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碎尸迷案(八)

  阅筱抬着头看着悬梁自尽的渔夫,目光由上而下的慢慢看下来,目测并无什么不妥。

  她看着一脸沮丧的曲忠问道:“这怎么回事?你不是派人看着了吗?”

  曲忠一脸黑灰:“确实是一直看着,可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自杀。早上我们进来的时候人都凉了。”

  “既然是自杀这案也结了,留了遗书没有?”阅筱看着挂着的这个人有些疑惑:“他不过就是个渔夫为什么会自杀?”

  “他就是阿杜。”曲忠叹了一口气:“是我的疏忽,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他们,没有想到人都主动到府衙了却没有辨认出来。”

  “这也没有什么好自责的,你们没有面部识别没有指纹识别没有互联网认不出来也很正常。”阅筱安慰的拍拍曲忠的肩膀:“人这样挂着似看不出什么,我带回去?”

  曲忠点点头,一脸灰黑。

  “案都结了还有什么好郁闷的,他可有留下遗书?”阅筱让衙役小心点搬。

  “有遗书,我仔细看了确实是自杀。”曲忠无奈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案子也结得太快了。”

  “而且突兀是吧,莫名其妙就结了。”阅筱打趣:“哎呀,你说明你能力强嘛。”

  她蹲下身子看着脖子上的勒痕,只有一道很清晰的绳印:“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自杀。”

  曲忠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尸体又仔细分辨着遗书,阅筱凑上去:“写了一些什么?”

  “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他与落英联手把阿宝杀害了,然后因为风声太紧他们逃不出又提心吊胆,落英为了保他选择自杀,他万念俱灰也决定追随她而去。”曲忠缓缓道但面上却很是疑惑:“可是一个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就杀了人的凶手会这么轻易自杀吗?”

  阅筱不知道怎么回答,从尸体表面上看,勒痕清晰且手指身体没有挣扎的痕迹,确实像是自杀,可是……确实很是让人有些意外。

  回到大理寺阅筱把尸检交给其他人,她很担心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念头影响她的判断,这个时候其他人比她适合进行检查,至少多了一些理论支持。

  钱前主检,他细细观察了尸体的脖子上的痕迹:“勒痕大约半寸宽,中间深两边浅,是自己上去的。”

  吴桐在一旁做着记录,田光胜摸着胡子道:“我看领事有些犹豫不决,她是认为这个人不是凶手?”

  钱前打开尸体的嘴看了看:“舌骨完好,脑部没有撞击也不是中毒,看尸斑死了不超过五小时,还未形成强烈尸僵,身上也无其他痕迹。”

  他蹲下身子看着指甲:“指甲干净,没有看见可疑的东西,没有搏斗痕迹。”

  几个人认认真真的检查着:“确实就是自杀,并没有其他痕迹。”

  “那就这样写?”四人有些犹豫。

  马起源拿过报告:“我们是检查尸体的人,尸体是怎样便是怎么样,如果我们只按照我们想的去写,那还要尸检做什么,领事也是不想自己妄下结论才会让我们检查。”

  他走了出去把报告递给阅筱:“确定是自杀。至少尸体上是这样显示的,没有外伤不是中毒,我们四人都觉得是自杀。”

  阅筱接过结果:“那就是自杀,辛苦了,我去交报告。”

  曲忠不在衙门,他依旧在渔村的那间破房子里。

  站在房间中间,他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家具完好没有损坏,他仔细看着中间方桌的桌腿,抬起来又放下,地上的印记很吻合,没有移动的迹象,丝毫看不到有打斗的痕迹。

  他站起来,心里很清楚这所有的指向都告诉他阿杜就是自杀,不管他相信不相信都是自杀。

  可是他的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冒出来,一个心性残忍的杀人凶手为何突然放弃了生的意志?而且更让他想不通的还有一点。

  阅筱在府衙没有看到曲忠正准备回去正巧又碰到下大雨,她看着忽然而来的瓢泼大雨叹气道:“这雨怎么不停啊,昨天下今天下,今天又忘记带伞了。”

  昨天好歹还有衣服鞋袜,今天若是打湿便只能生病了,这百䧇墨真是蠢不晓得连伞也一起给了。

  她想着,忽然心里一动,对了,她终于想到昨天她那句话有什么问题了。

  看上去是替我着想,谁知蠢得很。

  就是这样,落英看上去是为了凶手着想承认了所有的罪行然后跳河自杀,做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凶手他难道没有想到落英这样做只会露出马脚更加可疑吗?

  本来找不到的线索就这样自我暴利,因为落英我们自然就会想到以一个女生的能力她没有办法杀死两个人,这样以死撇清关系只会让人生疑。

  一个心思缜密又自信的杀人犯怎么会蠢到自己双手捧上这证据亲自送到府衙,按凶手的性格应该当时便会把遗书及衣服毁掉。

  而阿杜居然自己送上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还有一点………

  曲忠恍然大悟,他踩到桌子上看着梁上的痕迹,忽然他笑了。

  阿杜既然是凶手,又已经把落英认罪的书信送到府衙,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他都不会选择自杀。有人定罪为何还要自杀?

  多此一举。

  完全不符合逻辑。

  阅筱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赶紧回到府衙的书法,匆匆把书信写下借了一把伞便离去了。

  雨实在太大,似乎从天上泼下来一般,没有走两步阅筱的裙边与鞋子就已经湿透。

  她狼狈的朝皇宫走去,纸伞也并未想象中轻便,拿在手上也是沉甸甸的。

  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身边,一个男子飞身而下把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上车。”他说。

  迟未寒看着阅筱淋着雨细细的把她的披风系好,阅筱本能的把伞移了过去。

  纸伞噼噼啪啪的做响两个人在雨中四目相对,世上一切都已经停止,雨帘之下只有两个相对无言的人。

  迟未寒接过雨伞:“上车吧,雨太大了。”

  阅筱默不作声颇为狼狈的上了车,她侧着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珠,心里有些忐忑,不晓得脸上的胭脂被冲掉了没有,为何偏偏这时候遇到了他,关键在于这么大的雨她都没有勇气拒绝与他同坐一车。

  迟未寒坐在她的身边,见她头发都湿了,从袖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阅筱接过顺嘴说了一句:“这颜色帕子你到底有几条,我都有好几条了。”

  说完却心里有些后悔,这样一来自己失忆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迟未寒一怔,有些欣喜的看着她:“你想起来了吗?”

  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

  阅筱尴尬的咳了两声道:“什么记不记得,绿袖不过提过一句,还你。”

  说着递了过去,迟未寒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

  阅筱心有些慌又不知如何就好,打开门帘道:“我不回宫了,我下车。”

  迟未寒一把扯住她:“你去哪?这么大的雨。”

  “我去渔村,我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阅筱回避着他的目光。

  “一起,坐好。”迟未寒的话严肃得不容阅筱反驳。

  阅筱低着头玩弄着裙子上的襦带,天气已到冬月寒气有些逼人,她鞋子已经打湿浑身冰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迟未寒把车窗帘打开看着窗外,依旧大雨滂沱,似乎老天爷要把一整年的雨下完似的,哗哗的雨声让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变得更加寂静了。

  “停车。”迟未寒忽然说,马车刚停,他便下了车。

  不一会儿,他拿着包袱上来,顺手塞给了阅筱,阅筱打开竟然是新衣新鞋袜。

  “换好。”迟未寒别过脸。

  阅筱想嘴硬话还未出就打了个喷嚏,她一激灵,也顾不了那么多把鞋袜换好,淡紫色的夹棉短袄还有嫩黄色的襦裙,穿上一点也不长一点也不短,腰围和胸围没有一丁点不合适。

  他居然什么都记得,嘴上从未说过动人的话却有着最真的心。

  阅筱心里有些温暖,若不是阴差阳错,他们是一对璧人。

  她低头摆弄着襦裙的衣带,对于这些讲究她总是有些弄不太明白,迟未寒伸过手帮她把衣带绕好,细细的系上。

  阅筱看着他,他瘦了,脸上有了些沧桑,青色的胡茬让他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但这清冷的气质却万年不变。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她回过了目光,却觉得手心多了一份温暖,低头是刚刚出锅的芙蓉糕。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阅筱轻轻摇了一口芙蓉糕,热乎乎的。

  迟未寒没有回答。

  “我不记得你了,你对我这样好让我很有负担,我不喜欢和有夫之妇太过靠近,如今你已经有了家室便应该把心思放在金允恩和羿都上,其他事情不必多想。我也知道……我们………”阅筱停了下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有些热,她害怕不停下会被他看出来,只得吃着芙蓉糕把自己掩饰起来:“我们确实在一起过,但是那已经是过去,而今一切都变了,所以我们也不要在纠缠下去……以后过好自己。”

  迟未寒的心疼得很,她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多疼几分,他强撑着听完:“既然是造化弄人,那我便违抗天意。”

  他说得坚定,可是这偏偏是她最不愿意听的。

  “你拿什么违抗?”阅筱注视着他:“你拿自己?拿羿都?拿羿都的百姓?你已经取了新罗公主,若是你反悔,新罗便会倒戈,这样的局面是你想要的吗?小满,很多事不是尽力就行,有时候天命就是强过人为。”

  阅筱的眼有些酸有些红,她别开脸:“你不要误会,我其实更担心我自己,你知道金允恩的为人,上次把我推进水里,若是你再一意孤行我怕我命不久矣,如果你真爱我便离我远一些,我不愿意为你而死。”

  我愿意为你而死,但我不愿意你死,你违抗皇命便是拿着自己与整个羿都做赌注,我不要你两难。

  “我知道了……”迟未寒艰难的说,原来他的爱对于她却成了伤害。

  阅筱闭着眼睛,眼泪在眼里打着转,马车刚刚停稳她便下了车,撑伞的那一刻她的泪流了下来。

  她走进屋内顺手擦了两颊的泪珠。

  曲忠见她进来一点也不惊讶:“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来看看这个。”

  曲忠指着桌子上的椅子:“上去看看。”

  “啥呀?”阅筱一骨碌爬了上去,无奈矮了一点只得踮着脚,横梁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她有些不解:“这是什么?不就是上吊的痕迹吗?”

  “谁上吊需要这么深的痕迹?”曲忠打趣道。

  “什么意思?”阅筱有些不解。

  “一般来说悬梁的人是先把绳子抛上系好才自杀,人的作用力往下,不会留下痕迹,但是这横梁上痕迹太深,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为什么?”阅筱垫脚够着摸着勒痕,是有些深,印记之上有些粗糙。

  “这是因为绳子是把人套住用力拉上去的,和之前女鬼案一样。”迟未寒轻身飞上桌子用一只手臂把阅筱的腰揽住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太高,危险。”

  曲忠点头道:“这位说得很对,说明这绳子是勒住阿杜的脖子然后才拉上去的。”

  阅筱抬头看着:“这难度系数太高了吧。”她记得之前的女鬼案,也是用丝绸先勒死对方然后挂在树上,但那本就是二楼好操作一些,这……也………

  “我刚刚已经试过了,完全可以。”曲忠面色舒展,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是如何发现凶手不是阿杜。”

  “性格不符合,然后既然落英已经定罪他为何还有多此一举做着蠢事暴露自己,我想落英也一定没有死,只是他是然后说服阿杜去府衙送衣物和遗书就不得而知了。”阅筱道。

  “非常简单,写封信把他约出来便是,这说明他们三人得关系并不简单。”迟未寒缓声道:“这个凶手身量不会太高,力气不会太大,但手非常巧,能够做出精妙的闸刀,而且这个人有一处独立的房屋让他分尸,不出意外便是剩下的两人中的一个。”

  “英雄所见略同!”曲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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