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很可怕的沉默，就连空气也变得异常压抑。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更加不敢出声，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
两双眼睛对视着，一双眼宛如清澈见底的湖水，另一双眼浑浊中透着精明世故，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谁也没有移开视线，谁也没有出声，仿佛不说话，千言万语却透过彼此的眼睛可以读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快喘不过气的时候。
燕紫薇开口道：“王爷爱说笑，你可是权倾朝野的王爷，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本宫商量着。”轻柔的声音带着一股甜腻，让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彻底松了一口气。
郑王爷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摸样，摸了摸灰白的胡须，他爽朗的笑出声：“娘娘是六宫之主，是天下的国母，身份非比寻常。臣又怎敢和娘娘相提评论。”
燕紫薇依然带着笑意，双目里也尽是一片温柔。
“王爷客气了，在王爷面前，凤瑶永远是小辈。”说完，盖上茶盖，转头对着宫女说：“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王爷站了半天，还不请王爷坐下来。”
在出声喝斥的同时，原本温煦的脸上带着一抹厉色，吓得身边的宫女立马搬起椅子，放在郑王爷的后面。
郑王爷也不客气，一屁股直接坐下来。
燕紫薇微微仰起头，亭子外，阳光温暖而又明亮。
勾起一抹笑，心，却隐隐作痛。
天下之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柳凤瑶，你父母背叛你，你丈夫辜负你，现在就连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也如此对你，这个世界是不是太不公平？
握起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燕紫薇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有时候，的疼痛始终抵不过心底那块柔软所产生的痛。
掩饰着自己的表情，至始至终，燕紫薇都是带着笑，甚至是温柔的。
她不要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脆弱，燕宫柳后，不是懦夫，即使再痛，再苦，也要学会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深吸一口气，将胸口满溢的疼痛压下来。
“不知道王爷有何事，不妨直说。”温柔的话，从樱唇里轻轻吐出，却是暗带着一股凌厉。
郑王爷不知怎的，打了一下冷战。随即，他推起满脸的笑。
“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本王知道，这几年你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娘娘也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才是。”慈祥的笑容，此刻看来格外碍眼。
当初柳凤瑶落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跟那个昏君这么说。难道女人注定是弱者，是可欺的吗？
怒火，从心底烧起，汹汹燃烧着。
燕紫薇眼神一收，不再望向郑王爷，明眸转而望向茶杯。
茶水早已经冷了下来，此时要是喝的话定是满嘴的苦涩，就如人心，一旦冷掉，再亲近也只有伤害。
纤长的手指轻叩起石桌，燕紫薇淡然说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本宫心里比王爷清楚。王爷，你也须记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郑王爷是随着先帝南征北战的人，是见过大场面的，若不是顾念往日旧情，今日，他不会来凤曦宫，直接往乾龙宫走去。
听了燕紫薇的话，他神色一变，原本慈爱的笑容全部消失不见，冷声说道：“娘娘执意如此，臣就无需顾念旧情。只是他日，娘娘莫怨恨就是。”
燕紫薇霍地站起身，大声呵斥道：“你们这群奴才，现在是什么时刻了，还不速速去安排午膳招待郑王爷。”回过脸，对着郑王爷笑道：“王爷，你肚子也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底，不然的话，饿起来，说起话来也分不出什么尊卑。”
话里话外，暗藏讽刺。郑王爷脸色极为难堪，以前的柳凤瑶就算再怎么嚣张跋扈，也断断不敢如此无的放矢。
身边的侍从被燕紫薇一喝斥，立即做鸟兽散。
留下几个侍从见皇后面色不善，就远远站在亭子附近，不敢入内，免得当炮灰。
燕紫薇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压低声音说：“王爷，现在剩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郑王爷神色一动，却没有多大的波澜。
“娘娘该收手了，若是不然，休怪臣不顾念情分，请出先帝的遗旨。”话说得很隐晦，燕紫薇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来驸马爷那件事肯定走漏了风声，现在，这个郑王爷就是拿先帝的遗旨来威胁她。
面无表情地坐回石凳上，眼睛却慢慢积聚着风暴，渐渐地，形成了一股旋风，在燕紫薇周围盘旋着，那是一种凌厉的气势，夹带着一股怒气。
敛了敛心神，燕紫薇拿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直直倒入茶杯里。
原来就是半分满的茶杯，根本盛不了那么多的茶水。水，四处溅开，沿着石桌到处蔓延，所到之处尽是水渍。
不消一会儿，原本冷掉的茶水，全然变成一杯滚烫的茶水。
重重放下茶壶，燕紫薇嘴角带着冷酷的笑，犹如一把寒光直闪的刀，锐利而又锋芒毕露。
“王爷说的话，本宫牢记在心。这样吧，本宫也有一件事情，想和王爷商量商量。如何。”眼里闪烁的是寒光，话语里却流露着女子的娇柔。
“呵，娘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微臣哪敢胡乱给娘娘出主意？”谦恭有礼的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听，就怎么不顺耳。
不是只有男人可以主宰这个世界，女人要争的话，绝不输给任何男人。
眸子里射出的是利芒，脸上带着不肯妥协的倔强，郑王爷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
她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做的事情，是极其危险的，万一暴露的，是万劫不复的。
燕紫薇根本不理会郑王爷的话，拍了拍手，一个俏丽的宫女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覆盖着一层鲜红色的布，布上绣着金色的凤凰。用上等的金丝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像是随时可以破空飞去。
郑王爷一怔，看来皇后一早就预备好应对的方式。
“王爷要不要猜猜，里面是什么?”燕紫薇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只是此刻，是春风得意般的笑着。
如果不是和皇后认识很久，郑王爷会怀疑，刚才见到的不是皇后。
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郑王爷始终迈不出脚步。
燕紫薇倒也不想为难他，慢条斯理说道：“王爷一生忠心耿耿，为大燕立下不少功劳，可谓是劳苦功高。近日，本宫一直想着，要赏赐什么才能表达本宫的心意？”语锋一转，“皇上已是双十年华，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宫里却鲜少有绝色。听闻王爷有一孙女，美貌超群，品貌端庄，本宫寻思着，将她接进宫，封个贵妃什么的，正可表达皇上的隆恩浩荡。你说是吗？郑王爷。”
最后几个字，是重重的说出来，而郑王爷还没有听完燕紫薇的话，就已经是青筋直跳，面无血色。
谁都知道，这个孙女是郑王爷的心头肉，年方十四，从小备受宠爱。
“小孙女资质驽钝，难堪造就，请皇后娘娘三思。”郑王爷扑通一声跪下来。
燕紫薇轻笑一声，答道：“王爷无须忧心，入宫后，本宫会精心*教，到时候必让王爷满意。”
踏前一步，掀起那块红布，拿出明黄色的懿旨，燕紫薇慢慢展开，面上带着喜色。
“郑王爷，你说，本宫在这道懿旨上写些什么？说真的，本宫已经很久没有写懿旨，想不到，这次为了郑王爷破例。”娇媚动人的笑容，天真的语气，看到郑王爷的眼里，宛如是看到毒蛇在张开红信子，只不过，这次是对着自己的孙女吐着红信子。
汗，一滴滴从额头冒出，滴在石子上清晰可见。
燕紫薇见他不语，挥退宫女，一改刚才的柔媚，语气异常的强硬：“本宫是很记仇的，谁让本宫半夜睡不着觉，这辈子，本宫也不会让那个人睡着。”目光狠狠瞪着郑王爷，“区区先帝的遗旨，你道真能把本宫怎么着不成吗？本宫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先帝那点伎俩，本宫还看不上眼。你若是执迷不悟，就是和本宫作对。哼，本宫可以让那个姓李的没有了兵权，自然也有办法，让姓郑的消失。”
明明是夏天，郑王爷却以为自己是在寒冬，寒气直逼五脏六腑。
燕紫薇看着池子里的鱼儿，原本僵硬的脸柔和了不少。
“郑王爷，本宫要求的不多，只是希望王爷该闭眼的时候还是闭一闭眼，否则，对你，对本宫都没有好处。”燕紫薇顿了顿。’三日后，本宫会宣布进行选妃大典，你的孙女是幸还是不幸，就看着王爷怎么做。”
郑王爷抬起头，直视着那抹俏丽的背影，低低叹气。
老了，真的老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自己又何必赶这趟浑水。
“娘娘的教诲，微臣谨记。臣刚才老糊涂了，记错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先帝遗旨。”郑王爷是经过宫廷斗争的，深知其中的残酷，不愿再次卷入，也不愿自己的家人卷入，唯一的方法还是做壁上观。
唉，可惜的是当初那个率直可爱的女子经过这几年的风雨打磨，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活着的这个，是深谙权术的皇后。
先帝，你在天之灵，可曾预料到今天？
燕紫薇转过身，就看到郑王爷满脸的感叹。
微微牵起嘴角，燕紫薇说道：“王爷，本宫敬你，也希望你不要穴手本宫和陛下的事情。谁是谁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破坏本宫对你的敬重。”软硬兼施，是上位者的手段之一，她并不想和这个深具名望的王爷闹翻，这对她并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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