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在那之后许多年 1

  在那之后,过去了一段时间。

  就如同薇奥拉和紫所预料的,这个位面的原生妖怪,已经发现了人类村庄的存在。而与此同时,博丽所建立的,连接外界和此世的通道,也被外界的住民们察觉了。

  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有着莫大吸引力的气息。

  那正是我等与“现实”——至少是人类所认为的“现实”——相冲突者的去处。

  此刻,少女在茂密的竹林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这个地方。不过无所谓了,自己原本就是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甚至是没有意识地在这片大地上游荡。她并不在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一点都不担心。

  啊,是啊,毕竟是不死之身啊。

  肚子依然会饿,受伤了也依然会痛,但是不会死,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死,这具身体,即使被烧成了灰烬也能够再次复生,就是这个样子的,既然无论怎么样都死不掉,那就不再需要爱护了。

  食物?饮水?无所谓,那种东西,那种喉咙的烧灼感和腹内的空虚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不进食水,对凡人来讲与自杀无异的生活方式,甚至疼痛也化作了无法激起任何波澜的麻木。

  仔细想想的话,自己是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的呢?

  哦,对了,好像,这里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就像是在召唤。有什么人召唤着自己,说,来吧,一切被“人类”和他们的“真实”所不容的存在啊,聚集过来吧,到这里来吧,这里可以容纳你们,这里不存在人类们所信奉的粗浅的“真实”。

  在这里,你们的存在能够得到保证——

  于是少女就循着这声音来了。

  实际上她并不需要“保证”这种东西,没有什么能够抹去她的存在。她是这么认为的,而事实上也似乎是这个样子。

  少女并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过了两个世界的界限,借由某个巫女的力量。

  “那个声音,似乎是真的。”少女近乎麻木的大脑被几天来的记忆所刺激着。

  她在这里,看到了妖怪。在她的记忆中,那种以捕食人类为生的妖怪。可是似乎又有些不同。这里的妖怪,似乎绝大多数并不知道“人类”为何物。就像是没见过“人类”一般。有着雪白色及地长发,穿着一身简陋而肮脏的浴衣的少女在竹林中徘徊,努力地思考着。

  “……无聊。”

  没错,很无聊。

  在漫长的时光之中,她一直依靠着与妖怪们厮杀来维持着自身微薄的、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马上就会被时间所吞没的存在感。可是在这里,她没找到厮杀的理由。接近她的那些奇怪的妖怪们,所抱持着的并非“敌意”、“食欲”或者别的什么尖锐到能让她从容地以等量甚至于超出限度的恶意来回报的东西,而是“好奇”。

  单纯的“好奇”。

  她下不去手。

  于是游荡就这么一直持续着。依靠鲜血来维持着的微弱的存在感,也快要被缓缓流淌而绝不停止的时光之河所冲刷、淹没,最终熄灭。

  “正因为有死亡这个终点,之前所有的人生才有意义。”不知道为什么,她混沌的大脑里忽然回响起这么一句话,“时间不是你的敌人,永恒才是。”

  ………………………………………………………………………………………………………

  天地阴暗下来了。

  十几分钟前还是明亮的白昼。厚重的云团占满了天空,遮蔽了太阳,铁幕般层层叠叠压了下来,然后开始对大地宣泄自己的咆哮。刹那间雨泻如洪,雨滴和雨滴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距离,水帘,不,水柱——这个世界仿佛一下子被吞没在了一根巨大的水柱之中一般,承受着这豪雨的冲刷。

  视野变成了一片混沌,身上的衣服似乎不存在一般,皮肤直接暴露在那暴虐的寒冷里,一直能够拖到地面的银白色长发被打湿了裹在身上,少女呆呆地站在竹林之中,像身边的竹子一样,抬起头望着天空。

  瓢泼的大雨,不能在少女的心中泛起一丁点涟漪。

  然而,随着残虐的风雨,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另外的一个声音。

  让人联想到在风雨中备受欺凌的、刚刚破茧而出的幼蝶。

  那是谁的哭声。

  这哭声如同闪电般劈入了少女的心底。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转动着久已未移动的脖颈,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以前明明对这种事情都已经麻木了,明星见到过那么多的死亡、流血与毁灭,为什么这一次自己会因为这个微弱的哭泣声而动容?

  少女苦苦思索着。

  比起那哭声本身,“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那个声音”变得更加重要。微弱的哭泣声,逐渐在暴雨的冲刷下淡去了,而少女却一下子焦虑了起来。对于她来说,那声音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迷路的人类孩子,和之类的情况——而是一根绳子,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把能让她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的钥匙。

  “不——不要停,不对,不要走——”

  少女开始狂乱地在雨中奔跑。跟随着那越发残破嘶哑,逐渐暗淡下去的声音。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开那已经干涸而坚硬的泥土,萌芽,不,喷薄而出。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跌倒在泥泞的水坑里,漂亮的银色长发沾染上了泥土的颜色,但是她不在意——暴雨会还给她的头发原本的色泽。皮肤已经没有了知觉,而她也毫不在意,以前经受过比这更加浓烈的痛苦,在过去的时光中所承受到的痛让她有了傲视任何新的痛楚的资本。

  一棵棵竹子在眼前分开,脚下所到之处,便是道路。

  然后,那哭声逐渐被她抓了回来。

  “没错,没错,没错——”

  就是这个方向,声音越来越大了,脑海中那搏动着的“什么”也越来越有力。

  然后,那是偶然,那是在无数概率之中蕴藏着的必然,是所有的命运的分岔路口在无限的虚空中分分合合然后汇集指向的同一个方向。

  一道光芒如同幻觉般在少女的眼前炸开,随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洞穴前,阴冷潮湿的洞穴在这黑暗的雨夜里成为一方弥足珍贵的庇护所。而在那小小的庇护所中,一个更小的,缩成一团的身影轻轻地颤抖着。哀哀的哭泣被骤雨打散,破碎在呼啸的风声之中。

  那就是——

  记忆的钥匙。

  少女听惯了哭声。哭声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就如她自己所回忆的,她见过倒在血泊中的无辜幼童,也见到过被挑在枪尖上发出嘶哑哀泣的婴孩,见过在战火和哭号之中化为灰烬的村庄、城市甚至国家。

  但是这个哭声,很“特别”。

  与死亡、毁灭、战火全部都不一样。这个哭声,象征着“孤独”。

  一个人在漫漫长夜之中,在风鞭雨笞之下独行的“孤独”。

  一个人在时光长河之中,在无尽的生命里独行的“孤独”。

  因为是异类,因为长生不老,因为不死,因为罪孽,因为……所以被排斥,所以孤独。

  “相似”。

  少女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是黑夜之中看到一盏灯火的飞蛾,她义无返顾地扑了上去。而当一个浑身缠满白色东西的怪物冲进来的时候,那小小的一团发出了更加嘶哑而尖锐的哭喊,努力地往洞穴深处挪动着身体。

  随后借着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才看清那“怪物”的真面目。那只是瞬间的一瞥。但是在那粘着凌乱发丝的,清秀而苍白的脸庞上,滑落的淋漓水珠,与其说是雨滴,更像是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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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一个多么多么孤独的人,他们都不理解她。”

  在境界妖怪张开的隙间之中,薇奥拉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最终,龙神给予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这句话,对于你来说似乎也同样合适。”紫伫立在那布满怪眼的暗红色空间中,凝视着身边的一抹亮白。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一个粗暴的声音插了进来,幽香对于紫和薇奥拉两人之间的打哑谜毫无兴趣,她觉得隙间之外的那个少女更能挑起她的好奇心,“看起来像是人类,但是却没有人类的气息。但是也没有异类的气息。就像是一个空壳。”

  “简单地来说,她的凡人本质被‘剥离’了。无论什么样的力量,导致的这个后果是不变的。凡人性的丧失,使她永远都不可能迎来最终的死亡。”法师扫了一眼隙间外和她有着同样颜色长发的少女,平静地道。

  “凡人性?那个,也能剥离?”

  “为什么不能?凡人本质是死者最后的呼吸,是终结的召唤,是生命走向末路时的最后一次回眸,它赋予生命以意义。”薇奥拉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冷淡而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叙述,“不只是人类的身体之中,此世的一切活物的根源中都有着凡人性的存在。而只要它存在,就可以被剥离。”

  “换句话说,就是永生不死?”

  “你可以这么认为。”

  “不死传说么……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事。”紫若有所思地道,她的眼珠转了转,嘴角浮现出一丝试探性的笑意,“那么让我们来把那一句评价补完吧——她又是一个多么多么骄傲的人,她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薇奥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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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域的万用梗……

  其实蓬莱之药就是专门剥离凡人本质的药啊!(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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