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顽童误落玉逍遥

  浩渺晴空,荡开层层光晕,长街之上伞影攒动。

  沿车道避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到了江府门前。

  飞絮和盈袖搀扶着江灵栀下了马车,江尧夫妇正稍回了身并肩等着她们。

  江灵栀眉眼含笑款款走近,轻挽了父亲,与母亲一道迈步登上石阶。

  将入大门,忽然从影壁后蹿出一个人来。

  没防备的江夫人唬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躲在江尧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捂了心口瞪向来人。

  江灵溪见母亲脸色有些苍白,知道她着实被自己吓得不轻,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轻轻吐了小舌,却不等母亲说话又转头冲向姐姐,抱着她的胳膊就不撒手。

  “姐姐……姐姐……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迟,我都从天亮快要等到天黑了才盼着你?”

  江夫人一手轻触上江尧袖边,一手拿帕子在耳边轻扇,看江灵溪说的一脸认真,竟真的微缩了脖子越过府檐仰了头去瞧天色。

  很好。

  碧空万里,澄澈无暇,与之相亲相爱的飘飘白云也早被毒辣的太阳炙烤的消散于无形。

  这光景,分明连申时都未到……

  “哎哟,姑娘哟,您可算回来了!”

  随着声音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年约三十来岁容貌姣好的妇人。

  上身着了碧水菊纹轻烟小裳,下穿一袭及了脚面的月白百褶撒花裙,堪堪露出一双水蓝桃花贴面的绣鞋边。

  通身打扮简单清凉又典雅端庄,淡去了脸上几分妩媚,更显亲易近人。

  正是江府管家文思真的妻子名唤岳真。

  “真娘几日不见倒不想我,只跟那没良心的臭小子一样满心惦记着我闺女,真真让人难过也不是开心也不是。”

  江夫人佯装失落地拽了江尧的衣袖,可怜巴巴眨着双眼,一脸委屈。

  “老爷您看看,我这可是失宠了?”

  两句话说的众人皆笑出了声,江夫人还只管可怜巴巴望着自家夫君,一副试图讨得安慰的模样惹得江尧无奈摇头,眼中却是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江灵栀好像忽然间就清楚了自家弟弟身为一个男孩竟比女孩家还会撒娇的原因。

  “夫人这您可真是冤枉我了。”岳真笑说着话,莲步轻移靠近江灵溪,揽了他肩头,看向江夫人,“自您去了周府陪咱家大姑娘,我与小少爷哪一日不念叨您几遍?只盼着咱家大姑娘快快好起,咱们一家子也都能放下心。”

  文思真原是因着报恩之心留在江尧身边帮他打理江府内务,这么多年尽忠职守,着实为江尧省了不少心力。

  江尧一来因着他为江府尽心尽力,二来也是因为本就与他有知交之谊。因此,特令府中上下一干人等绝不能对文氏夫妻不敬,且一应吃穿用度皆与江尧夫妇二人等同。

  是以,岳真在江家众人面前从不自称奴婢。

  “我才听我家那口子说早上周府派人来知会,说什么大姑娘醒了?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可悬了一天的心。

  原想着使人去周府打探,又怕让人抓了把柄说咱们江家没有礼数。

  可巧小少爷也下了学回来,恐让他瞧出端倪又多一人闹心,所以也没再提。

  如今看你们一道回来,又瞧着夫人这眉开眼笑还会说笑膈应人,想来大姑娘也是大好了吧?”

  “姐姐她确是大好了,再过几日说不准就能回府来转了,真姨可放心了。”江灵栀一手牵了江灵溪,接了话答应着。

  岳真欣慰之下,长舒一口气,笑着合掌在胸前:“我就说这好人有好报的,天可怜见!”

  江夫人走近来,拉了她往里走:“真是的,到了家还不让人进去,一家子人倒像个没处去的,只管站在门口絮絮叨叨,叫人瞧见,还以为咱们是哪路打肿了脸充胖子的破落户上门要饭来了?”

  几句话又说的众人笑个不停。

  进得院中,江夫人与岳真说笑着并肩往里走着,忽然眼角余光说过瞥见那东墙角下散着一地的落花,顿了脚步,生怕自己看花了眼,再凑近了去瞧,竟看见一堆堆的花瓣惨兮兮地被堆在枝干下。

  登时心疼不已,喊了院中扫打的丫鬟过来,指着看上去像被人刻意掩藏过的“作案现场”带了怒气喝问。

  “这是怎么回事?不小心也就罢了,这明显就是故意使坏,我这一院子花不欺负别的单就看上了我这两丛来糟践?”

  小丫鬟见主子盛怒,不愿供出人来,又不想替人背锅,哆嗦着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我们干的!”

  “即便不是你们做的,那就有理由眼睁睁瞧着别人作践我的花?你们可知道我寻来这两丛‘玉逍遥’有多不容易?”

  江夫人手指着眼前两丛比她之低了半个头的芍药花,怒火丛生。

  龙阳都城,大多人喜欢种植牡丹,因为花开富贵,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可江尧偏偏不喜欢牡丹那股子艳冠群芳的劲儿。

  因此,江夫人虽也偏好牡丹,却善解人意地并不为难丈夫,平日里也只是等到牡丹花开的季节,与三两小友相约去牡丹园赏赏就算。

  三个月前,她曾经的闺中好友,如今的锦衣伯夫人尚安安不知从哪里得来几株名贵的芍药,知江夫人以江尧为重不肯在家中种植牡丹,便遣人送了一株楼紫来。

  江夫人亲自去她府上感谢,正碰见上好友命人开园栽植。

  江夫人一眼相中了洁白似玉的白色芍药“玉逍遥”,奈何,这品种更是贵中之贵,好友吝惜不予。

  江夫人求了好友许久,答应引开花种必还她母株,这才拿了来,不想,竟是被人毫不怜惜地糟践于地。

  早在江夫人气势汹汹喊人过来的时候,江灵溪已躲到了姐姐身后。

  不用问,江灵栀已经心知肚明这坏事出自谁的手笔了。

  待要开口替弟弟向母亲道歉,又想着这样做可能会惯坏了弟弟,所以,也不出声,只等着看江灵溪的反应。

  岳真瞥了眼江灵溪,走上前来,蹲下身去将那满地花瓣用手拢起,用土掩埋着,一边开口劝慰:“都说这花是自己养自己的,既已这么着了,夫人您生气也没用,不如我们把这落花都埋到花根底下去,吸了精华,来年指定开得更绚烂。”

  江夫人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听了岳真的话,也不知该怎么接,索性闭嘴不言。

  这个时候,江灵溪小心翼翼从姐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那个……娘亲……对……对不起,是我揪的!”

  “早猜到是你这臭小子!”江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江灵溪,杏眼圆睁,“给我过来!”

  见母亲被气得脸色发青,江灵溪预感大事不妙,长这么大怕是要第一次挨母亲的打了,谁能来救救他,他也是一心惦记着姐姐一时没有注意才犯下的错啊,罪不至家法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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