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红尘) 第十章(1)

  泉水声清越,幽深寂静的山林,鸟啼声相互辉映,回落在这深林里如空谷传音。

  眼帘掀起,一双黑眸透了出来,一瞬间仿佛世间所有的冰霜之气都迫不及待的融了进去,极冷,却沉淀着墨黑,像会吸人灵魂般,幽深极致。

  墨倾绝睁开眼,只觉得这些天来一直压在胸口上的沉闷之气一扫而空,沉重的内伤仍在,却已不再那么难受,精神好得异常。

  墨倾绝闭上眼默默运了下功,血气仍是不顺畅,内力也依旧杂乱,却已经不会再抗拒他的催动。

  直到,胸口心脏传来压抑的刺痛,墨倾绝才缓缓的收回内力,睁开眼。

  目光触及洞穴对面,紧闭着眼,呼吸均匀的女子。墨倾绝转头看了下洞口,天色还没亮,一片的灰蒙蒙。

  平时他睁开眼,她都已经不见了踪影,难得今天他比她早醒。

  并不是不知道她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却因身上的伤,只得任由她去,当时闪过心中的念头是,等着伤好了,定要取她性命。

  黑眸冷寒闪了闪,阴郁的盯着她平稳的睡脸。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慕容寂的府上,一院清幽,轻风微送,曲径通幽,花草鲜嫩。她站在中间,干净清新,偏偏一脸的淡然从容,像无论红尘如何沉沦都与她无关,她只默然静立,淡笑旁观。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他,见到了她。

  然而,那样的卑躬屈膝,那样的顺从与不反抗,那样的默默承受,却与她的乐观积极相反。

  厌恶,极端的厌恶。

  不明的愤怒使他在听到潇礼夜对她的称呼时,即使明知与她只是局外人,仍是决定了把她拉进来。

  虽然利用她,但,一路上他并未刻意去取她性命。可是,当初在客栈下手欲取她性命、答应让她替夜大受罚和在千叶林任由她被潇礼夜带走时,他也未曾有半点的犹豫。

  只是,在千叶林里,当那瓶药丸从他的衣袖中滑出来时,脑中竟蓦然浮现出了她把药给他时,脸上那个极不情愿,却感恩的表情。浅色眼眸中滑过的分明是感谢,与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发现他坐马车其实会头晕欲吐。

  习惯了被人讨好,习惯了被人有目的的接近,习惯了人前冷漠强硬,却被刹那不带杂质的关心给震惊到了。

  墨倾绝缓缓站起身,脚步无声的挪到沈别离身前,背对着火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高大修长的影子罩在沈别离有着细微伤痕的脸上,微黑,他的一双眼因背光,陷在了阴暗中,亮亮的,却看不清里面装的是杀气还是什么。

  良久,良久。

  有什么说不透的东西在静谧的夜色里慢慢发酵,成熟。

  迷蒙中有什么在她脸上轻轻的滑过,软软的,温热中犹带一丝冰凉,轻如毫毛般游移。

  像蝴蝶吻过,像轻风拂过,更像情人的手指温柔的抚过。

  睡梦中,清秀女子伸手一挥,一手虚无。

  轻颤了下眼睫,沈别离缓缓张开眼,下一瞬,又微眯起了眼。抬手挡在脸上,她转头看向洞口。

  天已大亮,细碎的阳光从树藤的缝隙透进,在她的手背上投下一片的斑斓交错。

  伸手揉了揉眼,沈别离的目光随意的扫向墨倾绝的方向。

  对面,空无一人。

  打到一半的哈欠僵住了,沈别离心一凉,目光从不大的山洞里一扫而过。

  除了她和躺在她胸口前的小白兔外,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沈别离腾地爬起身,连因动作过激而拉扯到脚上的伤,痛得她频频抽气也顾不上了,拐杖也不拿,就单脚,一颠一颠的跳出了被树藤隐藏起来的山洞。

  太阳已经升至半空,七月的阳光透过树叶漏下来,在这清幽凉爽的深林里,温度怡人。

  方出洞口,她便听到了淙淙的水声传来,间或夹杂着扑腾声。

  扭头看向几米外的小水潭,山壁上流下的细小水柱,在水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撞上潭边的青草,荡出无数细小的水纹。

  而此时半弯着腰静立在潭水边的是一个黑色的颀长背影,黑发如墨,手中一柄墨色的剑,静静垂在身侧,映着那人的手冰白。

  突然,那人手一动,墨色的剑身快如闪电的直直cha进潭水里,再猛的抽出,向岸上一甩。

  沈别离的目光顺着他甩去的地方瞟去,三、四条肥美的鱼在地上张着嘴,奄奄一息的扑腾着尾巴。

  不愧是百年才生长成熟的百药之王,不过才服用了一株,他竟然就已经可以如常人般行动了。

  跳着脚,沈别离安静的来到水潭边,轻轻道了声,“早安。”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瞄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眼,低下头,自顾自的用布擦拭着染上血污的剑身。

  沈别离也不期望他的回应,慢慢的在潭水边蹲下身子,用手勺起水,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脸,然后在手臂的衣服上胡乱擦干水珠。

  回过头,看到墨倾绝已经擦好剑,正倚在潭水边的光滑的大石头上,好整以暇的冷凝着眼看她。

  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再瞄了瞄几步外翻着白眼的鱼,沈别离沉默的回望他。

  他的意思是让她动手把这些鱼弄好?!

  也对,难道还要他这个西楼楼主亲自动手吗?让他捉鱼已经很有辱他的身份了!

  只是——

  “楼主,能否借用一下您的剑?”沈别离脸色不变的如是问道。

  沉默,片刻,墨倾绝把剑交到了她的手上。

  双手握着剑,沈别离挪到放着那些鱼的地方蹲下,盯着它们,寻思着。

  该从哪里开始呢?

  以前见过别人杀鸡,是要在鸡脖子上割一下,先把血放掉的,宰鱼大概也是差不多——吧?!

  心动不如行动,沈别离提起剑,小心对准鱼头的下方,使力把剑锋往下一压。

  血喷涌而出,鱼立刻被她砍成了两半。

  沈别离傻眼了,瞠大双眸,茫然失措的瞪着那条被分尸的鱼。

  什么时候这把剑变得这么锋利了?!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用力搭在了她握剑的手腕上,吓了她一跳,手跟着一抖。如果不是那人眼明手快的取过墨剑,她这一剑砍下去,她的脚大概也跟着分成两半了。

  沈别离抬起头,在平时如腊月寒冰般清冷,现在不知为何而瞪得大大的,漂亮凤眼中看到了自己带着细碎伤痕的脸。

  近看,那双黑眸更是深邃漂亮得让人窒息,沈别离一呆愣,脚几乎是下意识悄悄的往后挪了挪。

  发现她的动作,墨倾绝微眯起眼,伸手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手心上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浅浅的粉红。

  虽然分布着零星的细小伤口,但这不是一双做惯家务活的手。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到了为何跌到这里以来一天三顿都只有野果原因,沈别离终于微微红了下脸,讪讪的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脸。

  水潭近得很,里面的鱼很多也很肥美。制造简易的鱼杆,寻找鱼饵也容易得很,钓鱼就更难不倒她了。她那研究中医的老外公除了药草外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几年,她除了跟他学中医外就是钓鱼。只是,却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就是——她,是个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厨艺也只长进到会煮中药的程度。自从她第一次做饭,把外公和自己都送进医院后,她外公就要她指天赌誓说从今往后再也不得踏进厨房半步。所以,天天吃野果也不是她想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

  沈别离仰起脸,对上墨倾绝泛着错愕的脸,眨眨眼,平静淡定的说道:“不如我去摘些野果回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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