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叛教
少木寺，密室。
在座的都是眉须全白的高僧，皆是少木寺各堂首座长老。
“我还是无法相信，延苦怎么会判教！”
吾延苦的师父吾永慎毫不掩饰自己的护徒之情。
“事关延苦，又是飞升大事，诸师弟助我以圆光术再现吧。”
年事最高的老僧开口说到，从气势和语气上看就知道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圆光术由来已久，本是道家一位先贤所创的法决。借助水面或者铜镜为载体，把发生过的事情重新演绎出来。这法术因为涉及到时光流转，成功率往往较低。回溯的时间越是久远、目标修为越高、事件越是重大，成功率就越低。吾延苦本就是护法境中期修为，再加上又牵扯飞升大事，独自一人施法几乎毫无可能成功。
佛门作为外来的事物，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成为信徒过亿的教派，就源自于它的包容性。只要是好用的东西，能借鉴就借鉴，借鉴不了就山寨，山寨都不行就说本来就是我教流传出去的东西。圆光术难的不是法决，而是施法因素的影响，属于修行界入门级的东西，在座的都是高僧岂能不会？
一面铜制的镜类法宝被祭出，三名高僧同时把灵力灌注其中。随着海量的灵力灌入，铜镜在半空中越变越大，镜面中开始骤起波澜，慢慢回溯起之前的画面：
吾延苦正在小竹亭盘腿而坐，继续吸收着顿悟带来的感触——顿悟虽然很难得，可在座的都是少木寺高僧，谁身上没发生些机缘造化？仅从吾延苦闭目的表情变换就看出，应该属于拷问‘道心’类的顿悟……
吾永慎当即就想到昨夜的事情，开口解释：“应该是受了申小友舍生取义的影响，对道心产生了动摇。”
道心，不只是道士独享的特权。佛门修士也要寻觅自己的‘道’，就是所谓的‘菩提心’。
如何修炼菩提心，方法千千万万数不胜数：观音立誓普度众生，地藏宏愿度尽地狱，唐僧去带回大乘佛法唤醒世间，济公吃肉喝酒乞讨赌博看遍世间冷暖，都算是他们行走的‘道’。对道心动摇谈不上好与坏，都是机缘造化。
“吾师兄，金身救人之事，恐怕还有其它忘记交待的吧？”
擅拿少木寺的金身重宝救人，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若非吾延苦本就是金身转世之人，他有权处置自己的前世金身，早就被一禅杖毙于寺中。吾延苦尚在禅房施法救人，他师父就在外面把来龙去脉说给一众高僧知晓，否则岂会如此轻易罢休！
“延苦有说过‘吾辈坐于松柏竹溪，高谈普度众生，度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众生？纳金银财帛，吃五谷杂粮，却自诩方外之人’是有入世寻道之意。”
白眉高僧吾永慎还是避开了那句‘只谈因，不结果，又与那欺世盗名之辈有何异’，此言说出来打击面太广。有些事不是不知道，而是做不了。做过头了，反把自己逼上绝路，新明国早就定下了科技兴邦的国策啊！
在大家都是国王式发心先度自个儿的大环境下，吾延苦硬要选择牧童式发心先去度众生，这不是让大家脸上难堪么？就你能，就你知道普度众生，我们修的都是假大乘佛法？这简直太拉仇恨了！
“执念啊……”
圆光术中的画面突然一变，吾延苦身边突然之间金光大盛。从金光中走出两位接引罗汉，言语道：“吾延苦，佛祖念你舍弃前世金身救人性命，勘破心中困惑。赐名鸹力兹，随我归于极乐以正尊者位。”（寻常圆光术可不带音效，这几位都是少木寺高僧，施展出来的那是顶级圆光术）
吾延苦回执一礼，拒绝道：“鸹力兹尊者不是小僧所求，甘愿放弃尊者位重修所愿。小僧已立誓，入尘世，平不公，哪怕逆天亦不妥协。”
接引罗汉劝道：“佛祖此举就是此事，如今多有不便，过多介入尘世与本教有害无益。”
听到这儿，在座的高僧都已经明白，吾延苦其实根本没有达到晋升上界的修为。不过是上界不愿他继续入世平不公，特赐的罗汉尊者位。大家都是明白人，眼下时局不比往昔，修行中人过多介入世俗绝对是祸不是福。新明国建国百余年，正是国富力强蒸蒸日上的时候，岂会容许修行中人干涉俗世？
别看上界神仙听起来牛掰的不得了，那也要有信徒支撑才行，否则任你佛陀、菩萨终是虚妄。佛教源自于天竺，现在还有几个天竺人知道天竺佛教？唯心的东西，一切力量都源自于信徒支撑。惹毛了朝廷被人一锅端，什么佛陀、菩萨到时候没了信徒，就啥也不是了……
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欧洲，想当初父神教在欧洲呼风唤雨大收十一税、罢免君王的时候，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就已经学会了分化教义树立南北宗。一边推崇本土高僧成佛成圣，一边鼓励道教争抢信徒，一系列的超时代手段压得和尚们根本抬不起头来。如果还不老实，朝廷就会大力灭佛，要不是看在佛教还能用来牵制道教的份儿上，早跟天竺原版一个下场了！（四次声势浩大的灭佛，差点就掐死了佛门）
所以别看吆喝起来什么神界至尊、光照万世、法力无边，都是嚷嚷的厉害。如果朝廷允许你去传教了，这时候和尚们才敢大肆下山，显露神通传播佛法，那些佛陀、菩萨才敢在世人面前显灵；一旦权势过重，开始影响朝廷统治了，不等朝廷下令，和尚们自己都赶紧回家老老实实的龟缩着。否者朝廷就会联合道教，高举起屠刀……
吾延苦盯着接引罗汉，一字一顿的反问到：“无益就不需要去做吗？”
这是个死命题，谁都知道答案，但是谁也不能说出答案。
接引罗汉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可想过，新明国还有二十万同门。”
‘噗’，吾延苦吐了一口鲜血。并非受到外物所伤，而是他那颗两世‘菩提心’，坍塌了。
吾延苦抹净嘴角余血，盘腿坐下掌心交错与胸前，运转起周身的灵力把识海中观想而出的法相激发出来——只见他的身后浮现出一尊漆黑蓝色的法相，法相一出现就呈现怒目之状。手执利剑与罥索，后背燃烧着诡异的银白色火焰。
接引罗汉看到此尊法相只能无奈叹息：不动明王法相，代表着扫除一切障碍与内心的执着，也代表着与一切邪魔斗争到底。只不过眼前的这尊不动明王法相，又有着些许的不同。背后的火焰不是红莲火，而是诡异的银白色火焰。
吾延苦继续催动体内的灵力，用以激发法相。眼看这尊不动明王法相越发灵动，面部也开始有了表情。直到把体内全部的灵力与念力统统输送干净，吾延苦一掌推出。这尊法相竟然凝成了实质化，被吾延苦推开了与自己的链接。
“入尘世，平不公，哪怕逆天亦不妥协。如今体内已无一丝佛门修为，我自愿判教而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
离教和判教，只差一个字，意义却千差万别。前者是还有回归的可能，后者则是断绝了一切机会……
抽空了全身的修为，吾延苦说完‘去找属于自己的道’就晕了过去。分离出来的不动明王法相没有离开，伸出手臂把吾延苦抱起来，放到小竹亭里平躺着。
两名接引罗汉回头看了看吾延苦，想开口说点什么，终究没能开口。想要带走面前的不动明王法相，却被对方一掌逼开。法相身后的一丝银白色火焰，居然把接引罗汉烧得连连后退。
眼看事已至此，两位接引罗汉不再多留，金光一闪就没了踪影。
圆光术里的画面到了此刻也算是完成了，几位高僧撤去灵力，镜型法宝也缩回老僧衣袖中。在座高僧都沉默了：晋升罗汉尊者啊！多么珍贵的机遇，而且是佛祖特赐！
虽然圆光术里的接引罗汉没有明说是哪位佛祖，可佛教体系里能赐予凡间弟子罗汉尊者位的无非就那么一两个。而且从对话里可以听出玄机，是那位把佛教未来看得极为首要的佛祖，那就只能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位了……
要知道佛教体系里，但凡谁给那位佛祖沾上一点点边，都会是超凡脱俗的存在。例如唐三藏的真身金蝉子，就是在那位身边听了几年经的知了，就牛掰到了要逆天的地步。还有什么门前的老鼠、喂养过的老鹰等等，全是嗷嗷叫的一方大佬。如今可是那位特赐的罗汉尊者位，只要攀上了那位的高枝儿以后还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