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南行

  三月春渐暖,人和动物精神头都不错,骡车的速度比以往还快了两分。

  渝州境内难民众多,官府拆东补西开义仓、以工代赈,官道上早被难民们修整的干干净净。

  是以,当叔侄两踏上淮洲地界,猛地两看到眼前的大道,都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路段上覆盖着厚厚的干泥,堆积着石块、断木,啥五花八门的垃圾都有,这可怎么赶车啊?

  “四叔,咱们把车棚卸了直接骑骡子如何?”总不能都腿着吧,她肯定没问题,但瞧瞧自家四叔这身板还是算了吧。

  “也可,你骑骡子,我跟在后前走就成。等到了前面的镇子,再买一只。”古安夏说着,便开始动手卸起了车厢。

  古天星觉得这骡子虽比不得马,但比驴高大多了,驮两个人问题不大,再说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奈何她好心邀四叔上来,却被义正言辞地训了一顿。

  “这如何使得?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如今都九岁了。所谓女大当防,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

  “之前桃子都十五了呢,不还是跟堂伯一起坐在车辕上,挤得跟什么似的。”古天星有些不服气,古代就是麻烦。

  “那如何能一样,是急从权。当时在逃难,咱现在是去游历,礼不可废!”说罢,提了提衣摆,踮着脚就往前走。

  古天星白了他一眼,得,我就是瞎好心!您爱走就走,反正累的又不是我。

  古安夏擦了擦汗,估摸着自己已经走了有十多里了吧?两条腿跟个杵子似的,腰也酸的不行。

  回头暗瞟了眼骑在骡背上优哉游哉的侄女,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你说你逞什么能?!人家一个会仙法的还要你个文弱书生礼让?

  “团团啊,你在上面坐久了颠不?要不下来走会,活动活动筋骨。”

  古天星看着自家四叔那撅着屁股、揉着腰的狼狈样子,心里的小恶魔蹭蹭往外窜啊。

  “是有点颠,但我还能忍会,要不四叔你也上来坐会儿?”说完不待他回答又恍然大悟道:

  “呀,忘了男女当防!您再走会儿吧,估计前面快要到了。”

  小样儿,让你矫情,自作自受吧。

  又赶了一会儿路,古天星总算从骡子上下来了,并非有意让座,实则……到饭点该做饭了。

  “咱带的粮食不多了吧?到前面镇上还是多买点才安心。”古安夏边吃边计算着,从家里出来已快两个月,吃食应该不怎么够了。

  古天星点头应下,出门前屯储的粮食全都留给家里了,两人只带了不到百斤,自然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灵珠中水蓝星的家里到是存了一千多斤灵米,可那是自己的宝贝,怎么能随便糟蹋呢。

  不是她抠,实在是……太抠!不管怎么说就是舍不得。

  古安夏夹了两块咸肉炒竹笋,怎么吃怎么觉得不是家里那个味。

  “团团,你这菜是不是盐放多了?”

  古天星:……

  爱吃不吃!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扒拉着米饭。

  古安夏挪了挪屁股,往前伸头道:“我看啊,咱可以找个厨娘,不论是何境地,五脏六腑不能委屈了。”

  “找了厨娘,您带她骑骡子啊?”

  古安夏:……

  这孩子,惯会怼人!

  两人正闲聊着,一个黑影一掠而过,待看清,石头上的白瓷碗连同米饭全都不见了。

  古安夏一惊而起,又低头瞅了瞅淡定夹菜的侄女,也坐了下来,端起碗细嚼慢咽。

  “刚才是个孩子吧,胆子还挺大。饭就算了,可别把碗丢了。”

  那可是团团师尊送的用具,纯白无暇,上面刻画的牡丹更是鬼斧神工。

  “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让他慢慢跑吧,不着急。对了,我炒的菜,所以你洗碗。”

  古安夏扶着腰,还是得尽快找个厨娘才好!

  叔侄两一路慢悠悠地行进,这次古天星大方的将骡子扔给自己四叔了,伸了个懒腰,腿着也有腿着的好处啊!

  七绕八绕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座破落的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

  古安夏数了数,从残垣断壁来看,不过八九户的样子。想想也是,这样的茅草屋哪能经得住大水冲刷啊。

  走近些,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传来,到处可见苍蝇嗡嗡乱飞。两人走近一间还算完整的大房子,门边摆放着一个石炉,看样子还有人居住。

  当然,说是完整也只是大体的框架并未倒塌,进入里面就能体会什么叫做千疮百孔了。

  屋子的一角垫了厚厚的茅草堆,上面躺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娃,双目紧闭,脸色煞白。

  古安夏正要走过去,忽地,从那昏暗的箩筐后面跳出一个人,手持一把杀猪刀,直劈了过来。他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古天星暗中手指一弹,来人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可那双如狼般恶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牙齿紧咬,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古安夏有些穷迫,站起身拍了拍衣裳道:“咳咳,时间久了,有些生疏。”

  从长安回来,就再也没扮演什么高人,这猛地碰上歹人,本能地想躲。想当初在皇城,两个亲兵拿着大刀要往自己身上砍,他还淡定地坐那喝茶呢。

  古天星被逗乐了,“没事儿,您老啊,仙气半分未减。”

  说罢笑了会儿,又走向地上的孩子,问道:

  “饭吃完了吧,我的碗得拿走。”

  少年闻言眼神微滞,惊讶地问了句,“你们,不,不吃我们?”

  古安夏听得心里一揪,蹲下身取走少年手中屠刀,扔到了外面。又走向草堆边,“团团,你快过来瞧瞧,这孩子不大好了,身上这么凉!”

  见侄女不搭理自个,干脆将那孩子抱了过来,“你给瞧瞧,看看还能不能救。”

  小姑娘白皙的脸竟然瘦的皮包骨头,心跳也越发微弱,古天星很是不忍,悄悄为其输了些灵气续命。

  “也是疟疾,那安和县令怎么回事,不是给了他方子嘛?为什么没有传到这?还是说药材卖贵了,你买不起?”

  最后一句话是问地上那人的,瞧着他能把抢来的米饭捣碎泡水喂这奶娃,因该很珍爱她才是。

  “治这病的方子年前便有了,县令还组织了人手布汤药。可是那群疯子丧心病狂,杀了大人,义仓的粮食被一抢而空。

  城中的富户更被杀的杀,抢的抢!”

  少年说着眼中恨意更盛,扭头看了眼小女娃,又道:

  “镇上的各大药铺,都被大龙帮占了,一副药一两银子!我想尽办法也只够给妹妹买两副。

  刚……刚才抢了两位的饭食,都是我的错。只要能救妹妹,我花炎这条命就是你们的。”

  古安夏冲侄女使了个眼神,将少年扶了起来。“不需要你的命,只要你给我们讲讲那个大龙帮就行。”

  古天星假意从背包里掏出了几副药递了过去。少年感激涕零,熬好药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所谓的大龙帮,原不过是县里几个人见人厌的混混罢了。洪水过后,百姓损失惨重,县里迟迟未见放粮,他们便煽动大伙抢了粮铺。

  许多百姓饿昏了头自然参与其中,待反应过来,已是骑虎难下了,只能又硬着头皮跟着抢义仓、杀县令。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也是满手染鲜血,回不了头了。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并未做错事的百姓,没有了粮食,还要遭受恶人盘剥,苦不堪言。

  “那你刚刚说的吃……吃人,是怎么回事?”古安夏心里揣着这个疑问老半天了,见他迟迟未曾提及,有些焦急。

  少年眼中一暗,声音有些颤抖。

  “月前,我们还未离开村子。大伙把田间草皮都吃干净了,实在饿得很了就嚼两口土,把裤腰带勒的老紧。

  可不知从哪天开始,村里的孩子一个一个减少,原本饿的蔫歪歪的大人们,却精神头一日比一日足……”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叔侄两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直冒。

  “明日咱去会一会这大龙帮!”古安夏沉默了半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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