑:“娘娘,这香囊的封口可是儿臣亲手缝上的!”

  德妃不动声色地笑:“是吗?你现在又开始动针线了?”

  敦琳笑,“儿臣见铃兰在那里配线引针,也觉得好玩儿,所以也跟着学了学。”

  正说着,那三兄弟刚好下了朝过来请安。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能赶这么巧,主要是受了敦琳所托。德妃娘娘心思莫测,巴巴地找了铃兰来做香囊,其中必有原委。所以今儿来送香囊时,得让他们两人在场才保险。

  铃兰见他们还穿着朝服,知道是急着赶过来的,心里不由一热。等他们给德妃请过安,这才随其他人一起道了吉祥。

  德妃见他们都过来了,不由欢喜着笑:“前些日子呢,额娘麻烦铃兰姑娘为你们做了几个香囊,这手工还真是好。可巧你们这会儿都在,都过来瞧瞧吧!”

  别的人拿着还未说话,十四阿哥便先道:“额娘,这就是上次来的那位姑娘?”

  德妃慈祥地看着他点头,“是啊!”

  哪知这人却说:“不太像吧?今儿怎么看着比上次白多了!”

  说完走到铃兰面前,用类似调戏的语气对她道:“听说你是个黑里俏,很是讨人喜欢。来,抬起头,也让爷好好瞧瞧!”

  敦琳见他这样,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四阿哥在一边也是面色阴沉,而十三阿哥好像有些生气,两只拳头攥的老紧。

  德妃见小儿子突然间失却分寸,忙笑着圆场:“胤祯,不可胡闹!铃兰姑娘,他这是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铃兰在宫里这么久,还没有受过如此闲气。见这位十四阿哥如此无礼,不由怒从心生,带着愠色抬头看他的面容。

  这一抬头,她只听得心里咔嚓一响,随后是玻璃落地的声音,连口气也提不上来,随后就是一阵眩晕……

  “铃兰……”她听到有人叫。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未婚夫的面容。她问自己,难道是我死掉了,不然怎么可能见到他了。

  她笑着问他:“少君,我是不是也死了?现在能和你一起,这样真好……”

  铃兰忽然倒下,随后又莫名来了这么一句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永和宫此刻一片忙乱。最紧张的莫过于十三阿哥,四阿哥见他急急上前,便留在了原地。

  十四阿哥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等铃兰被十三阿哥抱着走了,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敦琳跟着十三阿哥一起着急,她见他脸色不好,除了在德妃的提醒下派人去叫太医外,其余的什么都不敢说。

  好在太医来的还算快,等他诊过脉,却让众人吃了一惊:“这位姑娘怒急攻心,导致旧疾复发,要修养几天才是!”

  “旧疾?她身体有什么不适?”

  “这位姑娘体内带有寒毒,刚刚她没有吐血吧?”

  “没有。”

  太医舒了一口气,“这就好,不然可就麻烦了。”

  德妃见他不开药方,忙问:“她的病没有方子可下吗?”

  “是,这位姑娘既有旧疾,身边必常年备药,一会儿等她醒来,问问就是了。”

  十三阿哥见他连方子都不敢下,忙又问:“那她这寒毒,可有医治之法?”

  那太医摇摇头,“要想好,恐怕得华佗在世啊!”

  听了的人都一阵心寒,敦琳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铃兰自小就呆在山上。

  等回到澄心斋,看着她略黑的皮肤,敦琳不由叹道:“十三哥,铃兰既然这样,还不如在选秀那天索性扮得丑一些,选不上的话倒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也不用受这样的气了……”

  她说的何尝不是他的心声?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在心里默默祷告她能快些醒来……

  其实这样的寒毒发作,在铃兰已是常见的事。

  等她醒过来,见澄心斋平日还算交好的宫女帘秀在一旁受着,忙朝她笑了笑,“真是劳烦你了……”

  帘秀见她醒了,忙站起身问:“铃兰,你的药呢?”

  铃兰稍稍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衣箱,“就在右下角。”

  帘秀依言寻去,果然看到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这药怎么服?”

  铃兰起身,虚弱地答:“每天两丸儿,用白开水冲服。”

  帘秀帮着铃兰服过药,扶她重新躺下,这才说:“他们都在前边儿惦着呢,我过去说一声。”

  敦琳他们听说她醒了,都连忙过来。见她神色虚弱,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坐了一会儿才往永和宫报平安。

  自铃兰被带回澄心斋,其他人都散了,德妃就开始问十四阿哥:“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实在有**份!”

  十四阿哥见她略微有些生气,忙笑着蹭到她跟前儿,“额娘,我这还不是气糊涂了,所以才这样……”

  德妃听说他受了气,忙摸着他的膀子问:“谁气你了?”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还不是十三哥,教唆着皇阿玛骂我!”

  德妃听了笑,“你真是的!你们哥儿几个,哪个没有挨过骂?那也不该把气往人家姑娘身上撒……”

  说着拿起他的那只香囊细细看了看,“我看这铃兰姑娘说的还真对,你这样的毛躁脾性,还真得用这软软的皮子来配。以后可都要改了啊!”

  他见她不生气了,这才粘缠着她问:“额娘,咱们这儿伶俐手巧的人一抓一大把,您为什么还要特意找她过来?”

  德妃见他问,也不隐瞒,“听说这位姑娘很会配香,额娘原想着把她调来永和宫。现在她既然在澄心斋,也就算了!”

  说完这才又想起问他,“刚刚你说什么‘黑里俏,很是讨人喜欢’的话,那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听她问,他愣了愣,忙笑着糊弄过去,“这都是刚刚胡乱说的话,额娘就不要再说了!”

  德妃叹了一口气,然后交代他:“这个铃兰既然和胤祥他们走的近,可不准你再去招惹她!”

  听了这话,他自然想起铃兰那黑黑的面容,不由啼笑皆非地答:“额娘,你说到哪儿去了?我身边又不是没有好姑娘,哪会去招惹她!”

  德妃笑,知道他是嫌人家姑娘的姿色平庸,这便也笑:“你没有这份儿自然好,以后可不准再乱来了啊!”

  正说着,见敦琳他们过来了,忙问:“怎么样,醒过来了吧?”

  敦琳笑答:“已经醒了。太医说的没错,她身边的确备的有药。”

  德妃这才放心,又说了一会儿话,转过右首去看十四阿哥:“人家姑娘既然醒了,你也该过去赔个不是才对!”

  要主子为一个奴才赔不是,十四阿哥自是不愿意。但想想德妃说过的话,只好和他们一起过去。

  因为是来道歉,所以一到澄心斋前院,他就撇了众人独自到铃兰房间里来……

  若是以往,铃兰一服下药丸,很快就能睡过去。但现在她哪里能睡得着?

  老天弄人,把她的魂魄送到三百年前的时空。在这样的新环境里,她已经很少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心里的那层愧疚感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谁想猝不及防中,这个和未婚夫有七八分像的十四阿哥突然间就在她面前冒了出来。那时她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所以才会见到他。但等她醒过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以前听人说古代的女人天生命苦,她老是觉得不以为然。现在遇上这样的事,她才真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那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抽抽噎噎中,帘秀忽然敲门进来,“铃兰,德妃娘娘派十四阿哥过来看你了!”

  铃兰一听,赶忙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哪知这样一来,脸表面上的那层面霜也在不只不觉中抹掉了,除了皮肤,她现在已是原来的面容。

  所以十四阿哥进来一见,立马怔怔地立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另外一张面孔,虽然肤色黑了点,但五官凑在一起,却仍旧显出美貌女子的神色,细细看来,竟比那寻常的漂亮女子还要好上几分……

  在他发愣的同时,铃兰也是心潮难平。再次见到他,就像看到未婚夫十几岁的模样。也许是年龄相差很远的缘故,他们两个人的气质神韵也迥然不同,除了面容外,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十四阿哥平日虽然性子略有毛躁,但最怕的就是女人落泪。现在见一个貌美女子在自己面前掉眼泪,一时间还真是懵了。

  忽然间想到自己是来赔不是的,忙急急地说:“铃兰姑娘,今儿是我太过莽撞,娘娘她已经骂过我了,还望姑娘能够海涵!”

  铃兰见他忽然向自己道歉,语气中还带着略微的紧张气息,也忙转了转情绪,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十四爷不用自责。奴婢这是旧疾,今日发病实在太过突然,所以让娘娘受惊了。还望十四爷回去后说一声,等奴婢身子好了,这就亲自过去向娘娘请罪……”

  十四阿哥出了澄心斋,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铃兰的面容是怎么回事。但一想起之前自己如此对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怪怪的感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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