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母亲
苗三石决定先退一步，他同徒弟商量着道：“阿离，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理解。但我觉得你至少还是得在此待上一段时日的，至少看看大后，你的外祖母，还有你母亲。”
“对对，我……舅舅带你去看看你母亲。”乌桓王赶紧起了身，从始至终，他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苏离呆滞地看着他们。母亲？
苗三石向徒弟投来肯定的目光道：“在乌桓，有你母亲的冢，是真正的冢，也有灵位，还有画像。阿离，你应当去看一看的。”
苏离缓缓站了起来，她默默捏紧了衣角。
十九年了，从未有过。
也不知为何，苏离觉得心里有些虚空。
乌桓的王城有些别样的韵味，有些与东玄大相径庭的建筑，花木，所有一切。独独没有东玄的温暖，即使这里确实比东玄要热上许多。这不，仅仅走了一小段路，苏离就已经感觉手心渗满了汗水。
一出汗，苏离便感受到了明显的痛楚。手臂与脖子的口子仿佛是长了一张嘴巴在撕咬着自己。那白落衡呢？他的背如何？
苏离看了看四处，自己仿佛一直跟着他们在王殿里头绕圈子。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了，正拼命向人间洒着最后一丝光热。这王殿的瓦片似乎是琉璃的，现下被落日倾照显得异常光亮。
一直绕着几乎相同的路，一直去了一座周身都是纯白色的殿前才停下。门框处刻着金黄色的花朵图案，不知是什么花种，只是觉得异常好看。它们排列着，仿佛正展示自己的妖娆，努力用自己的姿态将这幽暗的殿堂装饰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两旁种的长青树，应是昭示着长生。
殿堂里头摆放着密麻的灵位，是种醇厚的白色，像玉石，却比玉石温柔许多。仍旧是金黄色的刻字，在此刻却是不落俗套的。
在一处边角，乌桓王指着一樽与其他大同小异的灵位同苏离道：“这个便你属于你母亲的。”
上头的字苏离看不懂，弯弯绕绕着，宛若自己的身世一般。
可这就是母亲的牌位啊，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阿离，跪下。”苗三石在一旁提醒着，又指了指地上的软垫子。
苏离没有听师父的话，她直接跪在了母亲的牌位前头，跪在冰硬的地上。仿佛只有这样，记忆才会更加深刻一些。
这种祭拜母亲的机会，十九年来，苏离第一回拥有。只是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干脆就这样看着。那些不认识的字迹，誊写的是自己最亲的人的名字。自己从未见过她，没在记忆中拥有过她，而心中却总有感觉，感觉她一直在身边。
纠结许久，苏离仍旧没有唤出那句自己想念了许久的称谓。
她咬紧了牙关，背上都开始冒出冷汗。
“小阿离，去给母亲牌位前添灯油。”乌桓王递来一只精致的壶，通身的白色，看起来有几分冷凝。
苏离接了过去，小小的一只居然有些分量，还好被伤的不是右手。
每樽牌位前都有属于自己的往生灯，里头的灯油自然是需要人过来常换的。
自己母亲牌位前的灯正燃得旺，苏离只是象征性地添了添，可这样一来竟觉得那灯火燃得更旺了。
“了却我心事一桩。”乌桓王闭着眼睛长叹见一声。
苏离被点醒。“既然如此，您也大可不必让旁人戴着我的影子了。”
乌桓王惊异地睁开了眼睛，“什么？”
苗三石圆场道：“她是说……”
“我说，您不必让旁人做我的影子了。乌秋寒，一个小女子。”苏离并不想逃避什么。
苗三石看着徒弟，觉得颇为郁闷。
“自然。”乌桓王同样没有逃避。
苏离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这世间，离去的人当真还能看见活在世上的人么？若不能，为何还要设这些寄托？若能，就给自己托个梦吧。苏离暗暗祈祷着。
乌桓王看着外甥女，颇为柔软地道：“走，我带你去你母亲的房间。那儿有画像。”
母亲的画像。或许，自己以后真的可以梦见她。
苏离立马起身跟了过去。
母亲的闺房位置很是奇特在一片水域上头，要知道在此地寻一片水域有多难。母亲她少时果然是备受宠爱的。
水域上没有莲花，只有奇特的浮萍漂浮着，有风吹来就飘一会儿，没风了便停下卧在水面。翠嫩的绿色与房梁结的纱帘是相得益彰的，远远望去如同春风拂面沁人心脾。
长长的回廊一直延伸到了房间里头。
房内铺满了毯子，应是某种皮毛，踩上去是有质感的。这里头一尘不染，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飘进来，仿佛是一直有人住着。
不知为何，苏离一见就喜欢得紧。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仿佛都触到了自己的心尖，每一种颜色都是令自己舒适。她甚至能想象到母亲曾经在这里打着赤脚作画，至于为何是打着赤脚呢？苏离自己也不知道，可就是觉得定是如此。
去了内室，一处圆窗旁有一处巨大的空白，上头正是挂着一幅画像。画上是一名女子，她正坐在桌旁，手中有着一杯似倾非倾的酒，她微微侧着脸看着手中的酒杯，这样一来脸部线条更为流畅了。她身上正是一袭红衣，很奇特的竟是东玄衣饰。只是她五官要比寻常的东玄女子要更突出明亮些，也更容易让人记得。
苏离也终于明白为何乌桓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道“像，但不知哪里像，反正就是像。”
确实像。同样的，自己也看不出哪里像。
只是有感觉，就是她，她就是黎渺渺。是那生了自己，却没有办法抚养自己的那个人。
“此画，乃是你父亲所作。”乌桓王解释着，又欲将画卷卸下。
“多谢，但不用了。”苏离站去了他身边，尽量诚恳表达自己的谢意，同时也观察着他俩究竟有没有一些相似之处。
乌桓王也扭头看着她，应和道：“也好。”
父亲画的母亲。
苏离也明白，他口中的“你父亲”不是苏廷玮，而是……钟离桑榆，前朝太子，皇室族人。
这画或许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竟有些许失了色彩。不太能看清上头的笔触了，想必是没有经过精雕细琢的，可她的神态却被捕捉得如此传神。想必是画过许多幅的，这幅运气很好，被留存了下来。
“阿离，我与单于就不在此了。对了，还有一事我得让你知道。白倾川也在王殿，不久前单于派人接来的，从荔城。”苗三石说完便也没有再啰嗦，跟随乌桓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