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雪地风波

  地上的两人被易辞的眼神吓到浑身颤抖。

  卿言怔怔的望着易辞,想要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

  可结果,一无所有。

  煞气三百年没有在人间出现过,而她之所以知道煞气,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它,除了她之前不小心翻阅到的古籍,更是因为——

  她自己亲身的体会。

  是的,她身上也有。不多,但已经足够折磨的她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也所幸,她身上的不多。

  北冥境灵力充沛且纯净,加之她没有灵力,不会加深煞气对身体的侵袭,在北冥境这些年体内的煞气被净化许多,几乎消失殆尽。

  她知道她体内煞气净化的速度和难易程度有些不寻常,煞气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净化殆尽,这其中定有些她不知道的隐情和迹遇。

  但她固守在北冥境不入红尘,身无灵力也伤害不了他人,她便将此疑问堆放在心底深处不知名的角落,不管不顾,任它自生自灭。

  不过即使煞气已经消失殆尽,煞气发作时的痛苦记忆却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像是最锋利的,染着剧毒的刺扎在她的四肢百骸,令她不时痛苦难耐。

  像是带满了荆棘的藤蔓,锁链将她牢牢的困在那段记忆里,挣脱不出。

  据她方才的感知,易辞体内的煞气多到可以融化北冥境的风雪。

  奇特的是,多的同时又少得可怜,他貌似用了一些方法压制住了那些煞气。

  可据她所知,如今的世间根本没有除去煞气的方法。

  若三百年前天界没有出那件事,神明还庇佑着人间,或许,神明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现在呢?她该如何?她该怎么帮他?

  “你们是谁?”

  易辞目如鹰隼,冷冷的逼视二人。

  假象吗?眼前的易辞与方才背着她走过风雪的易辞一次不同,亦与几年前为她翻手种梨花的易辞也不同。

  没有任何的温柔可言,整个人身上都是阴鸷冷漠的气息,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也像极了浑沌之地里的妖魔。

  甚至隐隐的,卿言似乎能看到易辞饱满的额头处隐隐约约有某种红色印记出现,映的瞳孔都有些隐隐发红。

  地上的两人被易辞的眼神吓到,其中一人打了个激灵,浑身直哆嗦,也不再骂骂咧咧,躲在一旁。

  另外一个被割断了双腿的被称为老大的人胆子颇大,也或者是因为被人断了双腿,愤怒大过了恐惧。

  他没有被易辞的眼神吓到,疼得冷汗直流的脸上尽是鄙视和愤怒,转头向另一人骂了一句:“你个李老二怎么那么没用,不就是一个会点儿武功的小白脸,看把你吓得,没出息,老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

  骂完李老二那人又仰头怒骂道:“你个小白脸儿,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伤了老子的腿?不怕老子把你剁了喂狼吗?”

  易辞眼神一凛,瞳孔中红色血光更甚,卿言连忙走到他身前拦下他:“我有事儿问他们,你能先别杀他吗?”

  她倒不是同情心过于泛滥,也不是太过单纯善良,若这二人真的是为非作歹,十恶不赦之徒,她会毫不留情的动手为民除害。

  只是他们二人口中似乎说了女子之类的字词,万一是姑姑出了什么事呢?

  而且此时,易辞实在不太对劲,周身似乎有一层暗色的阴影环绕,又似乎没有,血红的瞳孔里充满了杀戮的气息。

  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他,潜意识也在告诉她,易辞自己也不喜欢他这样的状态。

  人算不如天算,或许是她高估了自己,易辞似乎没有认出她,一掌将她挥了出去。

  卿言的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暗红交映的痕迹,而后狠狠地落在了雪地之上。

  雪很厚,不疼。

  但她的胸口忽然一痛,喉咙处随即一片铁锈般的腥甜味蔓延开来,一口鲜血就喷了出去。

  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煞白一片,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

  眼前苍茫的雪色渐渐暗了下去,出现了许多莫名的光点,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的脑袋变得更加昏沉。

  四肢百骸传来阵阵的疼痛,是摔落在地的痛苦在慢慢蔓延开来。

  她想就这样躺在雪地上睡过去,可她不能。

  她伸出双手,努力地撑起身子,向易辞那边望去。

  那两个贼人已经成为一片碎骨,鲜血铺满了雪地,鲜红一片。

  易辞手中的逝水剑上沾满了血迹,剑尖不停的有血迹滑落,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染红了洁白的雪。

  卿言没有看多久,易辞忽然向她这边看过来,眼神阴鸷。

  他的手渐渐抬起,挥出了逝水剑。

  剑尖直对着他,锋芒乍现,血红的灵光围绕在剑旁,然后他抬起脚慢慢的向她走过来,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山荆棘之上。

  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和疏离。

  他的身后是一片苍茫的雪色,而此时却像极了地狱,灰暗无光,鲜血漫天。

  卿言终于看清了他额上的印记,是一抹红色的梨花印记,隐隐透着黑气。

  他是魔吗?还是仅仅是因为煞气的影响?卿言想着。

  不过此时没有时间容她细想,那人的剑向她破风而来。

  不能这样死,不能!

  慌乱中她召出了“昭和”,六角手提宫灯烛光点点,在空中旋转飞舞,在易辞头顶上空发出一圈温暖的光芒将易辞包围其中,暂时困住了他的步伐。

  但易辞不是寻常习武之人,“昭和”虽为灵物,却也无法控制住他,更不能阻止他的步伐,易辞很快便挣脱掉“昭和”继续向她走来。

  不过困他一瞬也够了。

  卿言拿起“烛风”放在唇边,悠扬和缓的曲子缓缓在静默的雪地中响起,似是在诉说,似是在恳求。

  沾了血迹的“烛风”威力更加强大,一缕白光若有似无的飘散围绕在卿言身侧。

  这是怎么回事?这抹白光是什么?

  “烛风”发挥了效用,易辞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但血红灵光毫无褪去之色。

  卿言的身体却已经无法承受“烛风”强大的灵气,她的嘴角蔓延出更多的血迹,身子痛的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千疮百孔或许也不过是这般痛苦。

  不行,不能停,不能……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体内消失。

  易辞离她越来越近,近在咫尺,卿言放下“烛风”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易辞身侧,避开逝水剑,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易辞因为“昭和”和“烛风”的缘故,力气变得有些虚弱,拿剑的手也没有方才那般沉稳有力。

  她很轻易的推开了逝水剑,剑滚落在地上,埋在雪地里。

  没有办法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想尽所有的方法,用尽所有的能力来阻止他。

  易辞比她高出许多,她努力的踮起脚尖,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之上,借着他的身体吻住他。

  舌尖微动,她撬开了他的唇舌,将猩红的血努力的送到他的口中。

  易辞毫无防备,一时间,鲜血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血腥味在唇舌间,空气中蔓延开来。

  易辞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伸出手来推她,她没办法,只能将手环在他的脖颈之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求你了,醒过来,醒过来啊。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这么轻易的喜欢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有些危险的人。

  但她看到了他的孤独与痛苦,从他身上看到了他的挣扎和努力,他在试图努力的成为更温柔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太过亲切和熟悉,她不忍心这样一个人在煞气的作用下失去理智,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堕入无边黑暗。

  血很快就被舔舐殆尽,但易辞还没有清醒过来,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流出更多的血,源源不断的给他送了去。

  雪,下的更大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卿言的身子已经麻木,感受不到痛觉,意识越来越昏沉,渐渐的失去力气向地上倒去。

  没想到她是这样死掉的啊,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就是不知道姑姑会怎么样?她还真的挺对不起她的,她还没有和姑姑道歉呢。

  居然就这样……死掉了。

  也不知她的血对他有没有用,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易辞从虚无混沌中清醒过来便看到脸色苍白的少女,嘴角皆是血迹的向地上滑落。

  未及多想,易辞连忙伸手揽住了她:“卿言!”

  “你醒了,太好了………”

  卿言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紧皱着的眉头,而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个一片虚无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她不停的跑,却什么都找不到。

  忽然有万千血丝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她牢牢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她哭喊,求救,得到的只是一片寂静。

  后来血丝褪去,沿着血丝尽头望去,唯一片墨色的衣角在静静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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