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王美人长姁

  穿木屐走路,是很有讲究的!

  按华夏礼仪,必须毫无声响才符合规范。换句话说,一个华夏女人穿木屐走路有没有声音,直接揭示其出身和教养!

  没试过的人很难想象这有多难!

  汉国,室外室外要么木要么石;木底行走其上,要求‘无声’近乎刁难。但‘难能’才显‘可贵’!是以贵家士女皆从小研习——没几年苦功,绝难成就。

  王长姁没有这样的基础;她美貌非凡,脚却是弱点。

  乡间野地赤足惯了,王长姁的脚自然长成了蒲扇。‘草鞋’可以补贴家用,木屐更值钱;至于鞋履,根本是想象之外——竟真有人拿昂贵的丝不做衣服,做踩踏脏地的鞋?

  嫁人后,丈夫金家虽比娘家宽裕,但也没闲钱置办各式足履。

  直到入太*,王长姁才开始日日穿鞋穿木屐的日子——那时习步已晚!

  为此,她不知挨了了多少耻笑和羞辱;至今她还记得,狭小的寝室里自己是如何咬牙一宿一宿地练习规范的木屐步态。皇天不负苦心人!如今她也能象那些高门贵裔一样踩着木屐走得如云如水。但王美人自己清楚:实际还是不同的——今天几个宫殿一转,回到绮兰殿时两脚已经痛到麻木了。

  瘫坐席上,王美人静待沐浴。一阵轻轻的环佩声传入耳膜,王长姁扭头见次女阳信穿过回廊,向她这边过来——优雅无声的步态,亭亭玉立的身姿——唇边浮现满意的微笑:她三个公主都是真正的贵女!

  阳信在门口脱了木屐,跨进门槛。向母亲行了个礼,急问:“刘姜可无碍?”

  王美人扫了女儿一眼,凉凉答:“高台坠落,怎会无碍?”

  侍女禀报洗浴已备。王美人入浴房坐进浴桶,让热水掩过双肩,长纾口气。

  阳信也跟了进来,在浴桶前坐下,嚅嗫:“阿母,今刘姜已废。南宫…南宫……可会被遣和番?”

  ‘皇帝冷淡的眼神,薄皇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后宫的闭门羹’今天的一幕幕都浮现在她眼前,王长姁不禁咬牙:‘祸女子!’

  怪不得宫里都说‘生女多余’!想她生三位公主,全无名分;有刘彘后才总算有个不上不下的‘美人’封号;而她的胞妹王儿姁才生了两个皇子就是‘夫人’了。汉宫中皇后之下就是夫人;如今见面,她这个姐姐反要向妹妹行宫礼。

  进宫这些年,何等谨慎何等心思,才从最底层宫女爬到今天的‘美人’?封位才多久,南宫就给她捅出这么大的娄子!非但陷己于是非,更险牵连阳信;若陛下因此对自己和彘儿产生恶感,该如何是好?

  “和番而已!”王美人忽然烦躁起来:“祸福自招,生死由命!”

  “娘——”少女吓呆,不明白柔情似水的母亲为何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见女儿受惊,意识到自己失态,王美人立刻缓了神色:“无忧,南宫不出塞。汝父皇不许。”

  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上眉梢。经验告诉她:娘用这种口气说的话是十拿九稳。

  “阳信,”王长姁柔声,语重心长:“你为长女,当分母忧。多照拂彘儿,我母女身家前程全系于阿彘一人!”

  “诺!”阳信点头如鸡捣米——小弟的重要性当然无可替代。好姐姐起身行了个礼,转身打算去通知二妹好消息。

  王美人在浴桶里挪了下身体。这么多年的观察和琢磨,对那位至尊的陛下她还是有把握的:南宫即使是存心害了刘姜,也不会被送出去顶替。

  这倒不是说皇帝有多珍爱女儿,而是丢不起这个脸:做君主最希望流芳百世;退一万步,至少也不能贻笑青史。高祖开国伟业,也因送公主和番遭后世讥笑——所谓‘和亲’明眼人都知道是苟且偷生的遮羞布。现皇帝若开‘送亲女出塞’的先例,这史笔如刀,还不知留下何等笑柄——以刘启的性格,绝不会做!

  王长姁的嘴角弯出一抹轻嘲,抬头,忽见女儿又折返:“阳信?”

  “娘……”阳信走到门口又回头,很困惑:“如此,谁人出塞?”

  “谁人出塞?”王美人微微挑眉,语音冷淡:“彼与为母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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