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一个大步跨进大厅走到殷璆面前，拾起被殷璆踢翻的椅子摆在旁边跟着坐下。她侧身拉了拉殷璆的衣袖，一脸嘻笑，“殷三哥，你别气我也别恼我了，我知道错了。”
“我哪里敢气你恼你，你现在可牛了，有你殷大哥撑腰还需要在乎我是否生气。”殷璆眸都不带抬一下的，直接灌下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
天心自动自发地接过殷璆手里的茶杯，为他又续上一杯热茶，“其实我从窗户爬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去找你的。可是在回廊遇到了卫风，他请我过去给殷大哥换药，我才去的。”
殷璆挑眉，冷眼瞪着天心，恨不得在天心身上瞪出两个两个大窟窿，“殷大哥……他什么时候成了你殷大哥了？”
天心以为殷璆觉得她没有叫用敬称坏了规矩，忙解释道：“是大皇子殿下硬是让我这么喊的。他说他是你大哥，我叫你殷三哥，就得叫他殷大哥。”
“他让你喊，你就喊啊？”殷璆没好脸色地瞥了一眼天心，低头继续喝他的茶，天心眼底的紧张让他不似刚才那般烦躁。
“我不是看他是你大哥吗？”天心嘟着嘴，小声地嘀咕。
殷璆听到天心的话，心里觉得莫名欢喜，嘴里却依然不饶人：“你说什么大声点。跟蚊子叫似的说给谁听啊！”
说给自己听！当然这句话天心只能放在心里说给自己听。她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说我饿了，一早上除了喝了杯茶什么也没吃。”
“你殷大哥没招待你吗？”话一出口，殷璆就愣住了，他从来都不是刻薄的人，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话总是带着一股酸劲。不过他还是立即招手示意雷鸣去厨房吩咐上午膳。
天心没听出殷璆话中的酸味，颇为委屈地说道：“我是去看病的，又不是去吃饭的。再说了，我本来就打算回来跟你们一起吃的啊！”
殷璆瞥了一眼天心哀怨的样子，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勾了勾手指示意天心靠近，而后出其不意地赏了天心一个“糖炒栗子”，淡淡地笑开了，“先吃一个前餐，一会给你吃主餐。”
殷璆眼角余光瞥见正站在一旁正抿着嘴偷笑雷歧，立即敛下嘴角笑意，板着脸，从容地站了起来，转而问道：“叫你们差的事情如何？”
雷歧立即敛住笑，俯首回话，“回殿下，县衙门已经调出了十六年前的万民薄。十六年前，刘家上下大大小小共有132人，不过听衙门里的老管事说，当年刘家集体失踪前，刘存熙的媳妇怀有近十个月的身孕，加上一个不知道出生否的孩子是133人。”
殷璆点点头，继而又问道，“那暗道里的尸体有几具？”
雷歧眉头紧蹙，“已经查点过了，一共131具。”
沉吟片刻，殷璆又问道，“可知少了谁？”
雷歧在一旁摇摇头，“还不知道，适才上官青云还让我问问天心，看她能不能通过对尸体的勘检分辨出死者的性别，年龄等状况，好让他能确定出少了谁。”
此时雷鸣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雷歧在说勘检尸体的事顿了顿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红枣羹，又抬眸看了看天心，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红枣羹退回去再煲一会。
天心的鼻子可比猎狗的灵多了，雷鸣端着红枣羹在门口那么一站，她立即就闻到了，忙站起来招呼道，“好像的红枣羹，还有桂圆八宝的味道。”
见天心一脸陶醉的样子，雷鸣立即打消了退回去的念头，直接将红枣羹送到天心的面前。
天心对着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羹满足地笑了笑，一边用勺子轻搅着，一边毫不忌讳地回话，“我可以试试！一般来说，保存完好的骨骼、牙齿是可以推断出死者的年龄、身高、性别等一些基本情况。你让上官大人把死者生前具有特征性的部位描绘出来，我基本能断定个一二来。”
想起天心曾说过攒金阁内阴气太重，担心天心一直待在攒金阁会不舒服，殷璆转头对雷歧交代道，“让上官青云把暗道里的尸体都搬到攒金阁门外的院子里去，申时以后天心会过去勘检尸体。”
天心一向是雷厉风行惯了，觉得没必要把事情拖到申时以后，她立即出声喊住了雷歧，“不用申时，告诉上官大人我饭后就过去。”
“饭后？”雷鸣和雷歧面面相觑，在心里不得不佩服天心这丫头的胆量和忍耐力，那一堆几乎可以成山的阴森冷然白骨，别是是一个女娃儿，就算是他们这样的大男人也忍不住反胃，更何况在吃饱的情况下。
这丫头，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殷璆眉头微耸，有些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佩服天心的专业。
“不急于一时，等申时过去。饭后我们去庙堂看看，你昨夜不是还囔着要去看金豆银豆吗？”不过为了自己的胃找想，殷璆立即对雷歧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去回上官青云的话了。
雷歧立即领命，一步不做停留地向外走去。
天心一听饭后可以去看金豆银豆煞是高兴，抬头对着殷璆浅浅一笑，“那好，都听你的！”
正是那浅浅一笑，令殷璆在刹那间心头猛然一颤。他怔怔地看着天心的薄唇，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情不自禁地朝着天心的脸蛋探去。
不过可惜了，对此刻早就饥肠辘辘的天心而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羹远比这个镶金带玉还是个大帅哥的皇子更具诱惑力。
当殷璆的手在半空中扑了一个空后，他猛然清醒，看到天心正低头拼命地喝着自己专门命人做的红枣羹，不禁莞尔，这才缓缓地收回自己略感寂寞的手。
瓦蓝的晴空中，几片棉絮似的白云惹人注目地低低飘过。申时不到，天心和殷璆，以及雷鸣、雷歧就回到了刺史府，雷鸣、雷歧怀里还多了两个娃娃，那便是金豆、银豆。
不过是两个时辰的相处，天心与那金豆、银豆已经建立了非一般的情谊。要回刺史府时，此三人更是难舍难分，好像是一对即将被分离的姐弟妹抱到一块哭得死去活来的，还来个十八相送。殷璆看了颇为头大，只好将金豆、银豆也一并带回了。
一行人刚穿过大堂，远远地就看到攒金阁门口的草坪上摆了长长一道白骨接龙。真可谓，庭院深深几许，萋萋芳草，森森白骨寒。一些衙役两两用布袋兜着白骨从攒金阁鱼贯而出，然后将白骨平铺在草坪上，头是头，脚是脚地拾掇着。
金豆、银豆看到白皑皑的一片白骨几乎铺满了半个庭院，心里一阵害怕，立即窝进了雷鸣、雷歧的肩窝，眼都不敢抬一下。
“你们绕回廊先送孩子回西厢，叫人给他们先弄点吃的，顺便叫个人陪着他们。”殷璆交代雷鸣、雷歧后，领着天心径直往攒金阁方向走去。
“三皇子殿下！天心姑娘！”上官青云见殷璆、天心走了过来，立即迎上前去。
天心对上官青云点点头，“上官大人！我从何处开始。”
上官青云挥手招来了一直站在攒金阁门口，右手握笔，左手持册的司吏，对司吏说道，“你带天心姑娘过去那边勘检骸骨，记得把天心姑娘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啊？”司吏一早就听衙役们讲起过，此次验尸的是位小姑娘家，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再咋一见到天心时还是颇为的吃惊。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能胜任这一百多具尸体的勘检工作吗？司吏尽管心存质疑，却还是握笔持册亦步亦趋地跟在天心背后，天心说什么他记什么。
天心从左边开始，蹲在第一具白骨前，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此尸一，头骨多处粉碎，骨盆处也出现较严重的亏损不易辨别，不过此骨骼粗大，顷长，骨面粗糙凹凸，骨质——”
司吏更在天心身后，握笔的手在书册上来回飞驰，飞快地记下天心说的话。
当天心停顿的时候，司吏亦写完，抬头看了一眼天心，见她一手持起一段白森森的手骨，在手里先是掂了掂，接着把那段手骨当玩具般细细把玩起来，甚至用一根手指支起那段白骨，玩起空中旋转来。司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天心手里的白骨，嘴巴张大得能够塞下一整个苹果。
天心见司吏那般大惊小怪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正玩转得得心应手的骨头，嘿嘿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骨质较重，较可能是男性。死前的前三年到五年时间内，右手食指断指。”
跟在天心身旁的上官青云当然也注意到了白骨的右手食指断了，可是他不明白天心是如何看出断指的时间是生前不是死时，连忙问道，“等等，请问天心姑娘，那根手指难道不是临死前被人折断的吗？怎么看得出是生前就断了很多年。”
“人活着骨头是有生长力和恢复力的，你看此处断指——”天心再一次捡起那段骨头，用手指指着白骨断指处说道，“比较平滑，而且有后期生长的包骨，明显是已经愈合的伤口。跟据伤口愈合的程度，我断定他断指有三到五年。如果是死时断骨的话，骨头亦会随着死亡而停止了一切生长，那他的断骨处就会出现这样的参差不齐，就像是一根折断的木条，有尖锐的凸起处。”
经天心怎么一解释，大家对天心皆肃然起敬，看着天心的眼神也多了一抹由衷的钦佩。
天心并没有留意大家的眼神，低着头继续拾掇着眼前的白骨。
殷璆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看着天心低着头认真而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那些骨头，突然觉得她很美，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水眸似星辰，清亮又灵动。
“至于身长嘛——”天心将几处重要骨骼拼凑好，竖直排好，大体整出一幅不算完整的完整骨骼，目测了一下骨骼的高度，然后在心中估算一下报出了此人的大致身高，“身长七尺，由牙齿的生长发育顺序以及磨损程度看，三十至四十岁之间。”
“那个……姑娘！”在天心正欲往第二堆白骨处转移时，一道清柔的声音自天心的身后传来，“你收不收徒弟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