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依旧金枝折(完)

  祁淮眼中的光更亮了,紧跟着时风进入院子。

  待从院子后门出去,祁淮脚步停住了。

  时风回头看他。

  “殿下……住在山里?”祁淮迟疑道。

  “是啊。”时风笑了笑,眸色微沉“你很意外?还要去看吗?”

  “去。”祁淮没有犹豫,又跟了上去。

  祁淮跟着时风往后面走,心中却开始发沉,因为山林中,一眼望去,他没有见到明显的屋院。

  他抿抿唇,坚持跟紧时风。

  山林里群树密集,他们先是穿过几棵树,左弯右绕又走了一段距离,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先入目的是一栋小小的茅草屋,它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清寂的山林中,有几分原理红尘的沉寂感……

  不……

  那不是沉寂……

  那是……

  死寂……

  祁淮的原本向草屋走去的脚步猛然顿住,目光移向草屋一旁的草丛。

  有什么棕色的痕迹隐藏其中,祁淮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那是什么?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起来,整个人都恍惚得差一点晃倒,他几乎是求救地看向时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时风却面无表情地撕碎了这抹希望:“你看到了?那你也该猜到了吧?”

  时风颤了颤唇角,“那是殿下的……坟。”

  “她……?”祁淮猛地朝那里冲去。

  “在和亲队伍彻底离开京城的那一刻,殿下饮了鸩酒。”

  时风闭上眼。

  桃夭显然早早就知道殿下这个决定了,等他收到桃夭的传信赶到的时候,殿下已经彻底离开。

  时风看向那杂草之中,被藤蔓缠住的木牌。

  那是对死去的灵魂的囚禁。

  桃夭说,殿下让他们不要除去这些。

  她不敢承受和亲,选择了逃避,她没有能力救寅国于水火之中,她总该忏悔的。

  所以她选择了死亡。

  她不敢和亲,她只能去死,而这个决定,只怕早早定下——否则也不会专门让他去朔城找人。

  找一个人,代替她去草原,去行那奉承之事,委身于草原人身下……

  她不敢,便不再是寅国六公主。

  寅国只有一个六公主,而那个六公主去和亲了,她选择了死亡。

  死后也困在囚笼之中。

  “殿下说,待一切腐朽之日,便是她的解脱之日。”

  祁淮愣愣地看着木牌,可能因为自觉不再是六公主,木牌上没有写姓氏,赫然只有“归芜”二字于于其上。

  祁淮的心忽然闷疼了一下。

  归芜……

  殿下……

  祁淮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晕,三年来支撑着他麻木的身躯的东西在一点点消失……

  怎么会……这样呢……

  “祁将军,忘了她吧。”殿下希望的不就是,干干净净,忏悔之后,在这世间不留下半分痕迹么?

  “不可能。”祁淮声音低哑,却回答得那么坚决,“你做梦。”

  也许她终究会腐朽入土,在他这儿,却已入骨。

  如果她真的不想在这世间留下半分痕迹……

  那么……

  应该让他也彻底离开世间才对。

  祁淮站起身来,慢慢转身离开。

  时风在他身后,无声地呵笑。

  所以呢?

  不忘记,又能如何?

  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人生在世,自苦为多。

  可是……

  如果情感能控制,人还是人吗?

  ……

  祁淮看着眼前的京城。

  没有尸体,也没有血……

  昭告着草原攻破这里到底有多容易。

  不,他们没有攻破这里。

  祁淮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上面站着草原的士兵。

  是寅国自己投降的。

  当朝丞相绑了寅帝,打开城门,投降。

  谁也不知道柳丞相是怎么想的,是为了京城的百姓不被屠杀,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好好活着……

  祁淮对此并不关心。

  只是不知那些人是否会后悔。

  寅帝,官员,百姓……

  寅帝被绑起来作为俘虏,受尽羞辱。

  丞相在草原的朝廷上不受重用,受尽草原人的冷眼雨晴咩,都觉得他是个软骨头。

  百姓受尽草原人的欺压,在草原人的领土里,他们连最基本的人权都近乎丧失,在草原人眼里,他们是外族,是欺压的对象,他们,是畜牲……

  眼前的京城,显得那么荒芜,偶尔有几个草原人走过,偶尔可以看见草原人鞭打着百姓。

  京城的柳絮到处飘散,在阳光下发出一点点茸光,让整个京城都笼罩上了一层温暖,但这温暖,不属于曾经寅国的百姓。

  这温暖,暖不了他们心里的冷,缓解不了身体上的病痛劳,更不能让他们露出半丝笑容。

  看,这就是结局。

  满城飞絮,物是人非。

  国不在,家不在,人不在。

  祁淮想到曾经的归芜看到喧嚣人间时的新奇与好奇……

  那些让她好奇的,也都不存在了。

  祁淮的世界,面目全非。

  时风在第二年归芜的忌日去看发现木牌之旁又有木牌。

  藤蔓将两个木牌缠绕,他们被缠在一起,中间却也隔了一层藤蔓。

  时风揽着桃夭,看着那个木牌,上面没有文字。

  桃夭拉下时风的手,走上去,将两个木牌之间的藤蔓轻轻扯开,没有破坏,却让两个木牌紧紧贴在一起。

  时风看着桃夭。

  “我想,殿下被囚禁着,如果有个人陪她,会更好吧。”桃夭咬咬唇。

  这也算是,她的一些心思吧。

  无论那个木牌属于谁,是不是祁淮,只要能陪着公主,就好了。

  时风带着桃夭,慢慢离开这里。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既然殿下已经有人陪了,便不必过来打扰。

  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了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逝者已逝,或许需要一些人用很多年来哀悼,但不能让人用一生来哀悼。

  父母子女尚且如此,别人又如何能强求?

  时间会消磨一切。

  谁也不知道祁淮是不是那个例外。

  因为祁淮早已结束自己的一生。

  如果情感能控制,人还是人吗……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表面没有半分异样,内心却与世界疏离。”归芜眉眼间有点懒散,那么说道。

  因为他们不敢去爱。

  *

  还有一篇番外。

  进入到下一个位面就不会像第一个位面一样啦。

  到时候可以当做一个完整的故事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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