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趁朕还在
这便是皇帝的梦魇了。</p>
从几个月前开始，他便经常梦到当初的宰相郑温，从此这个梦便一直缠绕着他，因为恐惧，这位大周的九五至尊，甚至不愿意再进入梦乡，见到这个曾经的老师。</p>
不过从前在梦里，他只是隐约听到郑温的声音，这一次，还是第一次见到郑温的“相貌”。</p>
一如二十年前。</p>
皇帝陛下有些惊恐的看着这个面带笑容的中年人，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好几部。</p>
“不…”</p>
皇帝陛下喃喃低语，似乎是在向自己辩解。</p>
“朕…朕不能走，朕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p>
青衣人不急不缓的往前走了两步，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皇帝陛下，面带悲悯之色：“人世间的事情已经与你我没有干系，当走便走罢。”</p>
皇帝陛下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青衣人，有些色厉内荏。</p>
“朕…朕已经让你归了郑家族谱，也把你的坟墓迁回了郑家，你还要来朕这里闹事！”</p>
他恶狠狠的看向眼前的中年人，咬牙道：“惹恼了朕，天下便再没有荥阳郑氏了！”</p>
青衣人微微摇头，叹息道：“可怜人。”</p>
“你我师徒能再见面，便是到了该见面的时候，你此时挣扎，又有什么用处？”</p>
说罢，青衣人背负双手，缓缓走到皇帝陛下面前，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老皇帝的衣袖，似乎是想要把他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p>
圣人被人扯住衣袖，自然拼了命的挣扎，脸上的惊恐之色更重了。</p>
青衣人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瘦弱书生，但是手上的力气极大，眼见就要把皇帝拉走，好在皇帝从小习武，力气也比寻常人大一些，奋力挣扎之下，双方便僵持住了。</p>
但是皇帝力气毕竟不如人，就要被慢慢拉走。</p>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p>
“陛下？”</p>
老皇帝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突然眼前一阵光亮传来。</p>
甘露殿里，皇帝陛下终于从噩梦之中醒来。</p>
他额头上已经布满的汗水，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打湿，而卫忠则是带着一众宫人，跪在龙榻四周，面色惶恐。</p>
卫忠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圣人，低声道：“陛下您……无事罢？”</p>
老皇帝脸色苍白如纸，他看了看卫忠，声音沙哑：“方…方才，是你在唤朕？”</p>
卫忠再一次跪在地上，叩首道：“回陛下，下面的宫人上报，说您冷汗不止，手脚抽搐，奴婢立刻让人唤了太医，斗胆之下，便把您叫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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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之后，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卫忠，喃喃低语：“你……你叫的好啊。”</p>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了看四周，脸上又出现了惊恐的表情。</p>
“有……有人在宫里……”</p>
他心有余悸，说话都还有些哆嗦：“要害朕！”</p>
“移驾……”</p>
“移驾太极宫。”</p>
圣人脸色苍白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当宫里的抬轿把他抬出甘露殿的时候，皇帝陛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看跟在一旁的卫忠。</p>
“去……去把林昭叫到宫里来。”</p>
……</p>
当林昭被司宫台的人强行从被窝里拉出来，并且带到太极宫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子夜。</p>
此时，太极宫寝殿里，足足点了几百支蜡烛，把本就不是特别大的寝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而脸色苍白的皇帝陛下，便裹着被子坐在自己的床上，脸色苍白。</p>
林昭见到他这个模样，心里明白他多半又做噩梦了，无奈之下，只能上前行礼，开口道：“臣林昭，叩见陛下……”</p>
圣人裹着被子，看了看林昭。</p>
“你……起来罢。”</p>
林昭站了起来，看了看皇帝，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深夜召臣过来，不知道是？”</p>
“无事。”</p>
皇帝陛下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冷静，他闭上眼睛，又飞快睁开，低声道：“召你前来伴驾。”</p>
“今后几天，你便一直待在宫里，不要出去了。”</p>
皇帝老子开了口，做臣子的自然照办，林昭叹了口气，低头道：“臣遵命。”</p>
就这样，林三郎便陪着这个有些神经兮兮的老头，在太极宫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p>
这段时间里，有时候困的实在不行了的林昭，会闭上眼睛眯一会儿，而老皇帝则是一直瞪着大眼睛不敢入睡。</p>
他不仅不敢入睡，甚至不敢合眼太久，每次眨眼睛，都飞快睁开。</p>
终于，熬到了天亮。</p>
林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骨头劈啪作响。</p>
一夜未曾合眼的皇帝，看了林昭一眼，脸色有些疲惫。</p>
“等太阳出来，你……便出宫去。”</p>
“你出宫之后，东宫会问你朕昨夜召你进宫做什么，你便说朕又呕血了，司宫台让你进宫写起居注。”</p>
看到已经疲惫不堪的皇帝还在琢磨父子之间的这点破事，林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拱手低头：“臣明白了……”</p>
说罢，他就要退出太极宫。</p>
他刚走两步，就听到了身后皇帝的声音。</p>
“天黑之前，务必回来…”</p>
林昭恭敬点头，这才缓缓退出了太极宫。</p>
等林昭离开之后，皇帝看了看卫忠，卫太监很懂，立刻走了回来，跪伏在圣人面前，低头道：“陛下您吩咐。”</p>
“老…老六他……”</p>
卫太监恭谨低头，低声道：“回陛下，六皇子前几天便染上的重病，这两天太子进宫给他诊治，但是未见好转之色。”</p>
“尽……尽快一些。”</p>
卫忠点头：“老奴明白。”</p>
交代碗事情之后，皇帝陛下一个人坐在床榻上，仍旧用厚厚的被子裹着自己。</p>
“卫忠啊。”</p>
他声音沙哑。</p>
卫太监连忙低头：“陛下您说。”</p>
“昨夜如果不是你，朕应该就再睁不开眼睛了。”</p>
老皇帝有些混浊的眼睛里滴下泪水。</p>
“朕恐怕活不久了。”</p>
他声音颇为虚弱：“朕做了这么多，郑师还是要带朕走啊……”</p>
卫太监面带悲戚之色，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不会的陛下，赵天师说过，您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阴气邪祟统统进不得身的。”</p>
“赵……赵天师说。”</p>
皇帝陛下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但是还是慢慢的说了出来。</p>
“他说，郑师算不得阴物。”</p>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缓缓吐出一口气。</p>
“卫忠，朕要你办的事情……”</p>
“加紧去办。”</p>
他目光不再混浊，反而变得坚定起来。</p>
“朕……要尽快把该做的事情统统做完。”</p>
“盯好东宫那边，趁朕还在…”</p>
“把长安城里的隐患，统统抹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