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2 读书难

  “阿娇……”

  “……”

  “阿娇呐……”软绵绵的童音,隐藏着说不出的小意和讨好。

  “……”小手,细笔,和素帛;不理不睬,认认真真写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八字。

  “阿娇,阿娇呢……”抓住袖子,拉拉扯扯地。

  ‘啪!’咸猪蹄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笔尖直指胶东王的鼻头:“翠鸟?”

  “阿娇……”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手,小男孩仍旧趴在书案上头。

  馆陶小翁主的声音里,透露出遮不住的怒气:“翠鸟?!”

  揉揉手背,然后,不屈不挠地伸回来:“阿……阿娇……”

  “翠鸟?!翠鸟安在?”娇娇翁主很恼火,真的很恼火:“汝、言、而、无、信!”

  大汉的胶东王努努嘴,无言以辩。

  “嘻……嘻嘻……咕唧……咯咯咯!”离书案不远处的凉席上,平度公主和窦表姐伙同一只胖墩墩的大灰兔,一齐看着这边笑。

  胡亥胖胖兔从小公主怀里挣出个圆脑袋,向胶东王送出绝对同情的目光——皇子刘彻委委屈屈地挂在案沿上,就是不松手,竭力维持住最后一小块阵地——总体上看,前景堪忧。

  “阿彻,为君子者,岂可言而无信乎?”中山王噙着一脸‘好哥哥好兄长’的经典表情踱过来,一条胳膊闲适地搭在异母弟弟肩膀上,貌似兄弟情深地靠上去,于不知不觉间又侵夺去不少地盘——小刘彻是竭尽全力,才没被挤下娇娇表妹的书案。

  “龟,寓意长寿。此镇案赠与细君,供女弟一笑。”中山王用空着的那只手,将一只嵌着绿玉的黄金龟摆在表妹面前,自得而炫耀:“阿娇,为兄乃言出比践之人哦!”陈娇开始读书了,送件文具给小表妹开开心。

  “阿娇,阿娇,吾兄乃有信之人哦!”平度公主两头兼顾,给胖胖兔梳毛之余,还不忘及时为亲哥哥帮腔。这下刘胜高兴了:妹妹真可爱,不枉平时那么疼她^_^

  “然!中山王兄,言必信,行必果。”陈娇大大点头。

  中山王刘胜在娇娇表妹那里的信用记录,属于‘优++’——答应什么是什么,从不落空,也绝不拖泥带水。比如前几天闲聊时,刘胜听陈娇讲想见见真的绿毛龟长什么样,就说去弄一只来送给表妹玩;其后果然三天不到,小乌龟就到手了。

  ‘哪象刘彻,答应的时候又快又利索,还打包票。可结果呢?这都多少天了,她可是连片翠鸟的羽毛都没看到!’想到这里,馆陶翁主忍不住回头,努力瞪了刘彻一眼。大汉胶东王瑟缩一下,咬咬下唇;中山王刘胜看在眼里,更快乐了。

  “唔,阿娇……喜爱翠羽鸟?”进长信宫后一直安静到极其缺乏存在感的刘端,选在此时开口了:“阿娇莫急,为兄代汝觅得。”

  ‘咦?真的吗?’馆陶翁主睁大眼,有些惊喜,也有些怀疑:翠鸟好难捕的。自己两个亲哥哥出去乱逛了(长公主的描述方式),指靠不上。中山王刘胜那么厉害都没敢答应,刘端表哥真能弄来?

  “无忧,阿娇。集吾兄弟三人之力,何物不手到擒来?”刘端嘴角勾出一个很阳光的笑容,凉凉地斜一眼刘彻:这家伙竟然被封成了‘胶东王’?!敢情从此和他成邻居了?哼!!

  ‘对啊,就算刘端不行,还有鲁王刘馀和江都王刘非呢!程夫人的两个大儿子封王早,现在手下部曲属官齐备,办法也多;反正绝不是阿彘那种新王能比的。再说,鲁王平时对她可好,肯定会尽力啦……’陈娇越想越欢乐,小嘴甜甜地向阿端表哥称谢:“如此,有劳从兄矣。”

  “无妨,无妨。细君静候佳音即可。”刘端很大方地摆摆手,惹得刘彻在那边直呲牙。

  胶东王眉头纠成一个结,气恼不已:事实证明,皇宫里没同母兄弟真吃亏!刘端,有两个亲哥哥帮衬。刘胜,外有早就称王的刘彭祖,内有平度这个大内应。阿姨生的两个还不如自己,到今天连个空头亲王都没挣上;同母的三个姐姐也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势单力孤啊!

  陈娇可不在乎刘彻一脸苦相。知道心仪的翠鸟有了着落,馆陶翁主兴高采烈地继续写她的作业。如今,娇娇翁主的低矮型儿童版书案总算是派上了正经用场。小贵女早打定了主意:她今天一定,一定要把每个字都练得漂漂亮亮的,好明天拿给大舅舅看——这样,皇帝舅爹就会多多地表扬她。

  珠帘一动,馆陶长公主拖着长长的裙裾,行云流水般飘进来。

  广袖轻拂,慈爱的姑母阻止了孩子们起身行礼,摸摸平度窦绾的头,径直问女儿:“阿娇,做甚呢?”

  陈娇:“阿母,娇娇习字。”

  “足矣,足矣,”长公主双目眯成月牙,呵呵乐着把女儿从案后往外拉:“吾女何不出外游乐?”

  “呃?阿母,”好学生吃惊之下,本能地抵抗:“阿母,娇娇习字矣。”她可不是胡闹,而是在做很很要紧的事呢!

  唯恐母亲坚持,小陈娇后面急忙再添一句:“习不成,若有误,阿大将责罚。”小脸随之摆出‘怕怕’状,似乎写不会刘启皇帝真会拿她开刀——几个皇子见了,俱低头偷笑。

  “勿忧,阿娇勿忧。陛下处,自有阿母在。”长公主丝毫不介意,麻麻利利把女儿拎出来,轻轻松松往门口处带:“今日和风清,苑中繁花似锦。吾女当与诸兄同游,一享花时。”

  往外行,慈祥的姑母自然不会忘记叫上侄子侄女们:“阿端,汝兄候于宫门。阿胜,平度,阿绾……”

  “姑母所言,极是。”中山王拍巴掌叫好,一手拉亲妹妹,一手牵窦妹妹,跟着就往外走——老呆在室内多乏味,还是户外地方大乐子多。

  “姑母所言,是极。”刘端也赶过来,兴致高高——长乐宫的花苑园林享誉关中。以前来去匆匆的,都没什么机会细细赏玩。这次三兄弟都在,要抓住机会好好逛逛。

  “姑母,实乃至理明言。”小刘彻几乎跳起来——可怜的他,在案边憋屈好久了呵。

  “阿母,阿母呢……”好学的好孩子陈娇贵女,一路拖沓着脚步,试图说服自己明显不向学的母亲——读书,是真的很重要啊。

  “阿娇乖,阿娇听话……阿母疼哦!”不爱学习的大汉长公主楼过女儿,桃腮上很响地‘啵’两口,连哄带骗地往外推。

  没一会儿,几个小的就被送到长信宫门口,和程夫人的两个大儿子汇合了。

  馆陶长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排了这次临时起意的天家游园会:叮嘱鲁王江都王为人兄长的责任;挑选梁女和另一得力内官掌管随行的五十人侍从队;盘点要带上的必需品,如饮料、水果、点心、清水、杯子、水壶、餐具、手巾、面巾、席子和靠垫,哦还有胖兔子胡某^_^

  皇姐挥舞着手绢,在宫门口送行兼强调时限:最多一个半时辰,孩子们就必须返回长信宫。

  ·

  收起手帕,馆陶长公主步态悠闲地回到女儿的宫室;盈盈的笑意,染红了明月般皎洁的面庞。玉指轻轻拈起书案上写满字的帛书,长公主揉揉额角,摇头叹息:真不知道这个皇帝大弟是怎么想的?阿娇才多大啊,就教这些?!

  以前临江王教的画画还好些,可以随心所欲地涂涂改改,算是个平面游戏吧。可‘文字’就不同了,每个字都要一丝不苟地记住相配的字型、读音和含义——这,多伤精神啊!

  小孩子嘛,就该多跑多跳,多玩多闹。成天像个老学究似的关房间里读书啊写字啊,象什么样子?要是久在宫室闷坏了,可怎么好?

  ‘不行,不能听之任之。这不是小事,得想办法解决掉!’长公主随手将帛扔回案面,蹙眉凝神:天子弟弟那里,当然不能不识好歹地打回牌;不过隐晦点曲折点,总能达到目的。回头打听打听,亲戚里哪家有了新鲜样式的玩具,弄过来给女儿分分心。还有……

  “或者,再多养些宠物?小动物最费时间精力了。”长公主的眼睛,盯在胡亥胖胖兔绣满萝卜的坐垫上:

  来只松狮狗?不行,再温顺的狗也难免咬伤主人。

  女儿说过喜欢孔雀?哎,太吵了,会闹到母后不能好好休息。

  要么,锦鸡?上林苑里有,比孔雀安静,也漂亮。也不行,爪尖喙利的,会抓挠人。

  仙鹤?算了,凶起来能和猎犬斗,够呛。

  鹿?雄的长大了会有鹿角,危险。雌的,到可以考虑考虑。

  ……

  ‘安静,有趣,还不能有攻击性……’馆陶长公主盘算着这些并列条件,开动脑筋想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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