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茶

  当天晚。()

  A级监狱和B级监狱分在千仞山两侧,这两个地方以往只是偶尔才有军人活动,因为都是被全屏监控,里面的犯人没什么课外活动,里面令外人羡慕的全自动设备代劳了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睡,仅有几名看守盯着监控仪,万一里面的人有个病痛的,就派人抬出来,除了终究要被处死或为炮灰事业献身这一条除外,里面的环境条件还是很让他们满意的。

  这几天,两座监狱却出奇地十分活跃,完全没了以往沉沉的死气。

  监狱自设审讯室完全是为了方便,这几天也派上了大用场,好几名来自南部地区的“观光客”都被带到这样的地方,接着又有更多的“观光客”被拉到这个地方,享受一对一的包间服务。

  这些客人大多都是间谍和有点地位的反抗军,也有是南方不安分的民族主义分子在分军区审不动了搬迁过来,抑或东南海交界线另一侧被俘获的尉级以上的安诺沙战团军官。也就是说,能进这两个监狱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其他人,则根本没资格入住。

  不过,B级监狱037号审讯室的情况有些特殊。

  全息影像里那个年轻人已不复刚进来时的高傲和硬气,整个人浑然一团,一团毫无生机的死物。

  影像前的另一名年轻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唤醒了他空洞眼神中的一点神采。

  “哥!哥你看看……你看看我啊……我是阿云,你弟弟阿云啊……他们……是不是他们把你弄成这样子的你告诉我……我……你们这些杂碎!”齐云没有他哥一样的待遇,手脚自由,却对旁边的钢铁军人没有一点威慑,刚一出手就被制住了,却仍不住地挣扎。

  这时,影像中的齐强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身前的投影仪上,竟是自己的弟弟。

  “阿云!阿云!你怎么……你怎么在这里!”那怒火不知来自何方,齐强一扫先前无比的颓势,被磁力束缚的手似欲挣脱,抓向他的弟弟,却被来自一旁的大手一把摁住。

  齐云被哥哥的表现吓住了,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始末。

  沉默。

  “阿云,出去后好好活着,要有自己的前途,不要像哥哥这样,哥让你失望了!”声音冷静而心痛:“谈话结束了,关了它吧。”

  一颗泪滑落,这一幕定格在齐云视线里,然后影像上只剩下空白光幕,审讯室另一面墙进入视野。

  痛哭。

  齐云到底只是个学生,就算再怎么早当家,都会有情绪主导理智的时刻。对游鱼,他嘴上说要必杀无疑,但是不是,能不能真的杀,都不能用言语来判定。危害军人,他其实已能上军事法庭了,但考虑到是初犯,而且行为不成熟,没有造成严重影响,也就关一段时间就能放了。此外,他的事也会做隐蔽处理,当时在场唯一醒着的童艾被告知保密,其他人也不例外——军队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一般人是不会出什么“逆反”风头的。

  人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只要还能有回旋之地,就应该给机会。

  只是齐云自己仍旧难以接受。

  “小伙子,你哥不是在自责,而是在给你生的机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是你的传讯仪,你的导师童教授曾经也是你哥哥的导师,把你们视若亲生,怎么跟他说,就看你了。”罗平上尉走进审讯室,将传讯仪放到齐云跟前,和其他人都走了出去。

  良久,泪痕已干,黯淡的双眼里悲愤淡了些,多了些清明,看向传讯仪。

  第二日。

  游鱼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一眼就看到了传讯仪里的一条短信息,来自早被他遗忘的钢铁大王。

  游鱼先生:

  上次未能亲自言谢,甚憾;我儿感怀先生大恩,甚念。望明日午后三时能与先生及先生好友于亭台茶室笑谈共饮,感激不尽!

  东方浩然

  “搞得这么文绉绉……嘿,鼎鼎大名的钢铁大王想邀请人还要拐弯抹角,这次我可算开眼了!”游鱼转念一想,就对邀请一事有了猜测。

  十月七日那晚的事件,即所谓的“一零七改造人逆袭事件”之后,社会各界都在猜测这个事件的缘由。“恐怖分子”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而且是清一色的高价改造战士,成本之高昂令人咂舌,却制造成数人伤亡,死亡的人身份已有人查出,不可能引起这次的恐怖事件。那么,对方的目标究竟是谁?难道只是纯粹的没有目标的恐怖袭击?

  胡乱猜测的是大众。有权有势的就能查出些东西了,却终究限于“事关军事机密”这个东西。按军队的作风,他们自身是不可能放出任何消息的,但蛛丝马迹仍会有。查事查人,查不平凡之事,查三代以内之人,这导致更接近真相的人虽然不可能有一大把,却总是会有的。

  钢铁大王东方浩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钢铁大王的钢铁产业在世界各地都有,桑州在他众多驻留地中不过是其中之一。也许明天,他就会飞到原日本国现千水国被淹没的沿海区人造浮板上享受垂钓之乐,或者在出云火热的娱乐城的拥挤会场里看用身体碰撞演绎的大型球赛。那么,和各国政府打好关系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王子在这儿,天赐良机,那等地方小官吏哪儿比得上他一句承诺?

  一个字,请!三个字,请上座!

  如果王子暂时不能即位掌权,打好关系也是只赚不亏的好买卖。

  通知了正和谷雨欣卿卿我我的撒甘,后者自然没意见,东方浩然只是人名,可钢铁大王就是名人了,结交结交对自己以后益处多多。

  亭台茶室在二环路的“似锦流苏”公园内,里面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也算是喧嚣中的一点新绿了。

  似锦流苏里生意最红火的亭台茶室今日不营业,最幕后的大老板东方浩然都发话了,下面的人自然严格遵照执行。

  偌大的茶室,本来分上百个小室,如今每间小室的隔间被收入地板。窗明几净,一切尽收眼底。两个大人物在这儿,谁都得小心翼翼。当然,下面的人是不会知道撒甘身份的。

  三人居中间一桌,游鱼撒甘一边,东方浩然独自另一侧。桌上每人跟前有一个茶盏,于东方浩然左侧是一个紫砂茶壶。置于小型电磁炉上正传来轻微沸腾声的蒸馏壶则放在右手侧——蒸馏壶里的母液是已经提取过一次的可饮用水,用作泡茶已足够,却是应东方浩然的要求再馏一次。茶几是自动机械化,一角延伸出的圆柱杯用作承接废弃的茶水通向外面的植物园,通常是第一泡茶。

  “浩劫百年,万物都变了。人变了,动物变了,吃的粮食变了,连我们喝的茶也都变了。有的向好处变,有的向坏处变,世事变幻无常,我们不足以探究世间一切,唯有二字,看茶!”东方浩然提起茶壶,给三人的空盏中斟上淡青香茶,浓香扑鼻。

  “茶有品级,不知人有没有?”撒甘问一句,喝一口茶,唇齿留香。

  “茶的品级来自人的主观角度,王子殿下是要在人的角度看人?”

  “当然。”

  “有等级。”

  “如何分?”

  “人看茶是从色香味来分三六九等,人看人则以权势为准。一为掌权者;二为被执掌者。”

  “哦?先生似乎忘了说‘财’?中华流传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不是财的威势?”

  “钱财所能不过是买权,掌权者才是交易主动方,自然属于高一级。”

  “如此说来,先生今天富裕的得来,岂不是曾经花了不低于您现有的财富?”

  “正是。”

  “先生心里可曾有过芥蒂?”

  “为商的原则一为诚信,二为公平。”虽没说后文,但句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权力和金钱本应用在该用之处,我却从未想过权钱之间的交易,也未想过由此而来的人的阶级之别。先生,受教了!”撒甘端起茶盏,一口饮下。东方浩然一愣,没说什么,只是微笑,回敬一杯。

  撒甘终究只是恶补茶文化一小节,却把它和敬酒给搞混了。

  而这时,游鱼问出一句话:“如果不是以人的角度看茶,也不是以人的角度看人,而是以自然的角度呢?”

  这也许是个很容易想通的问题,也很容易把“自然面前众生平等”这个结论搬出来。可关键是,人就是人,能扮演自然这个大角色吗?

  (官商之间的对话是怎样的,我想了一夜,就弄出这么个东西,各位大人见谅。另外,大人们准备给无秋几票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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