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憾

  “怪我怪我,竟想阻拦姑娘的一片孝心!”满月主动承认起错来。

  苏离坦诚道:“我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孝心,又怎么能怪你?”

  “姑娘从前只是不想表现出来罢了。”满月努力纠正着。

  若雪不想看着二人争论谁是谁非,便主动问起道:“天香楼?从未听过。姑娘带我开开眼界?”

  “好。”苏离忙答应着。

  天香楼乃是清和唯一一家拥有四海八方茶叶的茶楼,不管是多刁钻珍贵的茶叶,它都能有渠道弄到。

  此次苏离的目标是洞庭碧螺春,父亲最爱此物。

  楼内甚为清雅,与其他商铺不同,此地宽阔极了。没有任何样品,可天香楼就是具有这样的自信。

  小厮举止十分得体,端茶送水毫不含糊。

  花了大价钱,只带来了一小只精致的木盒子。

  若雪端详着眼前此物,不由得感叹了几句:“当真是一叶一金啊……”

  “那可不是!姑娘舍得花钱的。”满月敲了敲若雪的额头。

  “快回。”苏离催促着二人,此刻自己当真是归心似箭了。

  然而,去到车内才发现,盒中哪里是碧螺春?只是一只小青瓷茶碗罢了。

  “拿错了?”苏离看着那只碗哭笑不得。

  满月亦是一脸惊异:“不应该啊,天香楼何时还做茶碗生意?”

  “不管了,折回去看看,兴许是错了。”苏离吩咐起车夫重新返回天香楼。如此一来二往,苏离心中竟有了些焦灼的意思,她觉得行事不顺,怕是有坏事发生的。

  果然。

  苏离刚下车便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位道自己要进宫受封的人此刻却是迈进了璇玑阁的大门。

  尽管隔了些距离,可苏离仍旧看得真切。那就是白落衡,随之同行的也正是二月。

  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的话?

  “姑娘?”满月拍了拍姑娘的肩膀,看她似乎在车门处愣了许久。

  苏离回过神,笑了笑道:“无事。”

  那天香楼的小厮也正在门口张望,见了苏离折返回来立马上前道:“您可算是回来的,吓得我心惊胆战。那青瓷碗不过赠品罢了,茶叶我正去取呢!不成想回来时不见了人影,实在惶恐不安得紧,请您怪责。”小厮请回了几人,又再次送出一只小瓷杯道:“权当歉意,请您笑纳。天香楼行事不周,可仍旧一片丹心。”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苏离并未在意,也婉拒了那只多送过来的茶碗。

  出来天香楼,苏离又朝不远处的璇玑阁望了一眼。依旧人迹罕至,来往根本无人注意谁进谁又出了来。

  苏离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本就是高兴着的,如今同上。

  满月在苏府门口顿了顿,又提醒着姑娘道:“待会儿您莫要与那二姑娘寒暄。”

  苏离看了满月一眼,虽然不知其为何这般执意要求,可她仍旧点了点头。

  府中依旧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必跟来。”苏离交代完两人,将茶叶亲自拿在了手上。

  房间也如旧,父亲的书房永远是干净整洁的,尽管父亲很少要求侍者过来打扫。可是,父亲并不在此。

  苏离重新出去看了看,周遭安静极了也空旷极了。

  奇怪,方才侍者明明说父亲在书房的。

  然而,苏离没等来父亲,反而等到的是苏夫人。

  苏离一见她便立马转过了脸,能不看见最好不要看见。苏离迈进了父亲的书房,顺手掩上了门。

  “女儿回来,却对嫡母避之不及。”苏夫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直到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苏离以为,她也是同自己两看相厌的。如今主动找来,怕是有了些什么得意的事情要过来“分享”。

  她以为,自己是怕了她?苏离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又上前打开了门。苏夫人正面对着里头,多时不见,她仿佛更雍容华贵了。

  苏离自然没有唤她,如今没有外人,做这些表面工夫给谁看?

  “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苏夫人微微笑着,是嘲讽,可语气竟然含着一丝欣慰。

  苏离看着眼前这位“懂规矩”的嫡母是越发想笑。她嫉妒了一生,甘愿令自己陷在恨意里头,可她从不肯同她自己的夫君交心。否则,他们夫妻二人之间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其实苏离觉得,若说自己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阻隔,倒不如说是苏夫人更像那堵高墙。她不愿意令自己放下姿态,也令旁人被自己牢牢堵在外头。

  “您是十分懂规矩知礼仪的,除了爱从中作梗,没有其余的缺憾了,实在是一位称职得体的嫡母。”苏离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令自己发指的事情。既然她这般知书识礼,为何会做出那种截人书信令人不齿的行径?

  苏夫人冷眼看着她,眼神还是与往常无异,除了不屑更多了些。“你不能得意几时了。”

  “阿离!”苏廷玮越过洞门便唤了出来,整个人神色都仿佛都神采奕奕了些。

  苏离直接越过了苏夫人,冲着父亲笑道:“父亲您回来了,我等您许久了。”

  苏廷玮端详了女儿一番,眼神有些许呆滞。只是他同样也看见了门处的夫人,他立马询问女儿:“你嫡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关心我呢。”苏离神色无比自然,仿佛方才真的只是同嫡母说了些掏心窝的话。

  苏夫人同样泰然自若走了过来,她并未多言,只是微微笑道:“夫君如今大可安然了,女儿回来了便在家中多住两日吧,好让你父女二人好好促膝长谈一回。免得有人责怪我从中作梗,蛇蝎心肠。”

  “夫人,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情?你多心了。”苏廷玮语气平和,没有准备责令谁。

  苏夫人端详来眼前二人一眼,又探了探袖中的手帕,捻着手帕轻轻遮住了嘴角笑了一次,随即立马走了回去。仿佛,只是看见一名陌生人来此。

  苏廷玮赶紧把女儿带去了前院的偏厅里头,又令侍女们端来许多可人的点心送去了女儿的手旁。他细细看了苏离几回,又关照问道:“阿离,听闻你昨日回来的。父亲我也不知消息是否灵便,本欲上将军府一趟,奈何近来行事繁杂,脱不开身,便只好修书让你过来了。白将军如何了?”

  “白将军性命无碍,只是…事实确如传闻所言。白将军再站不起来了,也,不能再视物。”苏离捏着怀里的盒子,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有些颓。

  苏廷玮暗暗攥紧了手旁的茶碗沿,只是他也仍旧故作镇定道:“性命无虞便好。他也老了,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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