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劫色
虽然辰曜说了，反正是不回去，一两日同十数日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清漓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应当有那个自知之明，哪怕她现在已经将辰曜拖下水了，但却不能越拖越深。
所以不管做任何事，能快一点还是要快一点的。
抬脚走到了桌边，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嗅着萦绕在鼻间的茶香，方才梦里的那把菜刀突然又浮现在了眼前。
“……”
那些久远的事情突然从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带着浓重的灰尘呼啸着涌现在眼前。清漓放下了茶盏，抬手揉了揉额角，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来：“原来……我是忘了这个啊。”
想起之前还在招摇山的时候，她同辰曜提及多年前所见的那座孤坟与枯骨，他曾说她是忘了什么。当时清漓并未细想，如今却是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看来有些事情终归是要身临其境才记得起来啊。
想当年她拉着辰曜一起下山凑这乞巧节的热闹，却没承想凑了个更大的热闹——碰上了劫色。
其实若是普通的劫色倒也没什么，关键这劫色的人是个女的。
原本清漓都已经做好了被保护的准备，结果却成了保护人的那个。
这个人叫孟贱，是个疯子，据说是因为她娘觉得贱名好养活，于是便干干脆脆地给她起了个“贱”名。
她平日里没什么事，唯一的爱好便是强抢民男，但可惜身手不怎么好，几乎每一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放弃，仍旧在强抢民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清漓以为，这一点坚定不移的决心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彼时的清漓根本不晓得这么一个脸肿到看不出模样的怪物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义无反顾地冲在了辰曜身前，放下想要带走他就从她尸首上踏过去的狠话。
可最终还是辰曜按下了清漓已然蓄起仙术的手，然后不费吹灰一只手就将那疯子打翻在了地上。那个时候，清漓始知劫色人的不自量力和身边人的功力深厚。
原本这样一段插曲于他们二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是结束就该被忘记的，但第二日听说的事情还是让清漓觉了一阵唏嘘。
本来清漓是打算在走之前再吃一顿饭的，却意外听说了孟贱疯子死掉的消息。辰曜说是她自己走到了食人鱼族的领地，喂了鱼尸骨无存。清漓瞪大了眼睛问了三遍，也得了辰曜的三遍确认。
就是那个因为打不过鲛人族所以被撵到西海东南隅的食人鱼一族，因为饿了许久见啥吃啥的食人鱼一族。
而镇子上的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大有普天同庆的喜悦。那个时候清漓方知，这孟贱除了脑子不清醒，还惯会狗仗人势。而被她仗着的“人势”便是那具王姓枯骨。
“从前她们就无恶不作，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方知苍天有眼。”
上面这句是镇子里的人对那二人最为中肯的评价，清漓深以为然。
而也是在那一日，辰曜问了清漓若自己真被劫走，她当如何？她告诉他，若她打得过便打，若打不过就豁出这条命去，反正他与她生死都是要在一处的。
如今回想起来，似是自那时起，辰曜待她就有些不同了。
轻轻转着手中的茶盏，看着里面浮动着的茶叶，清漓轻轻叹了口气。
也难怪辰曜时常说她蠢笨，明明那日他看她的眼神都有了些许不同，她却硬生生一点都没有察觉。那样的眼神，即便不是喜欢，也终是她与旁人不同的证明，她竟两百年都未所觉。
还真是忘了顶重要的一件事。
清漓正沉浸在无限的懊悔之中，房门却蓦地被人敲响，她几步跑了过去，果然在门外看到了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
“辰……”
“既然起来了就快些出来，免得待会儿又要哭丧着一张脸懊悔误了时辰。”
“哦……”
说实话，辰曜这语气让清漓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在房间里懊悔的一切都是个错觉！
出了客栈，街道上已经是热闹非凡，清漓几乎可以想见到了晚上，这里该是怎样的一片灯火海洋。
环境总是能影响人的心情，在这样一番热闹面前，清漓纵是有万千忧愁也终究放在了脑后。
既然不知道前路上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便全心全意地过好当下吧。
“辰曜你知道吗？子衿从前曾跟我抱怨过，说七夕这一日牛郎织女得以相见，可她却总要赴九重天，说她的七夕便是与心上人的分离。那个时候我曾嘲笑过她，说她的心上人尚不知在何处，她便有如此多的想法，实乃太闲所致。”
清漓说着，想起了子衿那张每到七夕就皱起来的脸，轻轻地笑了：“如今她真的有了心上人，也真的坐实了七夕的分离，真不知道是应该替她喜，还是替她忧。”
辰曜听着这些，其实并未真正听到心里去，只是看着她越说越兴奋，干脆蹦跳起来的样子，心里却涌上了一股难言的苦涩。
曾经他以为，他将这样的清漓弄丢了。
她在九重天两百年，他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关于她的事，他几乎都是从别人的言谈中听来的。而每一次见她时，她带给他最明显的变化，便是脸上少了笑容。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说到底当年招摇山之祸时是他未能保护好她，否则她不会失去那笑容——那是他极为珍视的笑容。
清漓兴奋地跑到辰曜身前，为了方便同他讲自己听来的那些趣闻，她干脆倒退着向前走，结果一个没留神就与突然跑过来的孩子撞了个满怀。几乎是在瞬间，辰曜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护在了怀里。
他牵住了她的手，一双黑眸被额发遮挡，遮住了其中些许未尽的深意，
“灯会人多，别再松开了。”
恍惚之中，清漓感觉有昏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眼前人的侧脸，也在心上悄悄描绘了一个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