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 祥泰巷

  天心未及多想,直接就将册子丢在了床头。转而去打开包袱,翻了翻自己带来的几件衣裳,最后抽出了当初龚大娘送给她的那件青色粗葛长衫。

  出门在外还是男装比较方便。天心快速地套上长衫,解开发髻,束发于顶。打点妥当后,她又从包袱最底下抽出了两根千年人参,塞进了衣兜里。

  如果自己突然跳出来吼他一吼会不会唬住寒冰呢?

  推开房门,天心见寒冰背对着她,伫立在房门口的过道上,她不禁调皮地轻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当天心正欲作怪时,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寒冰神情落寞的样子,心下一颤,所有的动作也就顿住了,拔高欲吼的气也都哽噎在了咽喉处,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口翻腾。

  这样的情景有些沉闷也有些诡异,天心努力地敛下所有心绪。沉吟片刻后,她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拍了一下寒冰的肩膀,嘴角浅笑道,“小兄弟,请问镇上最大的药堂怎么走?”

  “天心?”寒冰侧头看了一眼天心,眉头微挑,用超越年龄的成熟语调说道,“还真是丑啊,好好的女孩子,咋穿成这样子。”

  “真不好玩,一眼就被你看穿了。”天心推了寒冰一把,撇着嘴,不甘心地说,“还有,我哪里丑了,人家这样可是玉树凌风。”

  寒冰极不捧场的嘿嘿笑了两声,冷哼道,“男不男,女不女。”

  “嗨——”天心重重地拍了一下寒冰的脑袋,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真是不可爱啊。”

  “哼——”寒冰冷哼一声,撇开头,小声地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

  “你也不过十六,男子十六还未到弱冠之年,所以还是个小孩。”想起适才寒冰的落寞神情,天心立即摆出了一副大姐姐的架势,训斥道,“小小年纪何必学大姑娘多愁善感!”

  寒冰看了一眼天心,凄然一笑,淡淡地说道,“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有快乐的童年。生活在这样颠沛流离的世道,要是还可爱那就该可怜可恨了。”说完,寒冰迈大步,径直沿着回廊往大门口方向走去。

  天心怔怔地看着寒冰透着寂寞的消瘦身影,一点一滴地远走,心里煞是难受,不自觉眉目之间就氤氲着一大片水雾,眸子里隐隐绰绰闪动着异光。

  寒冰走了几步,见天心没有跟上,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天心还停留在原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中带着一些气恼,大声地吼道,“你到底要不要去药堂?”

  “要去!”果然,天心被寒冰这么一吼,收敛了所有的多愁善感,立马拔腿就追了上去,走在寒冰的身侧,时不时地侧头若有所思看着他,心里像似盘算着什么。

  出了府,寒冰带着天心穿街过巷,不一会就来到祥泰巷。这祥泰巷乃是当年的刘家修建的,一条青石板路直直地在脚下延伸,两旁的阁楼参差交错,飞檐挑角,窗棂镂雕饰花,前面清一色都是店铺,后舍为住家。

  寒冰领着天心正欲从巷口的三间四柱式石坊中间穿过时,天心抬头看了一眼,石坊上浮雕镂刻,精美异常,只是当天心看清楚这镂刻的图案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下暗忖:左麒麟右獬豸,怎么又是麒麟、獬豸?这条街的石坊、仙谷的木棺、以及神之煞的银镖都刻有麒麟、獬豸,这麒麟、獬豸到底代表着什么?

  天心顿住了脚步,细细地看了一眼这石坊,除了麒麟、獬豸的镂雕外,石坊并无其他图案。石坊正中间镌刻着“祥泰巷”三个大字,中间对柱上镌刻着“天泰地泰三阳泰,家和人和万事和。”两边的对柱上则镌刻着“祥和一家生百福,安定二字值千金。”天心见此二联笔法如出一辙,笔锋苍劲有力,笔法随意俯仰、顿挫抑扬、气势不凡而又一气呵成,姿态百出而又结构紧密,不禁对写这些联子的人肃然起敬,轻扯寒冰的手臂问道,“这联子谁提的?”

  寒冰回头诧异地看着天心,他没想到天心会问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眸光微冷,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讽说道,“据说是刘家庄庄主刘存熙于三十年前所书,我们脚下踏的这条街也是他所创建的。”

  天心一脸崇拜地说道,“是吗?可惜了他死了,他要是活着,我定要拜会他。师父曾经说过见字如见人,练字如练心。眼前的这两幅联子,虽然只是寻常讨吉祥的诗句,可是这笔触隐隐透着对平静祥和的渴望,却也有一股对宿命无法挣扎的压抑,忧愤中带着超然的心态,不愿与俗流为伍的。如果生能逢时,说不定也是个英雄人物。”

  “也许吧,全家都死光了,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个悲剧英雄。”寒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天心,寒潭似的黑眸中隐约有火光跳动,太多的悲喜在心头交织。

  懵然间,寒冰发现自己情绪在天心面前总是特别容易失控,遂心中突生一股莫名的愤慨。他立即敛下心头所有情绪,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穿过石坊往祥泰巷里走,留下一脸愕然的天心,一头雾水。

  天心眨眨眼,看着迅速在眼前消失的身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还是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此巷乃荆州最为出名的商街,聚集了人们衣、食、住、行各种所需,从小小的打铁到全国皆有分号的钱庄;从米行到当铺;从珍宝斋到青楼妓院;从到药堂到丝绸布庄…….可谓亦应俱全。还有三步一挑担叫卖的,五步一摆摊,摊上、店铺里陈设的物品,那个叫琳琅满目天心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应接不暇了。

  这荆州县城确实比天山小镇要热闹许多,天心不禁在心里喟叹道。

  突然,天心眸子一亮,她看到了一处卖香芋的,只是这香芋的做法和她寻常在天山镇吃的又大有不同,这芋头不蒸不煮,竟然是用水炒的,似冰糖葫芦,又不似,裹着厚厚的烧开的焦糖,夹起一块竟然能拉出长长的糖丝来,看上去很好吃很好玩的样子。

  “喂——”天心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于挂着“拔丝香芋”牌子的摊位前,怔怔地看着掌柜飞快地翻转着锅里的棉糖,不禁咽了咽口水。

  “小哥要不要试试?”掌柜一边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糖浆,一面殷勤地招呼道。

  天心猛点了几下头,紧接着又猛然摇了几下头,再一次咽了咽口水,她倐地回头大声地喊住了寒冰,如同一只小狗般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你能请我吃这个吗?”

  寒冰看着天心一副馋嘴猫的样子,忍住笑,假装叹息地说道,“我只是衙门里的小役,目前还只领半薪。”

  闻言,天心顿时蔫了,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往前走。平时需要什么都是雷鸣、雷歧在准备的,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备钱啊。虽然她怀里还揣着两支千年人参,可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换个好价钱,要是荆州的药堂也像清珍堂一样无良,那换的钱还不够买草席裹刘家那131具白骨。

  突然天心的眼前多了一个钵,钵里盛着两块的拔丝香芋,上面还穴着两根细长的竹签子,浇在香芋上的糖浆似乎还在冒着热气缓缓地流动着,金灿灿的如熔金水一般炫了天心的眼。天心诧异地侧头看着寒冰,寒冰轻扯嘴唇,笑了笑说道,“请你吃两块还是没问题的。”

  天心立即接过寒冰手里的钵,用竹签子挑起一块拔丝香芋,果然拉出一条又细又长的金丝。天心将香芋送进嘴里细细地品尝,又香又甜,很好吃。可惜只有两块。天心用舌头舔了舔钵里的糖渣滓,吃完最后一口发出一声喟叹,微眯着眼睛,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

  寒冰轻笑地摇摇头,手指指着旁边的一间铺子说道,“这就是荆州最大的药堂了,叫同心堂。”<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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