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钟夏
冷皇从别墅出来，走到她认为足够远的位置停下。
她蹲在一旁，靠着山体，头颅低垂，整个人瑟缩在黑色斗篷中，瑟缩在这无边黑夜里，她的身影被无边的黑暗笼罩，显得娇小无比。
往日光芒万丈的紫眸此时也黯淡无光，平静无波，她脸上的点点血迹在这清冷月光的照射下无比骇人。
冷皇绝世艳丽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平静淡漠，可是她的心早已躁动不止。
她抬头望月，这是她在这黑夜里见到的唯一的，微弱的光。
初到暗夜的她害怕黑夜，因为到了晚上，意味着又有人要死了，或许，下一个，会是她。
不久后的她盼望黑夜，因为到了晚上，意味着她可以动手了，意味着，她距离走出那片森林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再后来的她喜欢黑夜，因为她是暗夜圣皇，因为她是暗夜的王，因为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不害怕任何人，强大到不再有人可以近她的身。
可是这一刻的她，突然不喜欢这样黑，这样寂静的夜。
不知是不是在黑暗里呆久了，她突然怀念曾经站在阳光下的日子，那样明媚的天，那样炽热的太阳，不仅可以带来照亮世界的光，还可以给她带来温暖。
多年后的她蓦然回想起这一夜，才明白，或许，她怀念的根本不是什么站在阳光下的日子，而是身边有钟夏的日子，能够为她带来温暖的，或许也不是太阳，而是曾经站在她身边的人。
那个男人，是照亮冷皇整个黑暗世界的光。
那个男人，是温暖了冷皇整个青春的人。
那个男人，是冷皇的救赎，是冷皇的信仰，活下去的信仰。
但是此刻的她，不管是大脑还是心都很乱，那个声音一直回荡在脑海，那句“皇儿”萦绕在耳边，许久都未能消散。
“皇儿”她突然又听见那声熟悉的呼唤，不是那冷冰冰的机械声，而是有温度的，温柔的呼唤。
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可以照亮冷皇整个世界的微笑，他缓缓抬起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
冷皇毫不犹豫奔向那个身影，刚刚到他面前，还未入怀，那个身影突然就消散在黑夜里，化成清风一缕，温柔地从冷皇身边经过。
“钟夏，你为什么那么残忍，这么多年都不肯入我的梦，什么都不肯留给我，为什么”冷皇眉头紧蹙，一人喃喃着。
“皇儿”钟夏又出现在她身后。
冷皇楞了一下，然后转身，望着那个近乎透明的影子，无比贪恋这一刻。
她仰头，努力扬起微笑。他说过，他喜欢她笑，他说过的，她记得。
“你不乖哦，”“钟夏”看着她的伤口，缓缓开口。
还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音调，就连语气中的无奈与宠溺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乖乖的，你就会回来吗”冷皇嘴角的笑渐渐变成自嘲。
“夏哥哥，我好久没看到你了，皇儿好想你啊”冷皇眼神越来越涣散。
“玥丫头，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
“回家”
“家？呵”冷皇突然咧嘴笑了，只是那笑中又有几分悲凉，怕是只有钟夏能看懂吧。
“夏哥哥，我刚来暗夜的时候，你说，”冷皇顿了顿，眼神呆滞，嘴角的笑也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认真。
“你说，只要有你在，我的天就不会塌，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你说过的啊。”
“可是，你走了，你不要我了，你都不在了，我的家又在哪儿呢，我还有家吗”只是后来这些话冷皇没有说出口。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钟夏有一天也会离开，钟夏走了，她的光，她世界里唯一的光，也随之熄灭了。
她的世界又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一点光亮，得不到一丝温暖。
她又勾起嘴角，陷入一段回忆，一段，属于钟夏和她的回忆。
冷皇蹲在地上，双腿屈起，双臂环腿，头枕在膝盖上，嘴角带笑，双眸紧闭，睫毛不时颤动。
凌渊到时，冷皇就是这副模样，一个人，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那么渺小。
可是明明，她是暗夜圣皇，她应该是活在黑暗里的王者。
她实在不该，不该如此落魄，更不该因为任何事情失控。
凌渊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跟在冷皇身后十五年，他自然知道，她只有在面对钟夏那件事时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凌渊打开车门，朝着那个蜷缩的身影走过去。他慢慢压低身子，将那个冰冷，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
“姐，有我在”凌渊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激荡了冷皇的心房。
幸好，她还有凌渊，她不是一无所有。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抛弃她。
幸好，幸好...
“凌渊”冷皇睁开双眼，呆呆地望向远处，
“我看到他了，他回来了，回来找我了”冷皇勾起嘴角，眼神也一下子有了焦点，她的手搭在凌渊胳膊上，情绪有些激动。
“他，他对我笑，他说，他还说，要带我回家。”冷皇面带微笑，激动地看向凌渊。
“凌渊，凌渊，你听到了吗，他说，他说要带我回家”冷皇突然皱起眉头，仰天大笑。
“哈哈，家？我哪来的家”冷皇止住笑
“凌渊，他走了，他走了，他还是走了”冷皇好像被抛弃的小孩，孤独无助。
“姐，姐，你还有我”凌渊双手捧起冷皇带着血迹的脸，用尽自己所有的温柔在冷皇耳边轻声诉说，“你还有我，我不会走，你赶我我都不会走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谁永远不离开谁吗，那些说着永远不会走的人，真的不会走吗。
冷皇把头埋进凌渊怀里，一言不发。
凌渊轻轻拍着冷皇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了冷皇躁动的心。
“姐，你受伤了”凌渊发觉冷皇异常的安静。
“凌渊，我好久没看到他了，真的好久了”冷皇从凌渊怀里出来，眼神清明，话语冷漠，完全不似刚才的病态与执着。
“如果没有受伤，我可能还见不到他”冷皇自嘲的笑笑，第N次觉得神志不清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是的，她病了，她知道。
所有人都说，她病了，就连鬼医炼都说，她病了，她需要吃药。
可是，可是为什么，当她开始吃药，当她接受治疗，当炼说她的病在慢慢变好的时候，她见到那个身影的次数却越来越少，直到，直到，后来，她的病好了，她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做梦都想见的人，并不是做梦就可以见到的。
“姐”凌渊张了张嘴，看冷皇黯然神伤的样子，垂眸，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安慰她，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走吧，回去吧”冷皇起身，撩了撩她的长发，她依然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暗夜圣皇，还是那个无所不能黑暗里的王者。
但是她没有发现，凌渊低垂的眸中透露出的异样。
冷皇率先坐到副驾，凌渊随后坐到驾驶室，跑车迅速驶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凌渊，我们回来多久了”
“三年多”
“或许，我们该回国看看了”
“好”凌渊迟疑了一下。
跑车在黑夜中缓缓行驶，冷皇一直侧头看向窗外。
“凌渊”冷皇突然回过头，看着凌渊精致的侧脸，轻声呼唤。
“恩？”
“我一定，一定会把你保护好的”冷皇无比认真地说。
“恩，姐姐一直都把凌渊保护的很好啊”凌渊也转头看向冷皇，用力的点了点头，眸中的点点星光灿若星河。
冷皇再一次勾起嘴角，只是这一次，连眼角都多了一丝温柔。
十五年了，兜兜转转，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剩下这个少年，而冷皇庆幸的是，眼前这个少年，依然是她的少年。
凌渊，大概是上帝留给冷皇唯一的温柔。
冷皇轻轻抬手摸了摸凌渊毛茸茸的脑袋。
“姐~会长不高的”凌渊嘟起嘴巴，语气上扬，嗔怪道。
冷皇瞧着凌渊少年天真的模样，眸中笑意不断加深。
“那就别长了啊，长那么高，我都快够不到你了”
“好，凌渊听姐姐的，不长了，嘻嘻”
“哈哈，真乖”
...
车子在姐弟俩的嬉笑中驶进暗夜，那个，世人视为炼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