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以逸待劳

  刘家祠堂的设置极为简单,和刺史府的攒金阁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门、两处采光的天窗,也是只进不出的格局。墙面亦是青石所砌,足有一尺半宽,比攒金阁的墙壁还要厚实几分。

  殷璆纵身一跃上了祠堂的屋顶,细看了一下屋顶的结构。屋顶极为的普通,是悬山顶。屋面以中间横向正脊为界分前后两面坡,两侧的山墙凹进殿顶,使顶上的欞端伸出墙外,钉以博风板。此殿顶并无特别,是寻常人家修建神库等房屋用的,用在祠堂也属正常范围。唯一独特之处就是两斜面上的采光天窗,竟然是贴着左右两面墙壁开的,而且用料竟然是青光琉璃。因提炼工序极其的复杂,青光琉璃多为宫廷所征用,在市面上极为罕见,寻常人家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大内轩辕宫的天井便是用的青光琉璃。青光琉璃刚硬如铁不易碎裂,而且是单向透视,在屋内可见青天揽月,屋外却无法窥探半分。

  宗室祠堂用青光琉璃做天窗,未免太讲究太奢侈了吧?殷璆狐疑地多看了一眼天窗后,倐地跃下屋顶走进祠堂内,抬头怔怔地看着屋顶上的青光琉璃好半晌。

  “看什么?”天心好奇地凑近殷璆,顺着他的眸光往上望,除了一扇琉璃天窗并无其他发现。

  殷璆没有回答天心,径直走到门廊处,后背抵着冰冷的青石,定定地盯着对面的门柱面,面色谨慎严肃。

  “殷三哥,跟我说说嘛!”天心直觉殷璆已经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兴奋地晃着小脑袋,笑嘻嘻地赖在殷璆身边,要他说出个一二来。

  “就属你鬼灵精!”殷璆抬眸看了一眼青石墙面,别具深意地笑了笑,而后推开天心凑上前来的脑袋瓜,转身丢下天心走向上官青云。

  不告诉我,我不会自己想吗?天心嘟着嘴,不死心地学着殷璆靠在门廊处的青石面上,探究地看着门柱面。

  一股沁凉直袭心间,天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青石好凉啊!

  “上官青云,立即传令下去,以最短的时间清空刺史府所有衙役、仆人、家眷,还有将各州府调派来押运官银的衙役和难民都召集起来,安排人封死刺史府的攒金阁和刘家祠堂,务必做到滴水不漏,今晚我们要来个——”殷璆突然顿住了,伸出右手食指一字一顿地说,“瓮——中——捉——鳖。”

  最后一个字殷璆咬得紧紧的,仿佛是从牙缝间蹦出来似的。说话的时候,殷璆的眸光微微闪动着一抹锐利的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幕极为激动人心的画面。

  上官青云若有所思地看着殷璆,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一副未解地问道,“瓮中捉鳖?殿下的意思是劫匪在刺史府或者刘家祠堂内?那卫大人追的又是什么?”

  殷蛟对此也颇为好奇,“对啊,三弟,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卫风已经去追了,这追捕的事可是卫风的看家本领,我敢打赌不出两个时辰卫风定能将失窃的官银如数追回。”

  “我打赌卫风追不回那笔官银。”殷璆轻摇着手中银扇,说得极有把握,“因为马车里根本就没有官银。”

  “没有官银?!”所有人都被殷璆的话震慑住了,异口同声地低呼。

  天心比所有人反应都直接,一个箭步冲到殷璆的面前,急冲冲地问出了所有人皆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马车里没有银子,那车辙痕迹很深,明明就是载着重物。”

  殷璆伸手敲了一下天心的脑袋,提醒道,“你忘了,前几天几乎都在下雨,昨夜也下了一整夜的雨,地上泥土早就被泡得松软不堪,车辙本来就比平时深很多。而且你们都没有发现地上只有车辙印而没有脚印吗?”

  “对啊!”天心恍然大悟,可是同时又从一个谜团堕入另一个谜团,感觉一直在云里雾里,“可是为什么没有脚印?”

  殷璆看着天心一会明了一会糊涂的多变表情,轻笑道:“不是没有,而是那些脚印很轻浅,不易被发现而已。由此可见,那些驾车离去的应该都是习武之人。可是即便是学武之人,也不可能做到扛着一箱箱的重银而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况且我们丢失的是十五箱官银,不是两三箱。五十万两的白银,十五大箱又岂是三辆普通格式的马车能载得走的,所以我猜这官银并没有上马车。”

  天心听殷璆这么一分析,心里立刻拨开云雾见青天。她点点头,佩服地看着殷璆,心里不禁感叹道:他的心咋比针还细,大家都心急那官银的下落,看到马车的车辙,就一头栽了进去,以为盯着车辙就可以追回银子,却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三辆马车根本就承载不起十五大箱官银。显然,殷璆的观察、考证、推断要比其他人都来得细致谨慎。

  天心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那银子是不是还在刺史府或者祠堂内?”

  众人也跟着纷纷问道:“银子在哪?”相较于过程,大家似乎更关心的是结果,因为这笔官银关怀着几万人的性命。

  “天黑了才知道!”殷璆吊足了天心的胃口就是不直接给答案。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看到天心嘟着嘴巴的样子,而且觉得她那副得不到解答郁卒吃瘪的样子还很可爱。

  天心贴着殷璆的耳朵细声细语地说,“就不能先跟我透露一点,我不告诉别人。”

  殷璆也学天心小声说,眉间的轻松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有失银这回事,“不行,你没听过隔墙有耳吗?”

  “殿下,这…….”见殷璆不愿再说,上官青云只好转而向殷蛟求救。

  殷蛟侧头看了一眼殷璆和天心,见二人头抵着头互相咬耳朵说悄悄话的亲密样子立即转开了眼,心里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肃着一张脸对上官青云说道:“三弟说,天黑再说,那就等天黑吧!你按他的吩咐行事,然后安心地等他把银子搬到你面前。”

  雷鸣、雷歧听殷蛟这么说,皆微微皱眉,在心中暗叫不好。殷蛟这话不就等于是逼殷璆立下军令状吗?这官银要是能找到还好,无功无过;要是找不到,那殷璆就不得不背上弄丢官银的罪名。

  相较于雷鸣、雷歧的紧张,殷璆倒是轻松自若,摇着银扇,走到殷蛟的面前,“大哥,现在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好啊!我们兄弟也有好几年不曾对弈了。”殷蛟点点头,转身吩咐上官青云,“上官大人,麻烦你叫人搬桌备棋,我与三弟要在这刘家祠堂对弈一局。”

  殷蛟执黑棋,黑先白后,由他开局。一开始,不过是“金角银边草腹”与平常棋局无异。

  两个时辰后,棋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众人皆感觉棋局吃紧,殷蛟却不待思虑,随手落黑子,不但轻巧地化解了殷璆的二连星布局还对棋局重新洗盘,将殷璆的白棋逼上绝境。

  殷蛟和殷璆对弈的场面,让天心想起了在天山之上和师父一起下棋的场景,不禁想起了师父常说的那句话:“人生如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天心的师父极爱下棋,可惜天山之上却无棋友,所以他老人家在天心很小的时候就教她下棋,想给自己培养对手,以打发闲暇烦闷的时光。可惜老人家打错了如意算盘,天心棋谱倒是背了不少,可是却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陪他下过一盘整棋。天心喜动不喜静,让天心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下一盘棋简直就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不过这会看此二人对弈,天心反倒是有了兴致,眼睛紧盯着棋盘,苦苦思索着如何为濒临绝境的白子带来一线生机,甚至反败为胜。可惜天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法子来,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平时为何不用功点,不爱下棋也起码多背点棋谱,说不定能套出那么一两招来。还真是谱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对弈中,卫风领着手下回禀,他们一路沿车辙追至荆郊半里坡,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三辆马车翻入谷底的场面。卫风又领人下了谷底,细细勘察过摔碎的三辆马车,甚至方圆五百里内也做了一个大致巡视,除了摔死的马匹,散落的车轱辘以及碎成片的木条子外再无其他,没有驾车者,更没有失窃的官银。

  卫风等人的无功而返,虽然尚不能证实殷璆的猜测,这官银是否还在刺史府或者刘家祠堂依然是个未解的迷,可是大家心里似乎都已经肯定了殷璆的推断,皆盼着早点天黑,早点见识到所谓的瓮中捉鳖,更加想早点见识一下这刺史府和刘家祠堂之间的玄机所在。

  殷蛟挥挥手,将卫风等人打发下去。刚才的穴曲丝毫未打断殷蛟下去的好兴致,一边把玩着指尖的黑子,一边轻笑道:“这棋局未完,三弟还请!”

  大家皆屏住呼吸,等待着看殷璆扭转乾坤。殷璆斟酌片刻后,执白子落盘,一子解双征,不露痕迹地化解了自己棋中的玄机,同时让棋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下棋,殷璆始终怀着享受过程,不求结果的心态,对输赢并不是很看重。相较于看客紧张、懊恼、激动林林总总的情绪,殷璆反倒相当的抽离,嘴角始终擒着笑,面对棋局的险象环生,始终从容不迫,淡定自若。

  天心见殷璆轻描淡写地破解了殷蛟精心设下的局,心中雀跃万分,情不自禁眉飞色舞,仿若是自己慧眼识破天机一般,与有荣焉。

  对于殷璆能如此轻松地巧妙地破解他苦心设置的棋局,殷蛟心中虽然有些不快,不过他很快就敛下了心中情绪,目光如炬,不放过棋盘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思忖间,他立即落下手中黑子,又是一招绝处逢生的好棋,瞬间占尽了优势。

  众人皆看出了这一子的玄妙之处,不由惊叹出声。

  殷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摇摇头笑着说道:“大哥棋艺了得,小弟甘拜下风!”<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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