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幽兰(2)

  结婚前我跟朱道枫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巨石岛的蔷薇园。已经冬天了,花园里的蔷薇很多都已经凋零,枯败的枝叶在寒风中瑟瑟地抖,而且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看上去更加荒芜而凄凉。蔷薇的芬芳飘散在空气里,只剩最后一点腐朽的味道。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一个人,就会越长越美,若失去心中的爱人,就会渐渐枯萎。我觉得我所有热烈的生命已经绽放过了,现在就在枯萎,比这园中的蔷薇还枯萎得迅速和彻底。此刻站在花圃边,仿佛有一只手,慢慢地揉着心头的伤口,疼痛犹如花朵的暗香被吹散开来,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朵蔷薇,我都是那么留恋。所以注定要发生一些什么,以此来证明我的留恋。

  “你来了。”朱道枫出现在我身后,是他叫我来的,说是有母亲的遗物交给我。可是一看到满园凋零的蔷薇,我就流泪。这才几天,一切就已物是人非。

  “没人收拾一下吗?”

  “连人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花。”

  “你父亲在不在,在的话我就不进去了。”

  “不在。”

  然后我转身看着朱道枫,好些日子不见,他瘦削得不成人样,脸上透着可怕的灰白,眉骨突起,眼神比这园里的蔷薇还凋零破碎,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他的嘴唇颤动着,想说什么,可能是我的样子也吓到他,让他说不出话来。我的样子的确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来的时候我照过镜子,像个刚从棺材里拖出来的僵尸。我叹口气,低头从他身边走过,直接进了屋内。。他也跟着走进来。

  我们在沙发上相对而坐,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坐在我面前像一棵秋天的树。纵然我还是一根藤蔓,却再也不可能跟他共同沐浴阳光了,仇恨的毒汁已经浸透我全身,过去我跟他明的暗的纠缠了十几年,未来纠不纠缠,两个人都不能好好活了,沾上我的毒他会死,离开他,我会死。

  最后还是他开的口,“幽兰,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他目光散落在我身上,表情极度虚弱。

  “没有。”我回答。

  他咳嗽了起来,看样子是生病了,说话显得很吃力:“早知道,当初被你杀掉就好了,不用现在承受这痛苦,这是谁的错啊,我是无辜的,你也是,可老天爷却不肯放过我们……”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把我母亲的遗物给我吧。”我怕自己崩溃,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他的样子让我崩溃。

  “好,你等会儿。”说着他就起身上楼,佝着背,脚步拖沓,像个垂垂老者。一会儿他下来了,手里提着个大箱子。他放到茶几上打开,里面全是衣物,都是小女孩穿的,还有书包,绒毛玩具,卡通形状的头饰。母亲始终以为她的女儿还只有十几岁,终于醒了,却选择了死亡……妈妈!我抚摸着那些衣物玩具泪如雨下。

  “你真的要跟他结婚吗?”他没有顾及我思母的哀痛,开始逼问。

  “……是的。”我的回答也很虚弱。

  “你忘了曾经说过的话吗?”他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冷酷,“我们是相互依存的,任何一个人离开,另一个就会不存在,你是希望我不存在于这世上吗?”

  “……”

  “你违背了诺言,幽兰。。”

  “没有办法,要怪就怪你们家冤孽太深吧。”

  “为什么一定要让上辈人的恩怨谋杀我们的爱情?”

  “我们一家三口都死在你们手里,朱先生!”

  “你母亲是意外……”

  “朱道枫!”我一听这话就急火攻心,跳起来,围着沙发打转,像只受伤的小兽爆发出全部的能量,“意外,意外……什么都是意外,杀了人都可以说是意外,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意外?我杀你父亲,是不是也是意外?如果死的是你们家的人,你还会不会说是意外?!你会说吗?会说吗?”

  “你现在就杀我吧!”他也站起来,直视着我,凄厉的目光穿透我的胸膛。这样反而给了我一掌,我倒退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也不愿意你被秦川利用,幽兰,你听好了,如果你觉得我们缘分已尽,你可以选择离开,可以跟任何一个人结婚,但就是不能跟秦川,如果你跟他结婚,我会恨你们,到死都恨你们!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让我失去,我也会让你们失去,看谁失去的多!幽兰,你会后悔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想想我们的爱情,想想这个岛,这个蔷薇园,你不应该是这么没有理智的,我知道失去母亲让你很痛苦,可这痛苦一定要你毁了我们拥有的一切吗?我爱你,幽兰,哪怕我最终会恨你们,我还是爱着你,我会把这爱带进坟墓,就如你终究也会把你的爱带进坟墓一样,一定要这样吗?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却还要受刑,你让我受刑,自己不也在受刑吗?幽兰,看着我的眼睛,不要逃避,让你自己活着吧,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已经死去……”

  他一口气说完,好像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喘着气,可目光仍像闪电一样劈过来,穿入我黑暗的身体,照亮我,也让我得以看清自己,看清他,仇怨太深,我们不可能还走在一起。。永别了,我的爱情!

  “我活不下去了,幽兰,怎么办,我活不下去了……”他突然把手支在膝盖上,抱着脑袋拼命摇晃,仿佛他的头就要裂开一样,那样子才真的像要死去。

  “我……不想你死。”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死吗?”

  “死是最轻的惩罚。”

  “那最重的惩罚是什么?”

  “让你‘失去’……”

  “我想你如愿了。”

  “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我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一个月后,我和秦川举行了婚礼。他没有参加,却派人送来蔷薇园的钥匙,以及产权书,他把蔷薇园转到了我的名下,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我和秦川。。我以为秦川会拒绝,没想到他很爽快地接受了,还冷冷地抛出一句:“只要是他的,我都要!”

  新婚之夜混乱而麻木。秦川是投入的,拥着我如获至宝,仿佛我是价值连城的瓷,生怕不小心弄碎,沉浊的呼吸,巨浪般汹涌卷上来,毫无保留地将我漫了过去……黑暗中,我的叹息是忧伤的,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流浪者在萧瑟寒风中的呜咽,同样的岛,同样的蔷薇园,同样的房间,却是不一样的男人占有着我,激情的夜我没有绽放,彻底枯萎。而空气里仿佛还停留着他的味道,我细细咀嚼慢慢回味,心,在另一个男人的进攻下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

  大颗的眼泪从我的眼中滚落下来。

  “我希望你一直活着,而不是最后死在这个岛上。”这是那个让我的心死去的男人离开这座城市前跟我说的一句话,我一直没再见过他,包括婚礼上。后来听说他在香港定居,很少回内地,偶尔回来也是短暂停留。回来他也不住梓园,住沧海路的四合院。梓园在他离开前捐给了政府,现在已经被政府改建成青少年活动中心,我没去过,据说里面设施很齐全,城里的很多孩子每到周末就会被家长送去活动中心学特长,想想肯定很热闹。朱家还设立了青少年基金,用以奖励那些有特殊才能的孩子,政府为了感谢他们,就将通往梓园的那条林荫道取名为梓园路,在市区各大公共汽车站牌上现在都有梓园路的名字。曾经显赫一时的梓园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去,只剩一个路牌。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我怀孕了。。在临盆的最后两个月,噩梦常常来袭。我总是在午夜时分突然挣扎着坐起来,一种很不好的征兆,令我整夜难安。

  这个孩子……会给我带来什么?

  分娩是痛苦的,没有去医院,就在蔷薇园。不,这里已经不叫蔷薇园了,叫怡园,秦川改的。正是三月间,屋外的蔷薇开得最是热烈,整个岛都弥漫在迷惘的芬芳里,当医生将哇哇大哭的孩子从我体内带出,送到我面前时,我分明看到了一张蔷薇似的小脸,粉红粉红,带着血腥气。我很惧怕这种血腥,抽搐着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恭喜你,秦太太,是个漂亮的千金呢。”接生的医生笑着跟我说话,她是秦川从善平的医院专门请过来的妇产专家。

  我疲惫至极,虚弱得像要化在了空气里,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窗外却飘进更为浓烈的蔷薇的香气,带着血腥的蔷薇……我自心底打了个冷战。

  孩子被洗干净包好了,在屋外等得心急火燎的秦川来到我床边,抱着女儿喜不自禁:“好漂亮,幽兰你看,我们的女儿好漂亮!”

  我的目光终于再次移向女儿。还是粉嘟嘟的小脸,黑亮的眼睛闪烁着星辰一样的光芒,一双玲珑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似要抓住什么,以抵御她对这陌生世界的恐惧。骨肉!这是我的骨肉啊……因为她的降临,原本轻飘的身体忽然被注入一种力量,让我活下去的力量,还有希望,而她还在啼哭,哭声勇敢而强烈。这一刻,世界是如此热闹,从未有一个时间像此刻这样,又一个生命的轮回在哭声中开始。。

  猝不及防,我的眼中陡然漾满了泪水。秦川也是眼眶泛红,端详着女儿,声音哽咽:“叫什么名字呢?我们得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

  “……叫若薇吧。”我微笑着说。

  于是我们的女儿就有了第一份属于她的东西——名字。

  她是在蔷薇的香气中长大的,身上除了奶味,总有着很好闻的蔷薇香气,秦川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将她高高举起,迷恋地闻她身上的味道。接下来的生活清寡平淡,醒着就如睡着一般,日子倏忽就从指间流过。很快女儿就三岁了。而被幽禁在这里的往事,就如蔷薇的幽香,从未在我的生活中散去,我的,他的,犹如哀怨的鬼魂,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全部扑拥过来。看似狰狞的面目之下,其实是我和他落寞哀伤的心灵。

  听人说,记忆是渗透于血液的,每一次回忆和凭吊都会加速它们的生长。如果人不幸与记忆分离,生命的迹象就会一点点流失、干涸,直到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空气里。所以我一直将那些记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保持着它们的鲜活生动,哪怕让它们忍受着孤独的折磨,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在黑暗的地狱无限期地等待,我也舍不得将它们拿出来见天日,除了女儿,若失去那些记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活着!是的,我终于还是活着的……

  秦川上班的时候,就只有小艾和阿忆在岛上陪着我们母女,她们一直留在我们家,一个负责做家务,一个帮忙照顾若薇。。秦川现在已经是出版社的副社长了,工作比以前更加忙碌,我没有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闲时也会写作,给杂志和报刊写专栏。长篇没有写了,数年前动笔的那部《蔷薇祭》至今没有完成,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排结局,也许一辈子也完成不了了。每次繁羽问起,我就说,我自己的人生没有落幕,又怎么安排书中的人生落幕呢?

  繁羽一头雾水,连连摇头:“不懂,真不懂你的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落幕不就是进坟墓了吗?还怎么写啊?”

  “所以说要后人完成啊。”我哈哈大笑。

  “离谱!……”繁羽说到这事很不解,甩手就出去了,到花园里逗若薇玩。她经常来看我们,因为她救过我的命,再说以前的事也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往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至今单身,在市区商业街开了家服装店,当起了老板娘,自己养活自己,倒也自得其乐。她很喜欢若薇,每次来了都要跟她玩半天,一直嚷嚷着要做孩子的干妈,不过秦川不同意,我也就不好表态了。秦川还是很不喜欢繁羽,虽然在我的劝说下态度有所改观,但也就是有所改观而已,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没有好脸色给人家。

  “人家又不吃你的用你的,至于嘛。”每次我都说他。

  “反正你少跟她来往,这个女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丝毫不妥协。

  可见一个人要想改变对另一个人的看法是很难的,印象根深蒂固,无论对方怎么重塑形象,印象还是原来的印象。。其实我觉得繁羽改变挺大的,朴实多了,虽然现在做了服装店的老板娘,穿着打扮反而比以前素净,很少浓妆艳抹,对服装已经有自己的品位和理解了,经常还会给我提出穿着上的建议。

  晚上秦川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我身上的水蓝色连衣裙,连说好看,问在哪买的,我说是繁羽送的,他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板着脸说:“难看死了,跟你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称,赶紧脱下来。”

  我看着他笑,真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小若薇跑过来了,奶声奶气地叫:“爸爸抱,抱……”

  “哟,我的小公主!”秦川一见到女儿就换了种表情,不由分说就把女儿高高举过了头顶,抱着她在房子里转圈开飞机。女儿很亲近他,只要他在家,我就可以暂时丢一边,弄得我很不服气,明明是我带得多,孩子还是喜欢爸爸。

  “这叫血缘!”秦川得意洋洋。

  若薇睡后,小艾和阿忆也分别睡了,我还在台灯下写作,秦川就过来拉我,“别写了,眼睛会瞎掉的。”

  其实我知道他是有意图。

  他对我的热情一直不减,我不能说应付,但肯定是很不投入,对于夫妻之间的事情我的热情总是很有限。秦川对此颇有微词,但碍于面子很少正面说,他还是很顾及我的感受的,怕我心里有想法。结婚四年来,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很少争吵,就是吵也很小心,从不触及对方敏感的话题,即使不小心碰到,也会马上打住,点到即止。。我们都很忌讳,怕一触及就会伤到对方,弄得无法收拾。

  这天晚上他又很不满我的敷衍了事,从床上一爬起来就怒气冲冲地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脸还是板着的,也不睡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如果你真的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勉强,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不会为难你的。”秦川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对不起,秦川……”

  “你不要老跟我说对不起,女人的心跟身体是一起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没在我这里,身体自然无法和我合二为一。”他说得很尖锐。

  我无言以对。

  “我终于明白了他说那句话的含义,”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他说就算我得到了你,却无法拥有你,真的,我确实无法拥有你,从来就没拥有过……”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捂着脸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幽兰……”他走过来,坐到床边,拿开我的手,“我们都要勇敢地面对,不能让他影响到我们的生活,我们完全有理由过得很幸福,我说过,我要让你幸福,这是我的诺言,必须要实现,因为……我是真的很爱你,幽兰!”

  诺言,诺言……

  “你忘了曾经说过的话吗?我们是相互依存的,任何一个人离开,另一个就会不存在……”另一个诺言在我耳边响起,仿佛一记重锤,脑中剧烈地轰鸣起来,无数记忆的碎片交替重现,模糊了现在,清晰地映出过去,他的脸,他的唇,他凄惶的眼神,像来自某个遥远的时空,一步步逼近,网一样地笼罩了我全部的思维,我眼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他的脸,耳中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他的诺言……

  “你怎么了?”秦川被我的样子吓到。。我抬眼看他,突然像不认识了似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是谁,怎么和他在一起,这是在哪个时空,我怎么如此陌生?

  “幽兰,幽兰,怎么了?你别吓我!”秦川拼命摇我的肩膀,拍我的脸,试图将我飘远的神思拉回来。

  泪水夺眶而出,我意识到这是现实!

  “我累了,想睡……”

  “好,好,你睡……”

  秦川为我拉起被子,放平枕头。说完在我身边躺下,他不敢碰我,动都不敢动,仿佛我还梦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空,稍有碰撞,我就会魂飞魄散一样。我经常这样,让他胆战心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崩溃。清醒的时候我很清醒,知道是他的妻子,若薇的母亲;混乱的时候,我谁都不是,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所有的思维全奔回到过去,记忆里只认得一个人,他有着挺拔的身形,梦幻般亲切的面容,笑容温暖如春风,他的眼神能融化世间万物,连深藏心底的仇恨都被模糊。

  他说得对,我和他与生俱来就是一个整体,谁也离不开谁,一个离开,另一个就将不复存在,我现在就已经不存在,我所有的思想和爱全被他掠夺,留在世间的只是一具躯壳,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我渺小得连颗沙砾都不如,但那爱却无限大,大到我看不到边,抓不住,摸不着,一直延伸到他那边。想想我费尽心机去谋杀他,然后又让他“失去”,可是时至今日,我悲哀地发现,我让他失去的同时我自己也失去了,失去的比他还多!究竟是我谋杀了他,还是他谋杀了我,我现在很怀疑……

  清晨醒来的时候,秦川已经上班去了,小艾在弄早餐,阿忆在给若薇穿衣服。又是新的一天。生活还是要继续,这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是这一天却彻底颠覆了我平静的生活,一场意外,一个冥冥中注定的安排,一个可怕的真相,全在这一天曝光了。

  事情的起因是阿忆带若薇到花园里玩,我正在书房赶一篇稿子,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若薇撕心肺裂的哭喊声,我惊慌失措赶下楼,只见小若薇倒在血泊中,围着蔷薇的竹栅栏有一根细竹尖生生插进了孩子的腹中,“小薇!……”我尖叫着扑过去,抱起孩子,一旁的阿忆完全吓傻了,我冲她吼,“快叫救护车!”

  电话打了,可是救护车好半天没来,若薇由开始的哭叫慢慢地进入昏迷状态,血汩汩地从她腹中流出来,我不顾一切地抱起她往路上跑,又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记忆完全交错了,恍惚间又回到十五年前那个血色黄昏,母亲牵着我奔走在梓园的那条林荫道,边跑边念着女儿的名字,如今我也是这样,泪流满面,浑身是血,抱着孩子边哭边喊,“小薇,小薇啊,妈妈不能失去你,还有你爸爸……”

  可怜的孩子在我怀里已经没有知觉了,脸色苍白,嘴唇也看不到一丝血色。小艾和阿忆也哭着在后面跑,到了鹅卵石小道上,远远的看见救护车开过来了,阿忆疯了似的冲到前面跳起来挥手:“在这里,快点啊,在这里!”

  到了医院,秦川也赶过来了,若薇还在抢救室,他冲着我们咆哮如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三个大活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我蹲在墙角,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四个人在医院长廊上等待上帝的宣判。手术灯还没熄,医生就匆匆从里面跑出来了,问我们:“你们谁是孩子的父母?”

  “我就是。”我和秦川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那就好,你们中一个马上去输血,孩子失血过多,血库的血不够,必须马上输血,越快越好!”

  我的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

  秦川先去验的血,血型不符。护士转过头问我:“你的呢,你是什么血型?”

  “……”

  “快说啊!”秦川冲我吼。

  “a……a型。”我全身开始发抖。

  “什么?a型?”护士也以为自己听错了,“a型血和b型血的父母怎么生得出o型血的孩子啊?”

  顷刻间一声巨响,世界轰然坍塌,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秦川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那动也不能动,张着嘴,瞪着眼,瞳孔可怖地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天外来的怪物,完全不认识我了,他指着我:“你,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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