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收获和交涉
失去身体的支配权是什么感受？</p>
对宁修远来说，那是肝胆俱裂的惊悸，肺腑皆崩的战栗！</p>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对身体的掌控；</p>
还有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所见，那令人理智崩溃的宇宙真相！</p>
这是宁修远渎神仪式，也不曾见过的恐怖异像。</p>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座前所未见的混沌漩涡。</p>
众生皆在漩涡中，挣扎扭曲。</p>
在漩涡的尽头，是一头病态痴愚的阴影，在无数苍白群星或戏谑、或讥笑、或冷漠的注视下，扭曲盘旋。</p>
腐烂的灵魂，死去的城市，簇拥在这道阴影周围，吹奏着单调刺耳的怨毒笛声。</p>
在这令人战栗的宇宙真相面前，饶是宁修远见多识广的阅历，也在土崩瓦解。</p>
理智督促着他快逃！</p>
身躯却不受控制的靠近。</p>
宛如提着马灯的掘墓人，行走在鬼火嶙峋，狐叫犬吠的乱葬岗中。</p>
在无法理解以及阻止的异动中，他亲手撕开了环绕在阴影周围的腐烂灵魂，看到更加清晰而令人作呕的真相！</p>
“唔！”</p>
在黑发黑瞳张狂暴怒的躯壳下，一缕正灵魂惊恐的蜷缩颤抖起来。</p>
直到一截葱白手臂印入眼帘。</p>
她探入渗人真相的深处，摘走其中的关键。</p>
这一截手臂宛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引来鸡鹜争食！</p>
那是臃肿溃烂的手臂；</p>
长满脓疱眼球的触手；</p>
遍布污血恶臭以及倒刺的节肢：</p>
……</p>
还、还有一根熟悉的、怪异的舌头。</p>
“桀桀桀……多么美妙的神宴魔筵！”</p>
“哦，可怜的卑劣种，也想跻身旧日？”</p>
它们尖叫着，嘲弄着，癫狂着，争先恐后的钻进那骇人的血肉中。</p>
贪婪撕扯着嵌入宇宙混乱中的血肉，疯狂饕餮。</p>
“滚——”</p>
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尖叫起来，既暴怒又无可奈何的加入分食的大军中。</p>
一时间，残肢飞舞，脏器崩裂。</p>
泼洒而下的鲜血，亦引来黎明座下那些丑陋卑贱的老鼠争食。</p>
恣意的抢夺，更是将盘旋在天空之上的混沌漩涡，搅成一滩泛着血色和油光的污水！</p>
“轰隆……”</p>
“轰……隆隆！”</p>
在疯狂撕扯和掠夺中，震耳欲聋的坠落声轰鸣大地。</p>
那是一座座浮空机械之城的坠落！</p>
俯瞰之下，宛如群星陨落，砸在山川大地之上，掀起滚滚尘埃，令地壳翘起，山河改道。</p>
仔细看去，那哪里是城市毁灭？分明是机械亡灵之神印记的崩塌！</p>
混乱来得快，去得更快。</p>
几乎在弹指间，在大地喘息中，激颤的天空平静了下来。</p>
争食的鱼群，一哄而散。</p>
只有宇宙的犄角旮旯里，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诡异的波纹在荡漾，</p>
这是力量的宣泄，规则的扭曲。</p>
哦，那是迟钝的嘴慢者，疯狂抢夺同类嘴边脏器的不甘和宣泄。</p>
辽阔的宇宙，终将成为祂们撕扯的草原。</p>
大片大片的草芥被碾成碎屑，凌乱，飘飞。</p>
在诸神的时间尺度上，这场撕扯和混战，或许只是弹指一瞬间。</p>
但对于祂们所路过的星球来说，这是毁灭的伊始，末日的开端，生存和死亡的鸿沟！</p>
——伟大的奈亚拉托提普，始终回应着宇宙混乱本质。</p>
……</p>
“滚！滚！滚！”</p>
黑发黑眸之人，双手鲜血淋漓，看着四散离去的诸神，愤怒的咆哮着！</p>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的眷者。”</p>
一道影影绰绰仿佛笼罩在薄雾、青烟、烛光下的苍白身影，倏然出现在发狂的黑发黑瞳面前。</p>
祂抬起右臂，轻轻一点黑发黑眸之人额头。</p>
霎时，前一秒还疯狂唳啸的黑眸之人，遽然平静了下来。</p>
不知是苍白身影驱逐了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p>
还是两者的交易，恰好在这一刻结束！</p>
宁修远回来了。</p>
黎明神教眼中的弗朗西斯主教阿瑟斯回来了。</p>
他双眸逐渐清澈，宛如一汪深潭，倒映着苍白身影。</p>
“祢所遇到的试探，是凡人无法忍受的诱惑。我的眷者，不要彷徨，不要恐慌，羔羊会迷途，牧犬亦会贪欢，回归正确的道路，必得生命的冠冕。”</p>
清丽的声音落下，那苍白剪影似的手臂，也随之落下。</p>
她仿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麾下最特殊的眷者，身影逐渐飘渺淡去。</p>
宁修远闻言浑身一僵，一缕寒意直窜心头，冗繁的情绪，令他心跳如鼓！</p>
半晌，他才落回地面。</p>
此时，吉尔伯特这座机械亡灵神国的边境之城，已然化为一片废墟，建筑坍圮，大地皲裂。</p>
城市宛如倾覆的帆船，一头高高翘起，一头深埋土里。</p>
遍布大街小巷的不朽者，已然再次死去，犹如被抛弃的金属娃娃，残肢遍地，颅骨滚滚。</p>
天空中，无数道镜像投影掠过，得到神谕的黎明教会高层，正在疯狂圈地跑马，褫夺领土！</p>
宁修远站在歪斜的城市中，心乱如麻。</p>
黎明之神之言，看似安抚，实为警告。</p>
警告他宁修远，祂知道了。</p>
知道了什么？</p>
宁修远不知道。</p>
因为他的秘密太多了！</p>
莎布孽种·横纹羊瞳；</p>
犹格索托斯分灵·指引者·守门人·乌姆尔；</p>
白色蠕虫·鲁利姆夏科洛斯；</p>
克苏鲁之声·克拉辛；</p>
冰焰之主·亚弗姆扎；</p>
外神·姆西斯哈；</p>
蟾之神·撒托古亚……</p>
乃至范伦汀娜、真实教会、真实之人、JJH、高位特性……</p>
……所涉之旧日，之神灵，之化身，之眷者，无一不秘密暗藏。</p>
他不知道黎明之神知道了哪些？</p>
这种引而不发的威慑，令他忌惮不已！</p>
“呼噜噜，祂在安抚祢，真实之人。”</p>
蟾之神撒托古亚似乎看出了宁修远的惊疑不定，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提醒道。</p>
“什么意思？”</p>
宁修远心中一动，追问道。</p>
“背刺了瘟疫之神，抢下机械亡灵之神最肥美权柄的祂，将要在面对最阴险旧日报复的同时，消化机械亡灵之神的权柄，祂无心处理祢，只能安抚祢。”</p>
声落，宁修远头皮一麻，顿时茅塞顿开！</p>
站在他的角度，这是黎明之神的引而不发；</p>
但站在黎明之神的角度，这分明是大局为先。</p>
待祂消化完机械亡灵之神的权柄，腾出手来，一切自然可以慢慢收拾。</p>
当然了。</p>
这仅仅是蟾之神撒托古亚的一家之言。</p>
虽然听起来极有道理，但最高明的谎言，往往是字字属实，句句谎言。</p>
就像他对黛布娜的欺诈。</p>
明明是来自外神姆西斯哈的能力，但他的每一句真实之言，却令黛布娜误以为是来自审判之星格赫罗斯。</p>
不过，不管怎么说，黎明之神没有立即抹杀他，至少证明了一件事。</p>
——他还有利用价值！</p>
等等！</p>
“背刺？黎明之神背刺了瘟疫之神？祂们缔结了盟约？”</p>
宁修远蓦然回想起蟾之神提到的关键。</p>
说实话，关于这一点，他有想过，但又觉得十分荒谬，毕竟一个是旧日支配者，一个是旧神，两者之间怎么看都难以合作！</p>
“真实之人，祢不该如此愚钝，能让瘟疫之神如此慷慨的开出丰厚条件，那是因为有更丰厚的报酬在等着祂！”</p>
“诸神未动，祂却如此急不可耐，这一切显然是早有预谋。”</p>
蟾之神撒托古亚的声音，愈发飘渺。</p>
“呼噜噜，机械亡灵之神这场升格仪式看起来是那么的仓促，一切始于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被窃，不，应该是遭到镜像。”</p>
“这些巧合充满了拙劣而不自然的干预，也只有那些陶醉于理性的旧神，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p>
“愚蠢？”</p>
宁修远感觉到一股浓浓的荒谬，这是……键盘强者吧？</p>
黎明之神如此愚蠢，机械亡灵之神惨遭分食之时，祢怎么也跟着落井下石呢？</p>
别以为我没看到。</p>
——瘟疫之神所闻，即我所见。</p>
“听啊，奈亚拉托提普回应着宇宙的期望，鲸落的机械亡灵之神，喂饱了饕餮的猎食者，这个宇宙正在逐步滑向深渊。”</p>
一鲸落，万物生。</p>
宁修远心头一颤，猛然意识到了什么。</p>
机械亡灵之神的陨落，终将打乱宇宙的平衡，混乱或将愈演愈烈。</p>
而旧神的存在，依托于众生的锚定。</p>
当宇宙回归混乱本质，或许亦将是旧神陨落之时。</p>
“大势所趋之下，我们或许只能顺应大势。”</p>
宁修远下意识道。</p>
蟾之神没有应答，笨拙而堆满脂肪的肚皮荡漾起来，肥厚的嘴唇蓦然张开，呕出一物，用舌尖勾住。</p>
——那是一枚方糖模样的晶体，表面仿佛流淌着五彩斑斓的黑色。</p>
“做个交易吧，那枚疣眼看起来鲜美极了。”</p>
“这是什么？”</p>
宁修远问道，蟾之神提到的“疣眼”，正是瘟疫之神借用他身体的报酬。</p>
——即，收获的一半，这也是机械亡灵之神身体的一部分。</p>
“关于意识和电子的权柄，唔，至少包含三份高位特性。”</p>
“三份，这么多？”</p>
宁修远惊诧，即便机械亡灵之神九份特性皆是高位特性，三份收获，这也太大了吧？</p>
“呼噜噜，相较于黎明之神至少一份完整神性收获，这份收获可不多。”</p>
蟾之神又道：“九份闭环，凝聚神性。机械亡灵之神本名蒸汽与机械之神，我想，祂至少容纳了四份神性。”</p>
宁修远闻言头皮发麻：</p>
“九环之后，还可以容纳超凡特性？”</p>
他一直以为，六环晋升半神，七环化身天使，八环登顶神侍，九环终而登神！</p>
怎料，九环之后，竟然……还能更进一步！</p>
“超凡之路，不可降格！”</p>
蟾之神抖了抖舌头：“凝聚神性之后，再想容纳权柄，只能鲸吞完整神性。唔，真实之人，这份交易……”</p>
“成交！”</p>
宁修远压下心中的震撼，没有丝毫犹豫，同意了交易。</p>
霎时，交易审判官恣意而起，在无声无息中，同蟾之神完成了交易。</p>
他不得不交易。</p>
蟾之神撒托古亚看起来慵懒而温和，堪称是他所见旧日中最为友善的一位，更是一直在暗中帮他。</p>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拒绝祂的交易请求。</p>
或者说，他能拿到这枚“疣眼”，还是因为撒托古亚对瘟疫之神的恫吓！</p>
否则最阴险的瘟疫之神，哪里会跟他缔结交易契约？</p>
只会强行借壳。</p>
因此于情于理，这份交易，他宁修远都无法拒绝。</p>
——哪怕“疣眼”的价值远超“黑色方糖”。</p>
在交易完成的刹那间，黑色方糖霎时落入宁修远永固空间之中。</p>
当宁修远灵性缠绕其上时，一股歇斯底里咆哮从中传来，几乎沿着灵性，吹皱了他的灵魂！</p>
</p>
这一幕，令宁修远脸色大变，以为是机械亡灵之神残存的意识，下意识就要抛弃这枚黑色方糖。</p>
不过，那咆哮的声音中，所暗藏的一丝熟悉，却令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p>
“康纳？”</p>
是的，在黑色方糖中尖叫咆哮的，正是亿亿万万个康纳！</p>
忒修斯病毒将机械亡灵之神麾下不朽者意识，全部转化成了少年康纳。</p>
但它们并未消失，而是以“数据”的形式，存储在机械亡灵之神所创造的“宇宙”中。</p>
“污染的虚无宇宙，祢或许才是化解这份污染的关键。”</p>
蟾之神撒托古亚道。</p>
宁修远默然，半晌祂抿了抿唇，低声道：“感谢祢的慷慨，伟大的撒托古亚。”</p>
“呼噜噜……”</p>
回应他的只有低沉的呼噜声。</p>
“阿瑟斯？！”</p>
一声低呼，打断了宁修远继续探索的想法。</p>
他循声看去，只见黛布娜正站在一座坍圮的建筑屋脊上，满脸复杂的看着他。</p>
“感谢我主眷顾，让我们再次相见。”</p>
隔着一条废墟长街的宁修远，抚胸致礼，眼中闪过一抹庆幸之色。</p>
原来，这时他这才发现，他和黛布娜的交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成。</p>
他成功获取黛布娜的催眠能力。</p>
——·——</p>
【教唆者】</p>
——暴力的排斥者，阴谋的拥护者，恶念的执行者，残忍的发扬者。</p>
即，可以通过语言文字等信息传播方式，诱导目标执行非本意的言行！</p>
——·——</p>
感受着新获取的能力，宁修远心中感慨万千。</p>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黛布娜能活下来。</p>
瘟疫之神的靠近，是凡人不可承受的污染和癫狂。</p>
当时的黛布娜，虽然不是凡人，但也近乎于凡人，她没疯，堪称神灵眷顾，人间奇迹！</p>
“赞美我主！”</p>
黛布娜闻言亦抚胸致礼，满脸谦卑。</p>
此时的她，心中有太多疑惑想要问出。</p>
比如，那位送来信函的神仆，究竟是谁的神仆？</p>
又比如，阿瑟斯突然癫狂杀向机械亡灵之神之前，她分明看到了一位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在靠近？那又是谁？</p>
但这话，她终究未问出口。</p>
因为黎明之神见过了阿瑟斯，原谅了阿瑟斯。</p>
这意味着，她要挟阿瑟斯的手段失效了。</p>
过度的探知，只会恶化他们的关系，尤其是她还有事相求的情况下。</p>
“我的次元戒指丢了，那里面有一份高位特性，我想找到它，祢……可以帮我吗？”</p>
黛布娜低声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