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天台
大楼天台一片雾气蓊郁，远处的城市藏在迷雾中，看不真切。
而这栋大楼竟是整个安全区的最高处。
天台上有一间储藏室改造的小屋。季初调动生理监测屏进行电子解锁，门开了，方译远一脸倦容地出来迎接，他仍有些不习惯季初把陌生人带回来，却还是礼貌地问好。
“快快，小远快去拿药。”季初火急火燎地将昏昏沉沉的罗小迭扶进屋，也顾不上介绍。
“她就是罗小迭？这样柔弱，真不容易。”方译远的声音淡淡的软软的，气质内敛柔和，一身干净整洁的奶白色制服，衣扣扣得一丝不苟，像古时候财主家的柔弱少爷，或是某种温良的小型犬，和邋里邋遢的季初形成鲜明对比。
屋里格局紧凑，分成一厅两室。起居室里堆放着数不清的零件、废铁和各式各样的小工具，一间卧室则满满当当全是书籍杂志，文件撒落一地。
方译远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其余的空间则放满了大的小的、不同年代不同型号的电脑。
说是房间，也不过是用大小不一的隔板简单作了区分。
“收集齐这些电脑需要做多少任务……”栾越感叹。
屋里空间有限，高阳和栾越只能退到起居室，高阳不忘隔着门多嘴：“传说中的超级黑客、机械天才？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就这？就这？”
末了不忘感叹一下自己舍己为人、命途多舛：“老子大好的青春大好的前途全折在塔里了。”
方译远准备好托盘茶具，露出迷惑的神色，季初不耐烦地催促：“不用理他，拿了药快过来。”
罗小迭躺在唯一的床上，全身滚烫，意识虚浮。方译远给她服过退烧药，又忙出忙进地打水递毛巾，一派贤良淑德。
季初跪坐在床边，看着罗小迭的情况稳定了一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查查看，会是受地底那些东西影响吗？”
方译远习惯性地打开手持微型电脑，这是他最常用的一台，功能最为强大，独立外持芯片，可直接连通本人的生理监测屏并调为虚拟显示屏。
“从一层塔界五年内可搜集到的数据分析，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地下有致病源，也没有相似案例。如果你问的是普通的发烧生病，那倒是有很多，直接致死的病例有137例，因发烧引起其他并发症致死的有1522例。”
“能查出小迭什么病吗？”
“我不具备相关的医学知识，无法下判断。”
“他们呢？”季初斜靠着床沿，冲其他几人的方向一歪头，“会不会也受影响？”
“无法下判断。”
“超级黑客，你还真听话。”高阳不知从哪里找出两个用麦秆一类材料做成的杯子，自顾自地拿起起居室中的茶壶，优先给栾越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一杯，趁机挪揄方译远。
“你可真自觉。”季初白了高阳一眼，随他吃喝自己屋里的东西。
周苏允也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站在门口，不咸不淡地问：“他一直这么说话吗？像机器一样。”
“数据和实例不会骗人，没有把握的事情，随意下结论容易给初姐造成困扰。”方译远一本正经地解释。
“什么都依赖数据，人也不必为人了。”周苏允冷冷地说。
“正是因为无法掌控数据，人类才会被奇族打败。”
“有戏看了。”高阳拉着栾越并排坐在地上，耳朵竖了起来。
方译远只是在认真地解释，有问必答，答必有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周苏允是同类人。
只可惜，两个同样认死理的人凑在一起，势必要钻牛角尖。
“你的数据来源可靠吗？完整吗？未经验证的结果没有意义。”周苏允开始在数据来源上下文章。
方译远不气不恼，声音依然是软软糯糯：“数据是侵入城市档案馆的网络后爬取下来的，从塔建立到现在的数据都有，但系统经过数次更新，太原始的数据参考价值不高，五年内的数据较为详细，之后我也一直有将后面获取的数据输入补充。”
“你能黑入塔的系统？”
“也不能这么说，这套系统很复杂，有多层密钥嵌套，我只能突破最表层的防火墙，再深入奇族就会察觉到了。不过一层塔界的网络基础很特殊，是一个叫做‘赛琳’的操作系统，相对独立，它的学习曲线起伏较大，写代码需要更多时间，好处是机器语言依旧使用旧世界的二进制码，不接入广义神经网络，比较简单。”
“你还会做什么？监听器、测距仪、炸弹？她……季初说你全能，这间屋子也是你修的？安全吗？不怕被系统监测到？”
方译远露出一丝羞赧：“只要是机械实体，又有充足的材料，应该……应该都可以做，‘塔’的自由度很高，专注属性决定制造技能的精度。这间屋子做过信号屏蔽，完全没问题。”
高阳不怀好意地冲周苏允一笑，开始挑拨离间：“听听，只要专注够高就能做，人与人怎么这么大差距。”
“专注属性的发展一般分为两个方向——对环境的观察能力和对材料的解析能力，我更适合后者，不能说是差距。”方译远老老实实地解释，完全没听懂高阳的弦外之音。
高阳憋住笑：“看来还是材料解析更有用。”
说着又别有深意地偷瞄周苏允，周苏允面色不善。
“小远太谦虚了，20的专注不是人人都有的。”季初得意洋洋，露出老母亲一样的笑容。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闪过震惊的表情。
狙击手和机械师倚赖的主属性都是专注，而周苏允自诩为人类第一狙击，专注力也不过17而已。竟然有人一项属性就占据了几乎所有的数值点，那他其他属性该弱到什么地步？
高阳觉得这出戏越来越有趣了：“你这样的高手，又是这样的性格，不正是‘星芒’计划所需要的人才？明明有大好前途奇族为什么把你关进炼狱层？”
方译远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随后低下头，没有说话。
“总不会是什么危险分子吧？”周苏允索性把话说绝。
高阳鬼鬼祟祟地凑近季初，不怀好意地建议：“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逻辑怪绝对接受不了有人比他强，这货就是小心眼加自恋狂，干脆打一架吧。”
高阳故意说得很大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方译远脸红了，头恨不得低到桌子底下，周苏允手中的杯子已经被捏成了一团。
季初挡在方译远身前，一挑眉：“原来你们这么狭隘。”
周苏允抱手一脸漠然：“我只是想要确定我们的新队友是否可靠。”
“真的不是柠檬精附体？”季初板着脸。
“我不认为有人能仅凭20的专注属性从炼狱层走出来。”周苏允不甘示弱。
“打起来，打起来！”高阳欢呼雀跃。
“你跟我出来。”季初站起来，揪着周苏允的衣领往外拽。
这两个人，一个钢铁直男，一个IT死宅，一个酸溜溜，一个直愣愣，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她不想再卷入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