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梦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睡多了,天心整晚都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时断时续,却反复做这个同一个梦。梦中有一座庄园,庄园里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她沿着那条长长的回廊一路往后堂而去,后堂的穿堂厅站满了男女女女,老老少少,脸上的神情皆是忧喜参半。突然一声洪亮的啼哭自内室传出,然后内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妇,手里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此娃儿裹着金丝绣麒麟小袄,通体殷红,哭声悠扬如歌,微微眨了眨它那浓黑卷曲的羽睫,睁开它如水的眸子,半昧半明地看着周遭的人。

  突然火光乍现,映照整座庄园。那抹殷红映照在娃娃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妖娆。娃娃依依呀呀地伸手想要去勾那抹绚烂的火光,却徒劳无功。

  “快,快带着娃儿走!”突然一道苍凉的声音自穿堂厅门口传来,然后天心看到一个长相威仪,棱角鲜明,五官深邃,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急冲冲地走了进来,将老妇手里的娃儿塞给了身后的一对年轻男女,恳切地说道,“白玉贤弟,这娃儿有劳你和弟妹了!走吧!快走——”

  天心定眼一看此男女,男的白皙如玉,女的娇嫩如花。小娘子接过娃儿,说了一声“不好!娃儿阴火发作了。”接着那个如玉般的男子自怀里掏出一枚晶莹透亮的似珠非珠的东西,塞进了娃儿的嘴里,娃儿啼哭了两声就作罢了。然后此男女抱着娃娃自天心的身边穴肩而过。

  天心紧盯着抱着娃儿自身边而过的男女,在拐角处消失之前,她恍如又听到了一声不一般的啼哭,声若寒钟,气若玄冰,直袭其心脉,猛然回头,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突起的慌乱和心痛令天心从梦中惊醒,她娇喘着自床榻之上霍然坐起,侧身怔怔地望着窗外,窗外碧空如洗,浮云漂浮不定,变幻莫测,可是这一切皆不入天心的眼。

  天心呆呆地坐在床头好半响,懵然想起昨夜和殷璆未讨论完的话题,关于刘家百余具骸骨如何处置事宜。她忙不迭地地将床头叠放的衣物换上,顺手将小青也带上了,自己晕睡了两天,这家伙估计也饿坏了吧。

  拍拍小青,天心含笑说道,“姐姐今天带你去吃点野味。”

  出了房门,天心一眼就看见雷鸣守在偏厅门口,不用想也知道殷璆必定在偏厅内,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雷鸣见过来的是天心,暧昧地笑了笑说道,“主子等你都等心急了?”这两日的情形,雷鸣亦是看的真切,天心和自己主子郎有情妹有意,他也乐观其成。

  此话若是平时说,倒也没什么意思。可是这刻说来,不免让天心想起昨夜那缠绵一吻,脸上顿时晕出了一抹明霞般的嫣红。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雷鸣,不予理会,喊了一声“殷三哥——”,便一脚跨进了偏厅。

  踏入厅堂,天心见上官青云也在,走近先对上官青云轻轻点头行礼。上官青云亦点头回礼,轻笑着小声问道,“天心姑娘,身体无恙?”

  天心颔首,轻声答道,“已经没事了,多谢大人关心。”

  殷璆定定地盯着天心看,他的眸光自天心踏进起未曾从她身上离开过半分,见天心光顾着与上官青云寒暄还未看过自己一眼,遂径自上前一步,一把将天心直接揽入怀里,轻声问道,“天色还早,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

  天心抬颚对着殷璆嫣然一笑道,“我都睡了两天了,再休息就成猪了。殷三哥,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现在吗?”殷璆低头看了看天心,有些为难地说,“改明天行吗?我和上官大人一会就要出去办事了。”

  “我又没让你陪我。”天心娇嗔道,“这雨后初晴,山上的景致才美呢。我只是想到后山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已。”

  殷璆眉头微蹙,低头看着天心,见她一脸的想往又不忍心让她失望,心里突生了一股想要放下一切随她去流浪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一群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难民苦苦哀求的场面所淹没,心下无奈地一叹,颇遗憾地说道,“那我就不陪你去了,我让雷鸣陪你去吧!”

  “不用!我有带着小青呢!你让上官大人找个对后山地形熟悉的衙役陪我去就行了。一会再找上金豆银豆一块去,去山上野餐这个主意也不错。呵呵!”天心似模似样地搬出手指轻快地盘算起来,心下想的却是,这会雷歧不在门口,必定是被殷璆派去办事了,黑风堂的人从天山镇一路追杀他到荆州虽然屡屡失手,也难保不会再下手,这殷璆身边定不能少了人。

  “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殷璆点点天心的巧鼻,摇摇头,宠溺地说道。

  天心嘟着嘴,立即反驳道,“哪里是一个了,我们是一群,还有小青呢!前一阵你让雷鸣跟了我十多天了,我不也没事。再说了,雷鸣总是板着一张冷脸,吓到金豆银豆怎么办?我不要!要是换成雷歧我就勉强考虑考虑。”

  雷鸣在门口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喃喃自语道,“我有这么差吗?”其实他知道天心这么说,其实是为了主子的安全,不过他牺牲也太大了吧。人家虽然长得不似主子那般丰神如玉、神采飞扬,风流倜傥,但明明也算是个俊朗青年嘛。最可恨的就是,他还被雷歧那个臭小子给比了下去,岂有让人不哀怨之理。

  “不行!你要去就要带上雷鸣,不然就不要去!”殷璆态度坚持。这丫头心思单纯得紧,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她的良苦用心。

  天心嘟着嘴,哀怨地看着殷璆,不再说话。

  一旁的上官青云见二人僵持不下,心想这大皇子刚刚在他这小小的刺杀府遇刺,要是三皇子也有个什么意外的话,他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权衡再三后,上官青云说道,“不然让日班的守卫陪着天心姑娘去吧。顺便让寒冰也陪着去,这小子极为机灵,对这一带的地形皆了如指掌。”

  上官青云的话自然遭到了殷璆冷厉一眼瞪视和天心感激的一笑。殷璆亦经不起天心的软磨硬泡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临出门前,天心突然又想起那夜神之煞所托之事,遽然转头问道,“对了,殷三哥,那个刘家人的骨骸如何处置?能不能将他们礼葬了。”

  “现在连活人都快养不活了,哪有那心思和闲钱去礼葬死人。”殷璆叹息一声说道,“再等等吧!我们已经在想办法筹钱了,他们已经在攒金阁待了十六年了也不再乎多待几天或者几个月。而且我也想用他们将神之煞引出来,我倒是想看看他是神是鬼?”

  天心走在往后堂而去的回廊上,全副心思还沉浸在刚刚殷璆说的话中。突然,她脚下一顿,眼里一片懵然,这经常走的回廊让她觉得异常的诡异,它竟然和昨夜梦境中走过的庄园如此相似。

  天心悠悠地走到回廊的尽头,足下几个轻点跃上了刺史府最高楼阁——清风阁之上。站在清风阁瓦顶之上,天心极目远眺,这刺史府和梦境中的庄园竟然重叠在了一起,一样的亭台楼阁,荷塘水榭,九曲锦鱼池……还有那入脾的栀子花香。只是又有些不同,梦中的庄园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繁花如锦,画栋雕梁,珠帘翠箔……似乎更加繁盛,更加华美。

  “天心姑娘——”突然,一道清柔如水的声音自清风阁下传来。

  天心低头一看,是寒冰,那张精致的脸庞映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异常晶亮。有那么一下,天心怔住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袭上心间,那种感觉很亲切,如沐春风,天心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脚绊攒顶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半只脚掌踩在屋檐之外,不停地挥动双臂,身子前后晃了几次,还是没稳身子,跟着整个向前栽倒跌落下来。

  “小心——”寒冰见天心踉跄了一下,急忙喊道。可是还是来不及,只见天心如蝶飞般坠了下来。他想也不想展开双臂,倾身飞扑过去,接住了天心,并将天心护在了胸前,然后两个人皆重重地砸了下去。

  天心还好,砸在寒冰的胸前,除了感觉有些生疼外,并没有受伤。寒冰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在接住天心的时候,右肩被天心下冲的力道震脱臼了,紧接着再狠狠地侧砸在地。寒冰的脸唰一下子就惨白惨白的,右肩痛得直冒冷汗,嘶嘶倒吸着气。

  “寒冰,你没事吧?”天心立即此寒冰的身上爬了起来,半跪在寒冰的身边,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扶起寒冰。

  “啊——”寒冰一声哀嚎,忙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指着右肩,推拒天心道,“别动!我右手好像脱臼了,你先帮我接上吧!”

  “哦!”天心不敢乱动了,她先将寒冰平躺在地上,双手紧握寒冰的手肘,将其曲臂,然后自己一脚踩着寒冰的腋下,用力向前向下拉,几次下来,终于将寒冰的脱臼的手接了回去。

  确定寒冰没事后,“厚——”天心狠狠地呼了口气,筋疲力尽地坐在了地上,伸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额上涔涔的汗水,然后幽幽地笑了。

  “你还笑,看你干的好事!”寒冰蹙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天心,刻意压低了嗓音,粗声粗气地说道。

  “寒冰对不起!”天心忙手脚并用自地上爬起,一脸讨好地凑近寒冰,伸手要去扶他。

  寒冰别过脸去对天心伸出的手视而不见,静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要是没接住怎么办?”<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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