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舍身相护

  照夜疾驰而去之时，山顶雪层已开始崩塌。

  上游河面上半融的冰块破裂，河水裹挟着冰晶和积雪，如下山猛虎一般汹涌袭来。

  尉迟默瑜紧握着雨灵珏的手没有丝毫松懈。

  他急切地对她说：“我把你拉上来，以你我的轻功，可以躲过冰河。”

  见他神情坚定，她也似被注入无穷力量，回握住他的手往上爬。

  正当他脚下发力想要一把将她拉起时，他膝下的泥土突然松动龟裂开来，他立即停下了动作。

  可能他脚下也是一处蚁穴，若是轻举妄动，就会与她一同跌落深穴。

  此时，雨灵珏已感觉到冰河奔腾而来，大势已去。

  她自己葬身于此是可说是迫于无奈，可连累尉迟默瑜也赔上性命，却是让她万般不愿意的。

  她含泪微笑着对他说：“尉迟默瑜，你待我如此，我不胜感激，你我非亲非故，陪我到这里就够了，恩情，我来世再报。”

  他记得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第一次是初见时她猜出了他的身份，难道第二次便是要生离死别？

  她将另一只手附上他的手背，用力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他喝斥道：“雨灵珏，你敢！”

  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的，她用内力催动一股推力，将手掌彻底从他手中挣出，然后仰身下落，任由黑暗侵食身躯，她脸上只余释然的笑容。

  他再抓不着她，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悲痛冲破他心中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他用凌绝锏撑地，身体腾空，脚下刚离开的土地已完全塌陷。他倾身一跃，随着她一起跳进了蚁穴，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一同坠落。

  雨灵珏不知所措，只觉周身温暖，钳制着她腰背的一双臂膀如坚石。

  她的脸贴在他胸前，若不是他身上的莲香太真实，她还以为自己是临死前，做了个美梦。

  她嘤嘤地说：“你真是个呆子。”

  他不答，只是抱得她更紧。

  顷刻间，冰河雪块已冲塌了仅剩的半边宫阙。

  就在他们即将落到穴底之时，冷冽刺骨的河水倒灌进蚁穴，蚁穴承受不住如此冲击，刹那间溃散成泥沙，他们在泥沙中挣扎而出，又被漩涡卷进了冰河。

  冰河雪水冲垮了不堪一击的河堤，与小河汇聚成一条翻着雪浪的奔腾巨河。

  他们随波逐流，被湍急的波涛冲进了树林深处。

  ——

  刺眼的晨辉晃在紧闭的眼帘上，雨灵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感到头痛欲裂，冷若寒霜的水流一层一层打在她的腿上，寒意令她猛然惊醒。

  她侧卧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

  她立起身，看到了尉迟默瑜如刀刻般的脸廓，他沉睡未醒，却眉头紧锁，似正在做着噩梦，但他的手依然放在她腰背上，环抱着她。

  她抬头巡视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冰河不再湍急，平静流淌，像是山神终于熄灭了怒火。

  河水中漂浮着破碎的冰晶和未融化的雪块，岸边全是被冲倒的大树，断枝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穹，到处枯枝败叶、参差披拂，所有景物都附着一层薄雪，一片破败凄寒的景象。

  他们躺在河岸的碎石上，一半身子在岸上，一半身子在水里。

  在冰水里泡了一整夜，雨灵珏全身冷如冰块，四肢无力。

  她重又附到尉迟默瑜的胸前，轻摇他的臂膀，想将他叫醒。

  怎奈叫了半天他都没有醒来，她急了，担心他不是沉睡而是昏厥。

  她干脆坐起身，轻拍他的脸。

  他放在她腰背上的手顺势滑落，他立即转醒，睁开了眼。

  “和尚，和尚，你醒了吗？”她欣喜地说道。

  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拍打。

  他有些目眩，好一会儿，才能将目光焦点聚焦在雨灵珏的脸上。她面色惨白，嘴唇发抖，清瘦的小脸上落了霜，更显可怜，但她眼里却是喜悦之色。

  “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能走吗？”她的问题很多。

  尉迟默瑜扶着自己的颈背起身，颈后有一处血迹，想必是撞到河边乱石造成的。

  雨灵珏拿出手帕替他擦拭，他却拿下了她的丝帕道：“我自己来便好。”

  她想是他不喜欢有人触碰身体的脆弱之处，便也不再坚持。

  他边走边说：“此处草木茂密，河边树木上生长着寄生兰花，这里应该是山麓地段，我们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藏身，修整一下，再找出路。”

  她乖顺地走在他身后，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和尚，你为什么救我？”

  他脚步停滞一下，背对着她说：“救命而已，哪有为什么。”

  “只是救命吗？”她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又问，“救我，就如同救那只雪灵狐一般，如此而已吗？”

  “如此而已。”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难道换做任何人，你都会如此舍命相护？”她不信。

  “佛门弟子，救助生灵，自当如是。”他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她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道：“原来佛门弟子也有说谎之时。”

  他不答，快步走进树林中，她也不再问，一路跟着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