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落子

  都城居，大不易。</p>

  哪怕是享誉全国的阿贝，在光鲜亮丽的建筑背后，依旧充斥着大量生活在阴暗逼仄角落的穷苦之人。</p>

  阿贝著名诗人盖洛普，在他的《星火》中写道：</p>

  ——我的朋友啊，你目睹阿贝灯火之繁华，可曾听见星空下飘荡徘徊的鲸魂在孤独哀鸣？可曾耳闻低矮潮湿藓巷中啜泣的妇人？【注1】</p>

  ……</p>

  ……</p>

  夜渐深，依耶塔抱着小儿子的衣衫，蜷缩在潮湿的墙边，埋首膝前，无声啜泣着。</p>

  </p>

  哦，她可怜的十三岁小儿子马洛里，在柏特莱姆纺织厂工作时，整条手臂被卷入机器。</p>

  黑心的工厂主害怕价值百万阿司的机器损毁，根本不愿意倒转齿轮。</p>

  等到工人拆开机器，救出小马洛里时，他已经失血过多而死！</p>

  对此，黑心的工厂主只愿意赔偿八千阿司，就这还是黎明教徒感化的结果。</p>

  教徒说：只有心怀仁慈和宽恕，小马洛里才能升到天国，在主的圣光下永远幸福生活。</p>

  依耶塔相信了。</p>

  可是，她还是好想念小马洛里。</p>

  她不敢表现出来。</p>

  怕丈夫烦心，怕大儿子揪心。</p>

  只能半夜偷偷哭泣，甚至不敢出声。</p>

  “妈妈，你、你怎么在这里？”</p>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p>

  依耶塔身体一僵，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小马洛里正穿着破烂的工作服，站在她面前一脸惊疑不定。</p>

  “小马洛里？你……你没事？”</p>

  “我怎么会有事？该死的皮尔斯又叫我加班了，奥布里没跟你说吗？对了，妈妈，家里这是出了什么事？哥哥又跟人打架了？”</p>

  小马洛里话还没说完，母亲忽然站起，将他拥入怀中，放声大哭。</p>

  小马洛里一脸茫然的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p>

  只有放肆的哭声，在闭塞的小院中回荡，也只会在小院中回荡。</p>

  依耶塔睡着了。</p>

  她椅靠在长满苔藓的潮湿墙角睡着了，眼角泪痕尤挂，嘴角却噙上一丝喜悦。</p>

  ——她梦到了小马洛里。</p>

  院墙外，一街之隔的宽阔马路上，宁修远正乘坐修道院提供的四轮马车，平静驶过。</p>

  “杰罗姆，你知道索锡家族的府邸吗？”</p>

  宁修远不动声色问道。</p>

  在收到安吉拉回信后，他便要求前往阿贝大教堂，祈祷赎罪。</p>

  哪怕已经入夜，他的行程执事杰罗姆神甫，依旧连忙安排马车。</p>

  此时，正是祈祷回来的路上。</p>

  “当然，主教大人要拜访索锡家族？”</p>

  坐在宁修远面对的杰罗姆神甫，连忙颔首问道。</p>

  “不了，夜色已深，明天吧！”</p>

  “好的，主教大人打算明天几时拜访？我好通知索锡家族。”</p>

  “上午九点。”</p>

  宁修远随口吩咐，在四轮马车的轻微晃动中，闭眼假寐起来。</p>

  在他的永固空间中，骨瘦如柴的小马洛里，正眼神空洞的悬浮着。</p>

  ——他既要杀人，也要杀人无痕，以疾病欺诈者欺诈而出的虚妄之子，就是最好的棋子。</p>

  不过，再造虚妄之子的宁修远，却不得不感慨妮可拉之子罗生门的特殊。</p>

  原来，他在小马洛里体内发现了一缕残缺的灵魂。</p>

  或者说，治疗依耶塔心病的疾病欺诈者，按照某种法则，召回了小马洛里的残魂，再在残魂的基础上，欺诈补全。</p>

  “按照这个结果来看，任何人都应该是唯一存在的，不可能欺诈克隆出另一个人。”</p>

  “不，不对！”</p>

  “应该说，依耶塔的心病锚定了唯一的小马洛里，疾病欺诈者的低层运转逻辑受限于患者，这点哪怕是我也无法更改。”</p>

  “我可以选择治疗，或不治疗，亦或治疗程度。但绝对不能心病治肝，肝病治肺。”</p>

  “呼，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p>

  “不过这样也好，任务完成后，即便来不及销毁，这一缕残魂也会误导教会的调查方向。”</p>

  宁修远思绪徜徉。</p>

  本来他的计划是以虚妄之子执行任务，无论失败成功，解除欺诈，虚妄之子随即消失，查无可查。</p>

  没想到，现在却冒出一缕残魂？</p>

  这令宁修远颇为意外。</p>

  当然了，他可以销毁残魂，再次欺诈。</p>

  但小马洛里的情况提醒了他。</p>

  ——小马洛里终究不是罗生门，他永远不如罗生门那般纯粹、虚妄、伪真！</p>

  因为他真真切切存在过，水中倒影，墙壁回音，过去时空，众生记忆……</p>

  可谓，雁过留痕，风过留声。</p>

  除非全知全能，否则根本无法完全抹掉他的痕迹。</p>

  既然如此，这缕残魂索性留着，用来误导目标。</p>

  思罢，四轮马车也在摇晃中，回到阿贝城外的修道院。</p>

  刚刚踏上东外堡三楼，一个转角间，宁修远脚步蓦然一顿。</p>

  只见远处空荡荡的廊柱下，一名白衣神甫，傲然而立。</p>

  在宁修远转过转角时，亦抬眼看了过来。</p>

  霎时，宁修远宛如看到一柄出窍的无柄利剑，刺得人眼睛发疼。</p>

  “宗教裁判所，奈德哈，深夜叨扰，还请阿瑟斯主教见谅。”</p>

  奈德哈抚胸致礼，显得十分客气。</p>

  “大人客气了，怎么不直接联系我的行程执事？”</p>

  宁修远谦逊回礼。</p>

  “每一次祷告和忏悔，都是一场沐浴我主圣辉的灵魂升华！这种神圣时刻，我怎能打扰？”</p>

  奈德哈显得温文尔雅。</p>

  显然他早已知道宁修远的行程，却并未打扰，而是选择门前等候，展示诚意。</p>

  “请！”</p>

  宁修远笑了笑，推开房门，邀请奈德哈进来。</p>

  心中暗暗嘀咕：</p>

  阿贝半神这么不值钱吗？这一天还没结束，就已经连续来了两位半神。</p>

  进入房间，主宾落座。</p>

  奈德哈客气几句，随即将登门目的，一五一十告知。</p>

  “这……潜入机械亡灵？”</p>

  宁修远听完，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p>

  “没错，阿瑟斯主教这是有所顾虑？”</p>

  奈德哈委婉问道。</p>

  “这是教宗大人的旨意？”</p>

  “教宗大人旨意随后就到，我特意过来提前通知，顺便询问一下有无难处，也好帮忙解决。”</p>

  奈德哈话说的委婉，实际上根本不容置疑。</p>

  “教宗大人既为我主代言人，祂的旨意即为我主神谕。神谕至，即便是地狱深渊无垠幽冥，我亦身披我主圣辉，执剑而往，义无反顾。”</p>

  宁修远慷慨陈词，话来话外就一句话，你别蒙我，不见教宗命令，我哪都不去。</p>

  宁修远这是担心奈德哈假传圣旨，先斩后奏。</p>

  “很好，阿瑟斯主教静待佳音即可。”</p>

  奈德哈嘴角含笑，对于宁修远小心机，不以为意。</p>

  身为一方主教连这点城府都没有，早就死了，还有资格前来见证国王加冕仪式？</p>

  宁修远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p>

  看来这机械亡灵神国，他是要去定了！</p>

  “我听说，贝西墨副团长白天曾拜访过你？”</p>

  奈德哈通知完，随即转移话题。</p>

  “是的。”</p>

  “不知祂所来为何？”</p>

  “这……”宁修远故作迟疑：“占卜些事情。”</p>

  “哦？结果如何？”</p>

  “我不曾占卜。”</p>

  奈德哈半神惊讶的挑起眉梢：“你拒绝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