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章

  丫鬟第三次来催二人去向程老爷请安,秋云终于按捺不住,束手束脚的想起身。程渊翻过身,又将她罩在身子底下。

  “再睡一会儿,乖。”

  他闭上眼睛也不知怎么这么精准找到她的嘴巴,宠溺地亲下。收紧胳膊,拢住秋云,下巴颏贴着她的发丝,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你平日这么懒。”

  秋云玩弄程渊垂下的发丝,拿头顶他。

  “偷得浮生半日闲,待会两位管家把将府里库管的钥匙交给你时,你可别叫苦。”

  程渊头埋进秋云黑鸦鸦的秀发里,暗中憋笑。

  “感情你讨的不是媳妇,是管家婆,我怎么感觉着了道。”

  秋云在被子里头踢了程渊一脚。

  他憋不住了,抖着肩膀笑不停。

  外面丫头却又来催了,小心翼翼怯生生地问道:“少爷,少奶奶,要不要伺候洗漱了?”

  秋云推开程渊想来蒙她嘴的手,伸长脖子道:“去准备吧。”

  屋外的人影站了会儿,小跑着离开了。

  “不睡啦。”程渊撩顺秋云玩闹间弄乱的头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嗯。”秋云坐起半身,想要越过程渊。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他直起身,怀里打横抱着她,坐在床边,好好亲昵了一番。才放她下来,替她穿好鞋。背上免不了吃了好几记花拳绣腿。

  “少爷,少奶奶。已经准备妥当了。”

  刚收拾齐整,小丫鬟又在外面催。

  “进来吧。”

  随程渊一声令下,涌进来好几个丫鬟,端着铜盆,拿着香膏,毛巾,牙香和马尾毛制的牙刷恭敬的在门口一字排开。后面又走来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捧着一叠新衣,伺候秋云更衣。程渊从不要丫鬟近身,所以他的衣服都由丫鬟放在床边。

  “以后不叫你们,也不用这么早来替我穿衣服,我长着手脚呢。”

  秋云笑着对正替她把头发从夹在外罩半袖中头发拢出的丫鬟道。

  “少奶奶,这是奴婢的本分。”

  那丫鬟说话声音秀气,斯斯文文的。

  “以后……”

  秋云还欲劝,程渊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往旁边站的那排丫鬟看去。

  秋云一下就注意到,有个丫鬟淡淡的不屑神情从眉眼间溜走。

  她和程渊对视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反而是程渊冲正服侍她的丫鬟点点头道:“以后就由你贴身伺候着少奶奶。记住,伺候的好有赏,伺候不好,看打。”

  要知道,那丫鬟先前的差职不过是洗衣房的下等丫鬟,因为谁也不知道新少奶奶的脾气,便故意推了她打头阵。到少奶奶身边当差,那是一等丫鬟的待遇。喜事从天而降,丫鬟立刻跪倒身,冲秋云磕头。

  “谢谢少爷,少奶奶抬举。”

  “起来吧。不要磕啊拜啊的,做好你的事就成。”

  秋云暗中留意,先前略有鄙薄的丫鬟,眉头朝下压,嘴唇蠕动,似心中不忿。

  手忙脚乱的新妇第一天也过去了。

  原来为秋云更衣的丫鬟叫宁香,从小丫头时就在程家做事,为人老实不善经营,待到现在仍是府内末等丫鬟。要不是今日得到程渊抬举,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老爷少爷跟前服侍。她得来这份差事,感恩戴德,秋云问她何事,没有不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天下来,秋云已将程家内院摸个底朝天。她特意打听今晨在门前伺候的几位丫鬟,对其中面色不爽那位,问的更深。秋云拨弄着手里的钥匙,是二位管家在她拜完程渊母亲牌位时由程老爷发话,交到她手中的。府中各处库房的钥匙,还有厚厚一摞账簿,简直让秋云头疼不堪。她此刻一边听着宁香汇报府中情况,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回忆各把钥匙对应的锁。

  “梳双丫髻的青碧姐姐……”

  “轻碧,怎么和少爷房里的丫鬟一个名儿。”秋云问道。

  宁香皱了皱眉,捏着衣角,眼角瞟了瞟球秋云的脸色才说道:“少爷……少爷不喜欢夫人,夫人房里有青碧和淡紫,所以叫轻雪姐姐改为轻碧,叫重玉姐姐改为重紫。少爷的意思,大概是……大概是……夫人,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再妄论。”

  宁香勉强说完内情,用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秋云,两只手绞在一起,等待着秋云发落。

  “没有关系,你做的很好。”秋云笑着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明日不用来伺候我更衣。”

  宁香忐忑地退下了。

  秋云坐在屋内,等着程渊从程老爷房中归来。

  今儿下午,一封加急的信投到程府上,程老爷沉着脸看完,匆忙招来程渊,两父子在房里关了大半下午,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看夜幕将至,秋云独守着空房,面前的饭菜早就凉了。

  “对不起,夫人。”

  门外程渊大步流星踏来,一面走,一面高声的道歉,倒把正在想事情的秋云吓了一跳。跟在他后面的驼铃,提着食盒,跌跌撞撞追来。

  “少爷,少爷,等等我。”

  这小厮,跟一只小兔子似的,蹦过门槛,又迅速收回两只爪子。不得了,现在秋云姑娘不是旁的姑娘,是正经的少奶奶,该尊敬的得尊敬,该行礼的决不能少。他想什么,便做什么,正要作揖,被秋云喝住。

  “驼铃,和我这样熟,也要做那等虚礼?”

  程渊到门边刹住疾走的脚步,夺过驼铃手里的食盒,叵耐地指着门道:“好了,没你事了,赶快出去。”

  驼铃瘪瘪嘴,不情不愿地甩甩袖子,又像一只陀螺似的转出门去,煽动一阵对自家少爷极为不满的风。

  秋云起身去接程渊,看见他手里黑漆漆的红木食盒,“咦”叫了声:“什么东西?”

  “好东西。”

  她已经成婚了,不再像以前挽半发,松松的疏了一个髻,就像一片被吹散的懒洋洋的云彩,显出一种轻松的妩媚。

  程渊搂过秋云的肩膀,就这么一个动作,他做的极其自然,还带着一点骄傲的神采。他搂着她在桌前坐下,打开食盒。顿时一股熟悉的香味飘来。

  “是我家的卤菜。”秋云惊喜地叫道。

  “对,我让驼铃买的。三姑托话,大家都很想你呢。微眀连学堂也不肯去,在房里生闷气。”

  程渊撩起袖子,亲自将菜一碟碟从盒里拿出摆放在圆桌上,然后取过筷子,用帕子擦干净,递给秋云,“尝尝。”

  “嗯。”

  秋云夹了一口,嚼着那熟悉的味道,虽然不过短暂的分开一天,可她明白,这种分离是心理上的切断,将永远不会再延续。她从此以后会属于别的人,拥有新的家庭,为了循环这种损坏与重造而努力。

  “好吃吗?”

  程渊望着程夫人像小松鼠似嚼动食物,一看见她眼睛里升起一汪水汽,他就立马蒙住她的眼睛,如同亲吻一朵花瓣,吻了她冰凉的鼻尖,一直吻到她还来不及放松的嘴唇边,咬了咬她松软的双唇。

  眼泪还是从秋云眼眶滑落,程渊含住那滴泪珠。

  “我只是家了。”

  从来没见过一向云淡风轻,冷静从容的秋云露出这等小女儿神情,程渊知道她是动了真情。

  “以后要是你想,任何时候想回家,我就亲自驾车送你回去。不管是去哪里,只要你想,不是用你的一辈子,而是用我的一辈子,来陪伴你。走,我们回家看爹娘。”

  他站起身,便要朝门外冲,秋云连泪也来不及擦,抓住他的手。

  “坐下。”

  秋云破涕而笑:“今天我是把以前从没见过的程少爷看透了。我以为公子如玉,谁知道,又懒又冲动,还特别拗特别幼稚,果然,我栽了。”

  “这怎么一说。”

  程渊见她不再伤感,坐回椅上,提起筷子,夹了块牛肉送进嘴里,翘着眉毛问。

  秋云将宁香所说替丫鬟改名一事笑说与他听。

  “总归她喜欢的,我偏要作对,她不喜欢的,我偏要喜欢。”

  “那喜欢我,是和她斗气么?”秋云问。

  “怎么会。”莫名得意在程渊脸上荡漾开来,“我早说过,你也不什么都知道。”

  “我看你奇怪的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件事瞒着你,有件事不瞒你。今天下午爹同我谈的事。”程渊收起嬉笑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扳正秋云的身子,认真说道,“秋云,你得陪我去一趟黔州,去接回我祖父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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