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位母亲
“你在...审判我吗？！”
一双写满绝望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方信的眼睛，那怨毒几乎化为实质流出眼眶，惹得方信心下不由一惊。
“我为了我的孩子...何错之有！？”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方信彷佛看到了一个坐在病床上的男孩伸出小手在呼唤着自己的母亲，瘫倒在地上的温婉疯狂颤抖起来：
“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对错，别跟我说什么正邪！一个母亲可以为了孩子不惜犯下任何罪孽！哪怕是...跟上帝宣战！！！”这句话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方信隐隐预感到不妥，猎魔六绝凝于手掌，对准温婉的脑袋狠狠轰了下去！
可是一只雪白的小手更快，猛地从温婉的断臂处穿出，一把抓住了方信的拳！
不可能！
眼下的温婉已经和许星露分开了才是，怎么能接下第四绝？！她的手又是怎么长出来的？！
“我可...不能死！小旭还在等着我！”
温婉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疯狂狰狞，方信这才瞥到地面上的鲜血不知何时汇成一道河流，隐藏着一根长长的触手，方信眉毛一挑，眼角余光立时沿着那触手看向许星露！
披肩不知何时飘落，露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可怜少女，只见那两条原本丰腴雪白的长腿竟然被触手吸成了骨架，与完好的上半身拼接出一幕可怕的地狱观景！
温婉！
你好狠！
兔起鹘落间，温婉已经完全站了起来，猛然一脚踹在方信的小腹上！
大力袭来，方信的身子好像破口袋一样重重砸在墙壁上，连带着水龙头崩飞，大片水花逆冲而出。
这一次温婉又给方信上了一课，
绝望联盟，每个人都不能小觑！
这些挣扎在死线边缘的人，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发起最犀利的反击！
因为他们每一人，都有着拼尽一切的理由！
从温婉与方信交手到现在短短不过五分钟，连台上一首歌的时间都没结束，隐隐能听到激昂的旋律伴随着狂放的少女歌声，可是其中的阴谋算计和惊心动魄，已经反转了不知多少次！
半觉醒，
第四绝，
真魔擒龙手，
刑徒猎魔冲，
俩人不断拼着底牌，斗智斗勇，但是很明显温婉技高一筹！因为她不仅仅在和方信拼底牌，也在和方信拼底线，更在和方信拼战斗的意志！
眼下重新站起来的半觉醒温婉，绝非方信能够正面抗衡的！
方信若是想翻盘只剩下一个方法：
释放绝望饕餮，和温婉拼最后一次，看看谁能够成为那个站在未来的绝望饕餮！
可是...
（那个未来...并不是我想要的啊...）
拳头越来越沉，再难挡住温婉的怪力，毕竟温婉的力量源于力量卡牌，举手投足都是绝杀，而方信的猎魔六绝则是发力技巧，哪里能做到连续爆发？
厕所的方寸之间两人彼此攻伐，方信左支右绌根本无从抵御，逐渐转为被动，只能不断发动上膛来恢复身上可怕的伤势。
命运之轮升级后的上膛看似无解，造就了方信的不死之身，但依然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
即便方信还能撑下去，他的积分却如流水一般快要到底了。
温婉好像也看穿了方信的弱点，招招封住方信的闪躲路线，显然是要将方信的积分活活耗光！
只要积分耗光，哪怕没擒下方信，按照特殊任务的末位淘汰制，方信也会落在榜后被安可抹杀！
疾风电走的交手中，温婉不断地衍伸出一根根触手去吞噬方信飞溅的血肉，越是吞噬脸上的兴奋越浓，逐渐的，温婉的面孔开始慢慢转化，已经有了和方信有了三四成相似。
不仅如此，温婉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起来，毕竟同为绝望饕餮，方信也是温婉的大补药！
“好强！好强！对！近了！近了！来啊方信！只要再一点，我就能取代你站在那个未来了！方信！我一定能回去！我一定能！！！”
温婉尚有余力吼叫，而方信却已经没了开口的力气，看着眼前的“自己”，方信脸上再次露出茫然之色，头一次，他的战意彻底被别人压了下去。
即便他如何在心底告诉自己，如果他死了，隋圆无法复活，咏妹也会有危险，李小沐更会永远沉沦在绝望都市中，但方信就是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眼前的女人比他更执着更疯狂，按照她的说法，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敢于和上帝宣战，她已经为她的孩子牺牲如此之多了，尊严，人性，底线，一切与一切...
与这个女人相比，方信的理由太单薄，太无力了。
（我难道不能也歇斯底里一把，抛下一切，释放绝望饕餮吗？）
方信不能，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释放了绝望饕餮他也无法达成他想要的，侵占了他身体的野兽绝不会继承他的志愿去拯救咏妹她们！
如果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成全温婉呢？
除了活下去，我...
从一开始就没有非要胜出的理由，不是吗？
战斗已经成为了单纯的戏耍，方信的拳头越来越沉重，脑子渐渐放空，方信回想起来到绝望都市的日日夜夜，除了悲痛和绝望，他什么也没有，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未来无非就是复活隋圆，救出李小沐，如果可以的话，和咏妹一起探索这个神奇的世界...
当然，前提是这些他能够做到，如果做不到呢？
就像现在这样，根本无法对抗恐怖的敌手，注定了花光积分彻底败亡。
打不过啊...
她的力量好强，
而且越来越强了...
我注定了会败...
那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心中的黑暗凭空壮大，绝望饕餮发出惊喜的笑声，方信却已经无暇理睬了，
因为，
他已经没有了生的渴望。
狭窄的空间内，温婉和方信飞快交手，方信不断从腰包中抽出卡片插入幻想终端，
生门八技，没用！
勇气之锁，一绷就断！
指弹，根本不是光掌的对手！
面对不可战胜的温婉，方信已经黔驴技穷！
我好像懂了，什么是绝望...只是可惜，这个时候才彻底绝望，安可可不会给我补发愿望，让我重来一次...
如果，
如果还有机会，安可会满足我什么心愿呢？
可笑，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渴望着什么...
上京的一套房？
一段平淡又完整的爱情？
听话的孩子？
平平稳稳的生活？
好普通，
果然是我这个普通人呢...
温婉的拳头轰穿了方信的胸膛，大片鲜血飞洒，方信低下头隐约能够看到自己跳动的心脏。
我的心...
告诉我，我在渴望着什么呢？
手上的动作已经不被方信的意志所支配，只是机械地掏着腰包，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本泛黄的小人书。
《射雕英雄传》。
方信的意识逐渐模糊，脸上却挂上一丝自嘲的笑容。
这个世界哪里有英雄？
那些号称英雄的人也不过是草菅人命的混蛋，
唐吉坷德死于风车之下，
我成不了大家的英雄，我连李小沐，隋圆，灵宫月咏的英雄都成不了，我只是一个...
普通人。
但是...
好想，做一次英雄，只要一次就好...
英雄？
怎么可能？
耳边激昂的音乐戛然而止，整片空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舞台上的张来钱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幸福之色。
一把拿起话筒，张来钱儿好似疯子一般大喊出声：“啊！！！！！！！！！”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浪！
人们的脸上满是激动，用尽力气高喊着台上歌姬的名字，就连躲在后台的moonshine其他成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舞台上娇小的身影。
“这...这是妮可？”
“她什么时候学的吉他？”
“那个冒失鬼...可以这么帅？！”
张来钱儿甩了一把汗水大声说道：“有人曾经跟我说过，你就是个废物，你不配拿起吉他，因为我畏惧舞台，从来都没在舞台上弹奏过一次完整的曲子！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于是我摔了吉他，再不愿提及，可是，可是！兜转千回，我终于知道了，这是我的生命，我活着的理由！这是一团火，是我的灵魂，是我的梦想！摇滚，只有一句话！生命不死，摇滚不止！梦想什么的，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停滞不前？！为什么不试一试！？为什么，不再试一试？！rocking！！！”
短短停滞，场上观众丢掉手上所有的一切，纷纷呼喊起来：
“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头脑发热的张来钱儿听到“安可”二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身旁的诺诺扶住了他，在诺诺鼓励的目光中张来钱儿立时反应过来，这声“安可”是返场，再来一次的意思，
也是对一名舞台上的表演者最高的赞许！
“那就...再来一次！”
琴弦拨动，张来钱儿狂吼出声！
再来一次...
山呼海浪传遍整个体育场，也传到了方信的耳朵里。
为什么...
不再试一试呢？
手掌一把攥住温婉插进胸膛的手腕，一点点抽出。
方信的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笑容。
“温婉，我想我知道我战斗的理由是什么了...”
猛地抬起头，直直盯着面前和自己已经一模一样的温婉，面前的“男人”冰冷，死寂，脸上满是木然，冷的如冰一般。
（原来...我是这样的。）
原本写满绝望的一双眼睛一转，立时如泉水一般清澈，所有黑暗荡然无存！
“那个答案我一直清楚，一直知道，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而已，因为我失败了太多太多次了，我已经麻木了...吞噬了我的血肉，我的记忆，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我想成为英雄，从一开始就想！.”
温婉舔了舔嘴角，脸上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呢？感谢你的再生，我现在已经吞噬了无数个你，我的力量已经彻底凌驾于绝望联盟，别说是你了，就算是简水也注定了成为我的食物~阿里嘎多~方信君~”
方信灿烂一笑，脸上哪还有原来行尸走肉的阴霾：“是我该感谢你，温婉，你让我看清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让我明白了绝望。”
温婉玩味地笑了笑：“不客气，那你怎么想的呢？安可可不会现在出现给你补发心愿呢。”
“凭什么要她来完成我的心愿呢？我不是...还有一双手吗？”
已经吞噬了方信大半的温婉算得上这世上最了解方信的人，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世界没有英雄？”
“没有的话...那就让我来成为第一个好了。”
“你可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从来没成功过呢~”
“是吗？那就...安可，再来一次！”
方信微微一笑，手掌轻轻用力，死死叼住了温婉的手腕，温婉的脸上满是讥笑，诚如她所言，拜方信的上膛所赐，她已经吞噬了无数次方信，她的力量早就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
25点！
在力量和许星露的增幅下，已经达到了恐怖的60点！
60点是什么概念？
哪怕是古安全开猎魔六绝也会被温婉捏成渣！
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一个跺脚摧毁整个巨蛋体育场！
四十万腐尸算什么？
可听闻一力降十会？
此时的温婉已经无敌！
这就是饕餮吞噬能力的可怕！
可以说她已经注定站在了司数星斗预言的那个未来上！
不，就算是现在，她也可以一个弹指碾杀死神简水！
温婉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方信积分耗光后，她便主动引发黑雾，彻底葬送整个绝望联盟，至于星之陆夜祈和腐尸？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笑话罢了！
面对这样恐怖的存在，方信怎可能笑得出来？他有什么底牌能够逆转这一切？！
温婉仿佛看到了自己击败屠杀整个绝望联盟，胜出这场游戏回归现实，和小旭拥抱在一起的样子，脸上满是兴奋。
可是下一刻！
“安可。”
时间，微微一滞！
不，是温婉的时间微微一滞！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野心都在玄妙的力量下飞速倒退！一切根源都在方信抓住温婉的那只左手！
直到...
温婉失去双手双脚软倒在地的那个状态！
“方信！！！你做了什么？！！！”
感受到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积分被挥霍一空，方信轻轻一个弹指，一簇火花将温婉埋藏在血泊中的触手烧成飞灰。
“很简单，再来一次而已，别了，温婉！”
大脚猛然落下，看着越来越近的脚底板，温婉疯狂的神色不知怎么化作了一种解脱，生命的最后两秒，温婉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
“中海市第三人民医院！”
下一刻，温婉的脑袋立时爆碎！
【噗噗噗噗~恭喜你击杀了力量，自卫反击生效，你获得了力量的所有一切噜~】
安可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也证实了温婉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个挣扎的母亲，终于在这狭窄的厕所隔间内结束了她罪恶的一生。
无数回忆随着温婉的灵魂钻入方信的身体，方信再一次见到了温婉的绝望...
单纯可爱的少女，在校园里邂逅了一名风度翩翩的教授，
很快，大着肚子的温婉被勒令退学，那名教授也丢了饭碗，不过那个男人抱着温婉做下了一个承诺：
没事，别怕，我养你。
一时的感动让温婉鼓起一辈子的勇气，不顾父母的反对，和那个男人离开了一直所在的城市，奔向了代表希望的中海。
但这个承诺实在太过脆弱，婚后的男人成日酗酒赌博，彻底丧失了锐气，动不动便回来向温婉非打即骂，二人挤在狭窄的出租屋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直到小旭的降生，给温婉带来了人生最大的希望。
（这个小宝贝怎么这么可爱，这么脆弱，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让他长大成人，过最好的生活！）
没事，别怕，我养你。
小旭的降生终于让这个任性的女孩懂得了什么是父母恩，可是当她想要回去看望父母时却遭到了男人的强烈反对，
一切仅仅是为了面子而已。
直到小旭被检查出癌症，面对高昂的医药费，男人在一个平静的夜里偷偷离去，只留下了三百万的债务。
加上巨额的医药费，温婉更不敢回去面对父母了，她只能含着泪咬着牙，用尽自己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去救自己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希望。
狂风暴雨中，温婉第一次被玷污，从此她便开始作践自己，好在她美艳动人，还能够用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去偿还债务，在她看来，她脏一些没关系，只要她的儿子能健康长大，她愿意背负所有的罪！
手脏了，心脏了，身子也脏了，最后的结局却是一床白布和冰冷的尸体...
那一夜，温婉从医院楼顶一跃而下...
“噗噗噗噗~恭喜你了大英雄，你干掉了一个大恶棍噜~”讨厌的声音将方信唤醒，安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狭窄的厕所内，轻轻一招手，将温婉的灵魂从方信体内摄去。
方信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在这？”
“喂喂，这么多人呼唤安可，安可当然要响应大家的期待噜！”该死的兔子插着腰得意洋洋地仰着脸，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促狭：“执行正义权柄的感觉怎样？爽不爽？其实安可一直在看你们打架呢~嘿，要不是安可的话，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没被星之陆的小蠢货们发觉呢~不过你们刚刚讨论的那个东西很有趣，用不用安可给你补发愿望呢？”
“你以为一时的虚假就能将我推进绝望吗？用不着你，我还有一双手呢。”
“噗噗噗噗~真可惜呢，唉，温婉还是太大意了，本来安可还以为这次游戏能提前结束呢~”
大意吗？
方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许星露，少女的双腿骨瘦如柴好似骷髅一般，上身却完好无损，歪着头晕倒在轮椅上人事不知。
其实...
温婉还有一个机会的。
可惜，她是个母亲，
幸好，她是个母亲。
中海市第三人民医院吗...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会站在那个未来？
为什么把你的希望强加给我？
只是因为...
我是个好人吗？
看着昏迷不醒的许星露，方信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伤害这个可怜的女孩，而是将传送卡插进了许星露的幻想终端，将许星露送回了她的家。
只是不知道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了温婉，许星露会不会坚强起来呢？
谁也说不好。
安可甩着耳朵看着方信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噗嗤一声：“喂，到手的人头你都不要？又心软噜？别忘了你要杀两个人才能...”
“滚。”
方信不再理会安可，推开门走了出去，司数星斗被擒，温婉陨落，可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他哪来的时间和安可闲扯？
“喂！你给安可等着！安可生气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