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三个伤口

  阅筱与吴桐来到了南都城西,这里是云羌人居住的地方,以山为主。

  云羌族本就是百䧇墨母亲的民族,他的身上流着云羌的血液,在他另立新国后便把所有的云羌族的人民收容了过来,云羌族本就是山的儿女,他们喜欢山,觉得山便是他们的依靠,所以他们搬到了南都靠山的位置在这里定居。

  山很大,每户都隔着距离,木质的方子,斜方的屋顶,很具有特色。

  阅筱与吴桐在山里走着,天气很是闷热,树林遮住了所有的风,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阅筱与吴桐累得气喘吁吁,吴桐喝了一口水:“领事,这地方实在太偏了,你说她若是把人杀了顺手埋了谁知道呢?”

  阅筱没有回答,停下来歇了歇,的确如此,这里每户的距离都隔得较远,男人在在醉酒下死亡的,照理是没有打斗和自卫,叫嚷几句根本不会被人听见,这个女人把尸体埋了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带着女儿们远走他乡便是,当然,这样做事违背道德的,一个真正又有良心的人都不会选择逃走。

  吴桐擦了擦汗,树林就像蒸笼一般而她们两个便是放进这笼屉里面蒸着的白白胖胖的大馒头:“领事,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呢,那个女人是凶手吗?”

  阅筱看了看山路道:“先走吧,等下天黑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个女人已经涉及到犯罪了,我看了她的手,她不是主犯,她的右手上有责厚厚的老茧,她不是刺向胸膛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她,那她可以逃过死罪啊。”吴桐跟在阅筱后面走着。

  阅筱喝了一口水:“她即便不是主犯也是从犯,而且她试图包庇真正的杀人犯,这也是重罪。”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会那个谁府尹说?”吴桐问。

  阅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木屋:“任何案件的背后都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们要了解背后的原因再下定论。”

  “需要什么定论?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吴桐有些疑惑。

  阅筱没有回答她直到:“前面就到了。”

  木屋外有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坐在小板凳下剥着栗子,她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直到了腰间,头上戴着银饰,穿着深蓝色戴着绣花的裙子,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朴素又特别,具有少数民族风情。

  她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脸色红扑扑的,神态十分天真,嘴里还哼着歌。

  她认真的剥着栗子,根本没有发现阅筱与吴桐,直到她们两个人走到她面前才发觉,她抬起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们,那眼神十分的清澈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她看见阅筱与吴桐的衣着与她们不同,也很是惊喜,慢慢的站起来打量着她们两个。

  阅筱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她:“这是糖果很甜的,送给你。”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接过去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顿时她的脸上放着惊喜的光,就像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好吃的食品。

  “我叫阅筱,你叫什么?”阅筱很亲切的问。

  “我加阿塔。”小女孩马上回答,虽然是小女孩但是她的身量比阅筱和吴桐还要高些,身材凹凸有致十分美丽。

  “你妈妈呢?”阅筱问。

  “阿娘去城里了,要过一段时间回来。”小女孩又很快的回答,她对她们两个没什么戒心,她眼睛盯着阅筱的香包,指着道:“这是什么?”

  阅筱取下来道:“这是香包,你喜欢吗?很香很香的,送给你。”

  阿塔接过香包放在鼻尖闻了闻,粲然一笑:“真香。”

  “你阿爸呢?”阅筱漫不经心的问。

  “阿爸?”阿塔的神情有些害怕:“他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阅筱柔和的问:“你这几天没有看见他吗?”

  阿塔摇摇头:“没有,阿爸买了酒,阿娘就让我去阿度姑姑家里了。我回来就没有看见他了。”

  吴桐与阅筱互看了一眼,阅筱招呼她坐下和她剥着栗子,仔细的打量着她,她目光纯洁不像撒谎,有可能凶案发生的时候她确实不在场,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把她送走呢?是有预谋的吗?

  “阿爸是不是经常打人?”阅筱话锋一转。

  阿塔手中的栗子滚了下来,她惊诧的抬起头看着阅筱,樱桃般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深,脸上的红晕也慢慢褪去了:“他……………………”

  “阿塔!”有人厉声唤道。

  阿塔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了一个女孩,她与阿塔长得很是相似,但身材更高,尤其是那深蓝色衣裙之下的双腿又长又直,她的皮肤不是白皙而是健康的古铜色,相比阿塔的单纯她显得很成熟,尤其是双眼像老鹰一样敏锐和警惕,不知道为什么阅筱觉得她身上有着深深的戾气。

  “阿姐。”阿塔站了起来。

  阅筱与吴桐看着阿塔的姐姐,那女孩目光像冰一样的看着阅筱与吴桐,指着前面道:“顺着这条路就可以到城里,你们若是要回城现在就要走,否则到了晚上会有野兽。”

  吴桐刚刚要说话,阅筱制止了她:“谢谢啦,我们是迷了路,天气太热,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喝口水。”

  “不能。”女孩断然拒绝:“我去倒给你们。”

  阿塔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姐姐进去倒水她轻声说:“我姐姐叫阿宁,她有些凶但是人很好。”

  阅筱笑着:“没有关系,你们都很好。”

  阿宁端着水杯出来,左右手各一杯递给了阅筱与吴桐,阅筱一口气喝掉递了过去,阿宁顺手接住,阅筱擦了擦嘴:“谢谢啦,那我们就走了。是顺着这条路是吗?”

  阅筱指着问,阿宁神色冷淡的点点头。

  阅筱与吴桐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吴桐才道:“领事,你干嘛不说咱们是来破案的?她们两个总有一个知道凶手是谁吧?爬了半天的山什么也没有问到就回去了,无功而返。”

  阅筱看着西边红色的云彩已经烧了起来,驻足道:“火烧云呀,真美。”

  吴桐撅着嘴不高兴的说:“好什么呀,你还有心思看风景。”

  阅筱走出树林来到悬崖边,这儿风很大也很舒服:“真凉快,看上去像世外桃源一样,可惜不是。”

  吴桐有些不高兴,不知道阅筱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是为什么,她有些生气可是又不敢说。

  阅筱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吴桐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最开始的自己,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黑白还有灰色”

  “什么意思?”吴桐有些不解。

  “凶手就是阿宁。”阅筱淡淡道。

  “什么?”吴桐惊讶的站了起来:“阿宁?你怎么知道的?”

  “她不让我们进屋,是因为屋里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虽然她母亲是去认罪,可是她做为杀人犯会本能的抗拒陌生人去案发现场,这个叫做情景保护。而且她给我递水的时候我看见她左手虎口位置有老茧,说明她经常用左手握着镰刀,我喝完递给她时,她本能的是用左手接的,她是凶手无疑。”阅筱不紧不慢的分析着。

  吴桐的小嘴越张越大:“领事,你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呀。”阅筱回答。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吴桐有些茫然。

  “那是因为你不觉得阿宁是凶手,所以自然屏蔽了她。当然作为一个法医,解剖尸体是本质工作,像这些破案的事应该是衙役的工作,但是一个法医还是需要基本的判断和敏锐的直觉,既然我们知道凶手是另外的人,那么我们见到的每一个靠近死者与死者亲近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不能想当然,所以我看得见你看不见。”阅筱帮吴桐把汗擦干。

  吴桐似懂非懂:“那我们是不是回去便可以要府衙抓人了?”

  阅筱刚想说话,就见阿宁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她的眼里放着凶狠的光:“今日这树林你们是走不出去了。”

  吴桐吓了一跳,忙躲在了阅筱的身后:“你要干什么?”

  “就知道你们不是路人,所以跟着你们,果然你们是府衙的人。”阿宁一步步逼近,身后的长发一甩一甩,她长得很美,那古铜色的肌肤放着黑珍珠的光彩,眼睛里的光就像利剑一般。

  “阿宁,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在这里等你。”阅筱平静的说。

  阿宁似乎不吃这一套:“等我?等我被你们捉住吗?”

  “我若是想捉你何必等到现在?我看过你的阿娘知道她不是凶手。”阅筱迎着阿宁的目光。

  阿宁鄙夷一笑:“是吗?那我更不能让你们走了。”

  “你怎么心肠这么狠,那里面关着的是你的娘,你居然无事一般的躲在家里!”吴桐怒火中烧躲在阅筱身后吼道。

  阿宁眉毛一挑:“那又如何?难不成要两个人去认罪?那妹妹怎么办?继续受人欺负?”

  她显得一脸不耐烦,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与她们交谈。

  她一步步上前,吴桐往后退了一步吴桐看着她眼中的杀气很是害怕。

  阅筱却往前走了两步与阿宁对立着:“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会打你们,会用辫子狠狠的抽你们,打得你们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你阿娘实在忍不下去于是趁着你阿爹喝醉的时候想把他杀了,可是她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她越来越害怕,于是你夺过刀一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阅筱目光变得老谋深算,她看着阿宁脸上神色的变化,她的眼睛里的杀气渐渐变得迷茫。

  阿宁想到了昨天夜里,昨天的夜很闷,让她喘不过气,阿爹昨日去城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喝醉了,阿娘战战兢兢的小心伺候着,小声的嘱咐着她把妹妹送到阿姑家去。

  她知道,从小就知道,他喝了酒之后便会发狂,一发狂便会打人,拿皮鞭抽打阿娘的身体,把她脱得精光让后绑起来,那皮鞭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的浅的伤痕,她小的时候总是会害怕的跑出去,偷偷的躲在门窗上偷看,阿娘最开始时会哭叫,但一次次以后她变得沉默,像是已经不知道疼痛。

  等到他抽累了,他便会躺下来休息,带着满身酒气打着震天的呼噜,此时的她才会偷偷的溜进家,全身发抖的把阿娘身上的绳索解开,阿娘全身血痕惨不忍睹,她们不敢吭声,只是安静德像老鼠一般的慢慢的离开房间。

  她不是一开始就会知道躲避,还在儿时,她不知道害怕,看见他醉醺醺的还想去搀扶。谁知,他便用那双铁爪一般的手掐着它的脖子把她像野鸡一般的提起,带着满嘴的酒气眼神迷离的看着她,他的呼吸浑浊恶心让她反胃,看见她眼里流露的厌恶,他便会更加使劲的掐住她,要不是阿娘冲过来抱着他的腿哀求:“你打我!打我!”也许她那时便已经被掐死了。

  从那以后,她总是害怕听见他的声音,不管多晚不管她是不是熟睡,只要听见他醉醺醺的声音或者他那不稳的脚步声她便会一下子从地板上爬起来,偷偷的从窗户里爬出去。他成为了她童年的噩梦,比森林里的野兽毒蛇更加可怕。

  昨天夜里………他醉醺醺的回来了,她把妹妹送走了,在外面徘徊了好久才回家,她害怕听见他的声音也害怕听见皮鞭抽在阿娘身上的声音,她站在月光下,看着黑黢黢的树林,觉得很无力。

  从她出生开始到现在,她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她的人生里为什么会有恶魔,是所有的女孩都和她一样吗?

  她疑惑,她惶恐,她恨!

  但最终她放心不下阿娘,便回到家,还在拐角就听见阿娘求着:“求求你!求求你!她还是个孩子!”

  阿宁的眼神变得迷茫,她的目光看着远处思绪飘得很远,一阵风吹过,她的长发被吹起,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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